第一一一章 “闷雷儿”的风流夜
黑蛋坐着心情激动地等了一大会儿,正在他失去耐心泄气儿的时候,忽然他影影绰绰看到一个人影儿飘到他的面前,他猛一激灵,疑惑地想到会不会是牛壮哥的鬼魂儿趁着月色来与俺见面了?他惊喜得一下站起身来,但仔细一瞅大失所望,原来是“闷儿雷”像猫儿一样轻手轻脚地走了过来。
黑蛋扫兴地说道:“老弟不在家里替你老爹喂驴,像个鬼影儿一样来麦场干啥?我还当是牛哥的魂儿来这儿会俺哩。”
“闷儿雷”看了一眼躺在旁边席子上打着呼噜的老光棍儿问道:“这是谁呀?咱们说话不会把他弄醒吧?”
“是爱说笑话儿的老光棍儿老孙头儿,他睡着了,就是在他身边儿放声大炮他也不会醒来。”
“你想牛哥想迷了吧?!”“闷儿雷”向黑蛋调侃道,“白天想夜里也在想。”
“你老弟咋像贼一样,走路咋蹑手蹑脚的?到底有啥事?”
“俺……俺有点小事儿……”“闷儿雷”扭扭捏捏地说道,“老驴差不多喂饱了,俺……俺就悄悄溜了出来。”
“啥大事儿小事的?”黑蛋感到有点儿蹊跷,“你老弟说话咋偷偷摸摸的?!”
“闷儿雷”不好意思地呵呵笑了两声,“是……是有点儿偷偷摸摸……”
这下把黑蛋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了头脑,黑蛋开玩笑道:“你不会是来场里偷麦子吧?”
“看你黑哥猜到哪里去了!”“闷儿雷”按着黑蛋的肩膀蹲下身子与黑蛋一起坐在席子上,对黑蛋小声儿说道:“街对面儿俺的相好的约俺到麦场里会面,叫俺先来场里等她。”
“相好的?”黑蛋故意装作糊涂,“是男的还是女的?”
“这还用问吗!月亮下约会肯定是女的啰。”
“是小媳妇还是大闺女?平时咋没从你老弟嘴角儿露过风儿哇!”
“老弟咋会去相好小媳妇?是个还没说婆家的大闺女……不是没漏风儿……是这闺女不让给别人说,怕她父母知道了挨打。”
“是谁家的闺女?”黑蛋好像是很感兴趣。
“闷儿雷”诚实地说道:“是开豆腐坊老岳家的。”
黑蛋听了微笑道:“呵……是她呀!哥知道她……这闺女又漂亮又懂事儿,是个好闺女呀!岳家老两口儿就这一个独生女儿,靠做豆腐生活,小日子过得倒滋润的。”
“是呀,”“闷儿雷”接话道,“她家比俺家强得多!”
“你老弟是想与这闺女耍一阵子图个快活,还是以后娶人家当媳妇儿?”
“俺咋敢耍人家哇?真心实意准备以后娶她当媳妇儿。”
“这就对啦!”黑蛋嘿嘿笑了笑,“你老弟要是耍了人家又把人家甩了,那还不把老岳气死!你要知道老岳没儿子,就这一个宝贝女儿。”
“这事儿俺一直在犹豫……”“闷儿雷”说着挠了挠头。
“多好的一门儿亲事,老弟在犹豫啥?”黑蛋又滑稽地笑了笑,“老岳要是成了老弟的老丈人,那咱们兄弟喝酒就有豆腐吃了,小葱拌豆腐是下酒好菜哇!”
“你黑哥只知道喝酒吃豆腐……”“闷儿雷”皱眉道,“俺这犹豫的事儿也不是个小事儿哇!”
“啥不是个小事儿?说出来叫哥儿听听。”
“那闺女要俺倒插门儿,做岳家的养老女婿……”“闷儿雷”说到这里又挠起了脑袋,“要是俺同意了她就带俺去见她的父母,说定这门儿亲事。要是俺不同意她就不与俺来往了。”他说着又皱起了眉头,“俺是没啥意见,就是……就是俺爹娘都是老思想,怕俺爹娘不同意这样办,怕俺爹娘嫌这样办丢人。”
“嗨嗨!我当是啥大不了的事儿。”黑蛋笑道,“倒插门儿就倒插门儿呗!倒插门儿有啥丢人的?一个村子又不远。即便不倒插门儿,人家闺女的爹娘老了干不动了,你这个女婿不还得养活两个老人?如果老弟的父母有啥意见,老哥去向你爹娘疏通疏通。”
“黑哥儿说的也在理儿。”“闷儿雷”仍然皱着眉头,“可家里爹娘的思想恐怕一下子难于接受。”
“一下子难于接受也好办,别发愁!”黑蛋眼里泛出喜色,“那哥儿就多费嘴皮去疏通好了,这桩好婚事包在哥儿的身上啦!”
“闷儿雷”看到黑蛋的席子上放着一个酒葫芦,就抓在手里嘻嘻笑着说道:“俺也闷一口提提精神儿!”
黑蛋立即把酒葫芦从“闷儿雷”手里夺了过来,洒笑道:“喝啥酒哇?!大姑娘最讨厌酒味儿!”
“闷儿雷”咧嘴洒笑道:“你黑哥儿又没耍过大姑娘,你咋知道大姑娘讨厌酒味儿的?”
“俺是以前听牛哥说过,荷花儿讨厌牛哥嘴上有酒味儿。”黑蛋嘿嘿笑道,“你老弟要是喝了酒,保准今晚弄不成事儿!听哥的没错!”
他俩正说笑着,只见不远处像影子一样从路上晃晃悠悠向这边走来一个人儿,这个人儿正是“闷儿雷”相好的岳家的姑娘。大热天她脖子上好像还围了一个花纱巾,她向麦场左瞅瞅右瞅瞅,好像是没看到她想看到的人儿,因为“闷儿雷”与黑蛋坐在席子上,不容易看到。
那闺女认真扫视了一眼打麦场,随即嘴里不知嘟囔了一句啥话,就转过身来急速向村庄的方向走去。由于晚上月光下看不清她的脸面,如果能够看清,她此刻肯定一脸沮丧和失望。
黑蛋眼尖立即向“闷儿雷”说道:“那边像是你相好的闺女来了,快去!别让她扫兴地走了。”
“闷儿雷”立马弹跳起来,大声向往回走的姑娘喊道:“哎哎……别急着走……哎哎……别急走哇……俺在这儿!俺在这儿等你好大一会儿了!”
“你老弟粗喉咙大嗓子吆喝个啥?!还不赶快跑过去把她搂住。”黑蛋说罢嘻嘻笑了笑,“新手弄事儿别猴急!你俩是想在麦堆里热闹吧?!在麦堆里弄事儿别叫扎一屁股麦芒儿,还是把这席子带过去吧。”
“不会不会……不带不带……你黑哥儿真会耍笑俺……”“闷儿雷”边跑边笑着说,“你黑哥就别操那么多闲心啦!安心喝你的酒吧!”
“你们耍热闹不沾哥儿的蛋事儿,懒得操你们的闲心儿……哥儿喝几口酒就睡觉啦!哥儿没兴趣儿偷看你们的热闹,也没兴趣儿偷听你们的悄悄话,你们就放心大胆弄事儿吧。”黑蛋说罢随即装模作样地大声打起了呼噜,他睁着眼睛脸上涌现出滑稽的微笑。
那姑娘听到了“闷儿雷”的喊声停住了脚步,“闷儿雷”跑到姑娘的跟前,“嘿嘿嘿嘿……”激动地憨笑了几声说道:“没被你爹娘看到吧?”就再没话说了。
姑娘羞羞答答轻声答道:“没有。”
“闷儿雷”用手轻轻抚摸了两下姑娘发烫的脸颊,“嗯嗯嗯……”“闷儿雷”喉咙里发出难于表达任何意思的声音,接着急不可耐地牵着姑娘不断抖索的小手儿,就朝不远处一个麦垛那边走去。
那闺女边走边小声嘟囔着:“别急……别急……别急弄那事儿……这月光挺亮的,万一叫别人瞧见可咋办啊?”
“闷儿雷”断断续续轻声儿哄着心情紧张的姑娘,“不会……不会被人看到……那边……那边没人歇凉……别害怕……”
姑娘战战兢兢左顾右盼,“俺听到……听到有人儿在那边打呼噜。”
“那是黑蛋哥……他喝了酒睡着了……就是他看到也没啥,自己兄弟。”
“自己兄弟……自己兄弟看到才丢人哩!”
“就是看到也没啥丢人的……不丢人……不丢人……又不是偷鸡摸狗有啥丢人的?……黑蛋哥知道咱俩相好。”
“闷儿雷”和豆腐坊的姑娘都到了这种份上了,但也没听到他们嘴里说出“我爱你”之类的甜蜜话。
在当时的农村小伙儿和大姑娘搞对象互相都很羞于张口说“我爱你”,也没胆量说“我爱你”。假若在大街上或僻静处,有人儿即便是年龄相当的小伙子真心实意地向一个大姑娘说“我爱你”,一定会遭到女方的臭骂,似乎“我爱你”成了一句侮辱人的流氓话。男女处朋友搞对象似乎对“爱情”这样的字儿很避讳,好像有“爱情”无“爱情”并不重要,只要睡了觉或把媳妇娶到家,就算完成了“爱情”的整个流程。这个自然的流程完成了,夫妻有没有“爱情”都要过日子。“民以食为天”,农村的小民百姓自古把吃饭看成头等重要的事情,非常现实的农民十分清楚“爱情不能当饭吃”。也许不识字儿的农民心里就没有“爱情”这个概念,婚姻里没有“爱情”这个东西也没什么担心的,没有爱情还有亲情吗!婚姻照样稳稳当当地一点儿也不会出现别扭,夫妻照样该怎么过日子就怎么过日子,该怎么过性生活就怎么过性生活,该怎么生孩子就怎么生孩子。这样没有爱情的婚姻家庭在农村很是普遍,当事者并没感到有啥不妥,也不会意识到婚姻里缺少点儿什么重要的东西,只要不缺少粮食就是幸福满意的婚姻生活。
没迟多大一会儿,只听到离黑蛋不远的麦堆里传来“呼呼哧哧”的声音,麦堆在月光下模模糊糊地晃动起来,在麦堆的晃动中还传出“哟哟哟……”女子细微的呻吟声。响动了一会儿安静了下来,停了一会儿又响动起来……响动了一会儿又恢复了平静……这期间好像没有听到一句男的或女的说如何如何“我爱你”的话。也许他们是真正的相爱,但闷在心里不好意思说出来。他们是用实际行动来演示“我爱你”的爱情故事,没有半点儿虚假。
农村的小伙子弄事儿与城里的人儿不一样,何况这是在民国前期的偏僻农村,嘴上没那么多“我爱你”的甜言蜜语和花里胡哨的东西,爱来实在的、爱砸实锤。
中国写书人的书里自古不缺乏对爱情和两性关系的描写,有的书里描写的还颇为周到细腻。记得有一本书里对爱情的探讨颇为别致,书上写道:只要是真实的爱情那里都一样、都是甜蜜的。但初恋的甜蜜爱情非同一般,除了未有体验过的甜蜜,还有一种未有体验过的神秘。这种心里发痒的神秘比甜蜜更引人入胜。好似男女一起掉到了一个神秘莫测的山洞里,虽然有点儿担心害怕,但神秘莫测诱使他们一探究竟……新奇的感觉很容易战胜恐惧。
还有一本书里这样写道:爱情这个东西自古就有点儿奇怪,越是实在的人越感到实在,实实在在地把爱情镌刻在心上。越是轻浮的人越感到轻浮,轻轻浮浮地把爱情飘在嘴上。刻在心里的爱情能够开花结果,飘在嘴上的爱情只是品了品味道就很快飘走了,再也找不回来了。
“闷儿雷”和豆腐坊姑娘显得原始朴素有些害羞的爱情,与当时社会的落后状况和经济贫困以及人们的思想保守有关。
也许爱情和人类社会的发展以及人类财富的堆积是成反比例的,这正是人类的悲哀所在。
据说一个悲情的作家这样写道:人类越发展爱情越不值钱,人类越发展爱情越沙化,最后人类的爱情就会变成了一片干枯的沙漠。唯有多情善感的诗人跋涉在没有一棵绿草的沙漠里,咏叹着被人们遗忘的爱情诗歌,追忆着以往年代美好的爱情故事,但也难于扭转乾坤。
话说黑蛋由于难得忍住好奇心,这也难怪,黑蛋活到将近三十来岁,还从未有过与女性的幽会,还从未尝过爱情的滋味儿,连大闺女身上是什么气味儿他也不清楚,更别说像“闷儿雷”那样在麦堆里弄那等好事儿。他模模糊糊地看着麦堆的晃动,模模糊糊听着使人心里痒痒的滑稽声音,嬉笑着“咕噜”喝了一口烧酒,自言自语地说道:“闷儿雷这老实人儿也玩起了稀罕……新媳妇还没上花轿就急着掀开了盖头……没俺操心的事儿了……”他舒舒服服地躺下又哼唱起牛壮的打硪歌儿来,还没哼唱几句就真正响起了如雷的鼾声。
那边麦堆里“闷儿雷”和豆腐坊的姑娘“咦咦喓喓”的缠绵声与黑蛋呼呼噜噜的鼾声,还有断断续续像吊死鬼呻吟的吹箫声,如同一首滑稽的生命交响曲,衬托得夏夜的月光温柔浪漫起来。
“闷儿雷”与那闺女热闹了一大会儿,突然那闺女嘤嘤地啜泣起来,“还没成婚……还没成婚咱俩都……都这样儿啦……俺以后可咋办哇?要是……要是怀了孩子俺可咋活哇?”
“闷儿雷”紧紧抱着那闺女轻声儿哄劝道:“没事儿……没事儿……咱们这第一次哪会那么准?!别担心不会怀上孩子的!要是真的怀上了孩子有啥害怕的?!怀了孩子就是俺的孩子不就得啦!”
“是你的孩子这还用说吗?!不是你的孩子会是谁的孩子?”
“嘿嘿嘿嘿……”“闷儿雷”憨憨地闷笑起来。
说着那闺女又轻声儿啜泣起来,“要是没成婚真的怀孕了……肚子挺起来了,左邻右舍咋个看法?俺爹娘的脸面朝哪儿搁?俺爹那脾气……还不拿棍子把俺赶出家门儿……”
“我想办法咱们尽快结婚……”“闷儿雷”像对那闺女发誓一样说道,“不管是把你娶到俺家,或是你把俺娶到你家,倒插门儿俺也愿意,俺爹娘有俺来说通,俺要是说不通,黑蛋哥答应去说通。人一辈子就这一回总得办得像个样儿,办婚事儿总得准备停当才中哇。”
“闷儿雷”真心实意说得那闺女停住了啜泣,躺在“闷儿雷”的怀里微笑着连连点头儿。
突然那闺女轻轻尖叫了一声:“麦堆里钻出个啥鬼东西……”
“闷儿雷”警觉地仔细观看然后笑道:“是只黄鼠狼……可能在捉麦垛里的老鼠,看把你吓得……”
在朦胧的月光下,“闷儿雷”亲密地半拥半抱着那闺女向村庄里慢慢走去。
走在半路上那闺女奖赏了“闷儿雷”一句话:“你对俺真好!不管咋着俺永远是你的媳妇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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