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金身菩萨
“咚~~!”
一道仿佛来自蛮荒的鼓声,从远处传来。就像一颗石子投入水中,击散了静止的画面。
市井嘈杂声重新灌入耳朵,静止的长街又流动了起来,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禹王鼓!”
年长的道士脸色大变,“禹王鼓响,百鬼聚集。此地马上就要变成修罗道场,必须速离此地。”拉着小道士就要走。
“师父,这位小哥是活人啊,带上他吧!”
年轻道士皮肤黝黑,粗手大脚,与其说是道士,看起来更像一个整日耕作的农夫。
说着便拉住沈约的胳膊,将他扯了起来。
“小道长,小道长,快放手……”沈约用力甩了两下,没有挣脱。小道士的手掌宛若铁铸。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沈约的声音大了起来,“我从小长在南柯村里,云梦夜市来了无数次,从来没有你们说的那些东西,你们到底有什么意图?”
随着两人拉扯,周边的村民和摊贩围拢过来,看向两位道士,神色不善。
“走吧,走吧,他中邪已深,早已神智混乱,难救了,不要白搭上咱们两师徒的性命……”
老道士上前拂开小道士玄真的手掌,摇头叹息道。
“可是,师父……唉!”小道士无奈跺脚,随着老道士走出两步,突然转回身来,从颈中扯下一物,塞入沈约的手中。
“这道护身灵符,一定要贴身佩戴,危急时,或许能救你一命。”小道士低声叮嘱道。
“走啦走啦……”两名青衣道士,越过人群,向游人稀疏处行去,衣袂飘飘,转瞬不见。
“莫名其妙……”
沈约望着两人消失的方向,心头怅然若失。好像是有件极为重要的事情,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周围看热闹的人们纷纷散去,沈约重新坐下,面前的浮圆子热气腾腾,一股幽秘的异香,从浮圆子上飘散出来。
“好香啊。就是这个味儿!”
沈约已经浑然忘了刚刚的不快,拿起汤匙,捞起白嫩嫩的浮圆子,就往口中送去。
………
沈约赶到菩萨庙前的时候,神殿前的广场上灯火通明,傩戏马上就要开始。
云梦山各村来的人,怕是有百来名之多,广场上人头攒动。供奉菩萨的神殿前,摆着一张条案,上铺大红缎子桌布,摆着香烛,却没有贡品。透过缭绕的香烟,可见神殿之内供奉着一尊丈许高的金身菩萨。
菩萨三头六臂,三张面孔分别做愤怒、悲伤、慈悲法相,六只手臂上各捏了一枚青铜面具。
沈约注意到,菩萨的双膝中间,有一个造型精巧的小鼓。
村长老许头,秀才白先生,都已经扮好了行头,见沈约赶到,连连招手,将他唤了过去。
“二狗子,你怎么才来啊?就等你了。”村长老许头的脸皮原本就松,这下更是快要拉到胸口了。
白秀才手摇羽扇,连说无妨,一贯的儒雅和善。
“肯定是又犯了嘴馋病,偷偷吃独食去了,嘻嘻……”一道脆生生甜柔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原来是李婶儿带着穿好戏服的白小霜,走了进来。
白小霜今天一身素白的百花戏裙,比衣服更白的俏丽脸蛋,浮起一团淡淡的红晕,正掩口轻笑。
沈约爱死她这害羞的模样,简直比吃了浮圆子还甜。
黄衣黄裙的李婶儿向四处张望,“细伢子呢?这死孩子又跑哪去了?”
沈约一怔,细伢子平时比老鼠都机灵,傩戏是他最喜欢看的。况且细伢子求了好久,村长才同意,今晚的傩戏里,给细伢子演一个角色的。他更加不可能迟到。
几个人正自焦急,忽然喧哗声中,人群一分,铁匠张大叔,抱着一团血色模糊的东西,走进场中。
刺鼻的血腥气令场中几人为之一呆,李婶儿仿佛被针刺了一样,跳了起来,扑到张铁匠身前,抢过那团物事,大声尖叫道:“细伢子!你怎么了?细伢子,你睁眼,说话呀!呜呜~~”
凄厉的哭声在广场上回荡,犹如野猫夜哭,寒意森森。
“剑伤!”张大叔瓮声瓮气地说。
细伢子的脸色惨白,两只黄豆大的眼睛,死死地瞪着,一道细长的剑痕,几乎将细伢子的脖子切成两片,灰色的衣袍上,溅满污血。
沈约感觉心被狠狠地割了一刀。朦胧间眼中全是细伢子贼兮兮的傻笑。
“二狗哥,这是我娘做的桂花糕,让我拿过来给你吃。”
“二狗哥,咱们去捉萤火虫吧,云梦山的夜里很多萤火虫,可漂亮了。”
“二狗哥,我带你去个好地方,可多好吃的啦……”
“二狗哥……二狗哥……”
一只小手拉住沈约的衣袖,将他从恍惚中唤醒了过来。白小霜眼中含泪,一脸担忧地望着他。
沈约恨声道:“什么人这么狠心,对一个八九岁的孩子下如此毒手?”脑中忽然闪过那一老一少两位道士。
“莫非是他们?”沈约暗暗捏紧了拳头。
一定是他们没错。这两个生面孔,一直在胡言乱语,说什么阴煞鬼物,背后还带着长剑。那个黑脸小道士力道惊人,绝对不是普通人。
云梦夜市里混进了杀人的妖道,这事非同小可,必须通知村长,让村民们有所防范。
沈约来到村长身边,正要开口,却见一直呆呆望向空中的老许头,忽然转过脸来,松弛的嘴巴里吐出几个字来。
“时辰已到,祭神为先!”
老许头厚重的大手,拍在沈约的肩膀上,“今晚祭神的傩戏至关重要,不能耽搁。细伢子的角色,就由你来顶上!”
说罢老许头来到李婶儿跟前,环顾场中几人,沉声道:“先祭神,细伢子的事情,事后一定会有个交代。”
李婶儿立刻收了悲声,擦拭眼泪,默默站了起来。
铁匠张大叔俯身将细伢子的尸体抱了起来,放到了神殿的一侧。
“可是……许大爷,我不会傩戏啊!”沈约一时情急,忘了两个妖道的事。
“无妨,祭神敬祖,贵在于心,。”老许头沉声道。
白秀才羽扇一挥,温声道:“出点错也无妨。”
白小霜走了过来,低声道:“跟着我,我做什么,你做什么。”
“好吧……”
似乎感受到了时间紧迫,围在四周的观众们鸦雀无声,静静地看着场中几人忙碌。
李婶儿和白小霜取出一套青色的衣袍给沈约换上,六人的衣袍颜色各不相同。赤橙黄绿白青,正对上菩萨手中的六枚面具。
老许头恭敬地用竹竿挑下面具,按照衣袍颜色,一一分发给几人。
村长老许头红色衣袍,铁匠张大壮橙色衣裳,李婶儿黄色衣裙,白秀才绿色衣袍,白小霜白色衣裙,沈约青色长袍。
六个人一字排开,面朝神案菩萨,三叩九拜之后,将面具戴在脸上。
“咚~~!~咚~~!……”
菩萨身前的小鼓突然不敲自鸣。
一股阴寒刺骨的风仿佛从地下吹起,一股蓝色的浓雾渐渐笼在了广场之上。
围在四周的看客们,一个个呆若木鸡。上百双眼睛渐渐变得赤红,隐在雾里,闪着幽暗的血光。
“铜鼓~~一面~~坚如铁,轻轻~~敲动~~鬼神惊!”
“鼓打~~三通~~无别事,开坛~~菩萨~~下凡城!”
沈约感到一股冰寒的异力,自足底钻入,迅速向上漫延,不到两息,身子已经不能动弹。
云烟缭绕之中,神殿内的金身菩萨,居然缓缓动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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