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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六章 妻子的责任


慕芸萱听到这话却冷了脸,故意将语气放得极为严厉,教训道:“这是什么话?你出嫁前我是怎么叮嘱你的?做任何事之前一定要多替云痕想一想,他如今办这些差事原本就很得罪人,你若是再这样我行我素的,万一叫旁人抓了把柄,故意为难他怎么办?你跟我也这么多年了,如何这点道理都不懂?”

小洛被她说的委屈,不服辩道:“可是小姐,你明明也知道那些人是什么踩高骂低的德行,为什么……”

她争辩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慕芸萱抢断:“知道是一回事,做不做又是另一回事。你不喜欢与这些人多接触,那不要深交就是了,可表面功夫必须做足。官场是什么地方,那就是一个看表面功夫的地方。你看那些官家夫人,谁不是见人皆露三分笑,是,我知道这很虚伪,你不喜欢,我也不喜欢,但我们不得不为。因为不论是深宫还是官场,想要在尔虞我诈的环境中生存下来,就要学会何时真心,何时假意。从前你跟在我身边,有我在前面替你挡着,这些事你不必了解,也不必操心。但你现在是一府主母,权衡这些事情是你的责任,云痕由着你,是他心疼你,不愿你去为难,但那不代表,你就可以光明正大地躲在云痕身后随心所欲,明白了吗?”

小洛被慕芸萱说得愣住,泪水含在眼眶,水星星一样闪烁着。

她从来没有认真想过这些,成亲之后,云痕一直对她很好,什么都不让她操劳,什么都不让她担心,以至于,她认为,日子就该这样过,就该这样快快乐乐,无忧无虑的过。

却原来,她需要做的,需要分担的还有很多。

“小姐,我明白了。”小洛羞愧地低下了头。

官场那么复杂,以云痕耿直的性子,周旋其中,想必压力很大。可他每每回到府中,却总不表露半分。他对她的用心,她怎么就没感觉到呢?

慕芸萱看她低眉敛目的模样,知她认错态度诚恳,便也收敛了厉色,温声道:“行了,明白就好了,日后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小洛咬唇点头,眼看眼泪珠子又要往下掉,慕芸萱赶忙劝道:“好了,不要再哭了,你小姐我从鬼门关闯了一遭回来,这是不幸中的万幸,该笑。”

小洛却实在笑不出来,努力半天,眼泪也没憋住,到底夺眶而出。

慕芸萱无奈,又知她哭起来没个一时半刻绝对停不住,便由她去了,转而看向站在后面墨兰,问:“小皇子呢?”

墨兰将将从方才的打击中缓过神来,重又端出稳重的模样,欠身道:“让奶娘抱去喂奶了,小姐想看一看吗?”

慕芸萱点头。

除了当时迷迷糊糊的一眼,孩子出生后,她还没有好好端详过他。

百里浚说,孩子长的很像她,她有些迫不及待地想知道,他的眉他的眼到底长成了什么样子。

墨兰似乎也了解她迫切的心情,答了声“是”,立刻转身出门,马不停蹄地抱来了于襁褓中安睡的婴儿。

慕芸萱小心接过,痴痴望着他粉雕玉琢的小脸,望出了神。

百里浚说得对,这孩子承了她大半眉眼。

可以想见,日后定是个惹碎芳心无数的俊俏少年郎。

而他此刻津津有味地含着自己的大拇指,不知做了什么好梦,竟然笑了出来。

前人说婴儿的笑,是这世上最纯洁,最无邪的笑。

慕芸萱今日亲眼得见,才知前人的大智慧实在令人望尘莫及。

可看着看着,她忽然一阵恍惚,想起了诺儿。

许是血脉相通吧,这孩子和诺儿有七八分相像,不同的是,他比诺儿幸运。

诺儿虽艰辛地躲过众多死劫,来到了这个世上,但他的父亲不要他,那么他注定只会成为一个可怜的宫廷争斗的牺牲品。

而这个孩子是带着爱来到这个世界上的,他从一开始便拥有了得天独厚的优渥条件,便也注定了会活在了众星捧月般的期待和祝福中。

明明都是她的骨肉,命运却这样不同。

说到底都是她的错,是她识人不清,是她软弱无能。

或许,这个孩子的到来,就是老天爷有心让她弥补她对诺儿的亏欠吧。

“我们给孩子取什么名字好呢?”不察她的失神,百里浚坐在床边,揽住她的肩膀,一家人和乐融融的画面分外温馨。

慕芸萱悄无声息地敛去目中痛意,强颜欢笑道:“你来想吧,名字这事关乎一生,我贯没有这样的才情,未免他日后埋怨我,还是你取比较妥当。”

慕芸萱说这话原是为掩饰。

怎知百里浚却听得一笑。

她是缺少些这方面的才情。

是他们刚成亲时吗,有一回,云痕外出办差,领回一只贵重的小獒犬,说是无意在途中寻得,想着留在府中看个家护个院也很有用,便顺便带回来了。

那时百里浚初受重用,锋芒大露,明里暗里要应付的事都不少,经常忙得分身乏术,无暇陪她。

正好见那小狗颇为可爱,又深觉府中冷清,于是琢磨着可以借此机会帮她寻些打发时间的乐子,就应允下来。

不成想,狗送到她那里,她只淡淡瞧了一眼,便随口给它娶了个名字叫“小黑”,理由也简单粗暴的可以,说是因为那狗又小又黑,叫“小黑”直接明白,又琅琅上口,还搬出“贱名好养活”那一套,听得他是哭笑不得。

须知,一只幼年獒犬的体型已可比普通成年犬的体型。

这样都被她说小,百里浚很是替那无辜的小獒犬叫屈了一番。

事后想想,她这人智谋心性样样都好,唯独情趣方面,着实不怎么精通。

为孩子取名这事,也的确不能交给她。

“让我想想啊……”百里浚凝视着小婴儿忘我的睡颜,一边沉吟,一边捏起他的小手不住把玩,忽然脑中灵光一闪,喜道:“不如叫望儿如何?”

“望儿……”慕芸萱在心中过了两遍这个名字,不妨怀中的婴儿踢蹬着小腿动了两下,心头一根柔软的弦丝被悠然拨响,她喃喃道:“望儿,真是个好名字。”

望,是希望,是冀望,是他们对他美好的盼望。

她带着这个“望”字长大,这一生定会顺遂平安,喜乐安康。

“好,就叫望儿,百里望。”

大历八十四年冬,太子妃慕芸萱诞子,太子言其为嫡为长,亲名为“望”,意喻名德重望,帝闻大喜,命减税三年,普天同庆。

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下得格外的迟。

老天爷阴阴沉沉憋了好几日,才落下零星几朵雪花,苍茫天地间没有一点白,只余下一地湿冷的冰碴,人走在上面,三步要打两步滑。

望儿长得很好,虽说出生时经历了那一番磨难,却未影响到他的体质,小家伙能吃能喝能睡,短短几天时间便胖了一圈,肉肉的小手摸起来很有触感。

慕芸萱也不甘示弱,休养得极快,因大量出血而消瘦下去的脸颊,迅速充实起来。

这与百里浚和墨兰的“悉心”照料实在脱不了关系。

仔细想想,谁一天三顿阿胶人参雪莲子的喝,饶是个病秧子,也该喝成健硕的壮汉了。

身体大好之后,慕芸萱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望儿的摇床搬到了她的寝殿,除了中间偶尔交给奶娘去喂奶之外,包括换尿垫,哄睡这样的小事她都坚持亲力亲为。

百里浚劝过她几次,说她身体还未痊愈,还是静养为好,却毫无意外地没有收到任何效果。

她的倔劲,一向没人能拗得过,无奈之下,他也只好由着她去了。

半月之后,慕芸萱终于可以勉强下地走动。

彼时,梅花已经大开,一团一团挤在枝头,寒风里瑟瑟发抖。

鹅毛大雪慢慢腾腾在半空旋转飘舞,擦过枯木古藤,发出朔朔轻响。

哄睡了望儿,她抬头看到窗外雪景,心中痒痒,提出想到院子里走走。

墨兰倒也没唠叨什么,转头将落了许久灰的那件大氅取了出来,严严实实地给她披上。

殿门微敞,凉风见势争先恐后地灌进来,殿中宁神香的味道淡去许多,头脑却猛然清醒。

踏出一步,白衣白裙和细雪重云完美地融为一体,泾渭难以分明。

因尚在卧床,妆发没有特意收拾过,泼墨青丝垂至脚踝,偶尔拂上足腕,似十丈软红纠缠而上,很有些写意的韵味。

石桌石椅重新打扫了一遍,积雪不见,还铺上了厚厚的软垫。

慕芸萱这个时候最不能着凉,但凡染上一点风寒,都是足以要命的大事。

不用说,这些细小的事,也只有墨兰能一一想到。

在树下坐定,极目远望,雪光将整个宫城照得刺眼。苍茫天幕下,连分辨方向都已经很难,更别说在清一色的白顶中,找清楚这是哪宫,那是哪殿。

看了一会儿,发现实在没什么趣味,慕芸萱颇有些悻悻地准备回去观赏望儿的睡姿。

如今这是她最好的消遣,有时候看得入神了,能从天明看到天暗还意犹未尽。

这种乐趣,怕是只有做父母的才最能体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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