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去香港,我有足够的时间一个人呆着。
但我怏怏不乐。
“沈妈在我家工作了十年,照顾我的时间,多过我妈照顾我。即使你将来要嫁过来,我也不希望她离开我。”我对朱朱说。
“聚散离合,人世间再平常不过的事,你别钻牛角尖。”朱朱劝我,“我不能丢下我妈一个人住在南城。”
“我会照顾好她。”我舍不得沈妈,也舍不得朱朱。
所有我喜欢的人,我都不想他们离开我远去。
我很孤单。
我需要很多很多的爱才能继续存活。
“我才是我妈的亲生女儿。”朱朱有点生气了。
“那你和浩南别结婚了。”我竟然提出这样无理的要求。
她也不恼。
“我也不想离开你,但这是长大以后必须付出的代价。”
我伤感不已。
“我不想将来我们变得疏远。”
她拉住我的手。
“不会的。”
她怎么知道不会?将来是那么遥远无法预知的事。
浩南下班匆匆忙忙赶过来找我们。
“对不起,有点堵车。”他解释说。
朱朱看看手表,不到七点,他并没有迟到。
“我爸妈邀请你们明天去家里吃晚饭,我会休一天假在家等你们。”浩南带来这个好消息。
我知道有些事,我根本无力去改变。
第二天,我和朱朱吃过中餐顺便去商场买礼物,第一次和浩南的家人见面,朱朱很紧张的样子。
她细心挑选礼物,我在一旁无所事事。
“你看哪个好?”朱朱手里拿着一个黄色的水晶球和紫色的水晶球问我。
“都不好。”我不明白她挑这些东西干什么。
“浩南说他爸爸非常信风水,我想送水晶球给他爸爸。”朱朱解释说。
“我不懂风水,你问售货员。”
朱朱便去仔细询问售货员。
我百无聊赖地去另一处闲逛,意外看到傅颜。
“嗨。”我走过去和她打招呼。
“嗨。”她尴尬地回应我。
我们尴尬地看着对方。
“我朋友在那边,我先过去找她,再见。”我说。
“好,再见。”她欲言又止。
“你放心,我不会告诉林迈在这里见过你。”我向她保证。
“谢谢你。”她的声音很轻。
我转身去找朱朱。
浩南家比我想像中好,三房两厅的房子,装修中规中矩,家里随处可见各种奇怪的摆设。原来浩南的爸爸喜欢研究风水,在家里经常摆各种风水阵。
浩南的爸爸妈妈很随和,好像对朱朱很满意。
我心不在焉的,勉强应付。
回酒店后,朱朱问我为何话很少。
“我在商场遇到一个人。”我忍不住告诉朱朱。
“谁啊?”她问我。
“傅颜。”我想了一下,说出这个名字。
她很吃惊。“林迈的女朋友?”
“是她,但很奇怪,她打扮得像个混混,浓妆艳抹地挽着一个看上去痞气十足的男生。
“真的吗?”朱朱也不敢相信。
“千真万确。不过,我答应了她不告诉林迈。”
“怎么会这样?小混混傅颜,林迈知道后会很伤心吧?”朱朱担心地说。
我很为难。
“说不说,林迈都会伤心,所以我不会告诉他。”我不想看到林迈伤心。
“那我帮你告诉他。这样的话,傅颜不会怪你。你又没答应她不告诉别的人。”
“睡吧。”我说。
从香港回来,我去考拉。
“浩南家条件还不错,浩南的家人很喜欢朱朱,她很快就要嫁到香港去了。”我告诉考拉。
考拉也有点失落的样子。
“长大真是一件可怕的事,我们认识的时候,你和朱朱还是个高中生。”
我越发难受了。
我将浩南家送的礼物转送给考拉,和她吃了晚餐后,她开车送我回家。
“朱朱有点感冒,不然也来看你了。”我说。
“明天我去看看她。”考拉说。
外面突然传来很大的声响,考拉惊慌失措地猛踩刹车。
一位骑电动车的中年女人从车子旁边爬了起来,面无表情地往绿化带的台阶上一坐,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来打电话,讲的外地方言,我们听不懂。
考拉脸色惨白地下车上前询问那女人,我跟着下车,看到考拉右侧车身上被撞出很大一块凹陷,那女人抬起头来看我和考拉一眼,将手机收回外衣口袋,一直不吭声。
几分钟后,来了一位自称是那女人老公的中年男人,将受损的电动车往人行道上一停,问那女人:“谁撞的?”
那女人手指向我们,我指着车身上的凹陷处。“是你老婆撞的我们。她车速可能比较快,没来得及刹车,直接撞上来的。”
中年男人表情怪异地笑一声。
“车重要还是人重要?我老婆伤得都站不起来了,还不快送她去医院!”
我觉得这两个人非善类。
考拉慌乱地上前扶住那女人上车。
“小婉,快把车门打开。”考拉催促我,我拉开车门,考拉浑身在发抖,考拉妈妈讲过考拉爸爸是因车祸而死,那件事其实给考拉留下了很大的心理阴影。
“我来开车吧!”我接过考拉手上的车钥匙,扶她坐到副驾驶位,往最近的医院驶去。
办完住院手续,考拉脸色苍白地坐在等候区的椅子上,两眼发呆,不发一语,我安慰她:“医生说了,不算严重。关于赔偿,我想还是通过交警来处理。就怕那两个人狮子大开口,存心讹你。”
她将头伏在膝盖上,表情呆滞。
我握下她的手,冰凉的,究竟考拉心里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脆弱?
她一直在假装坚强,一定硬撑得很辛苦。
“你不用担心,赔偿的事交给我来处理。”
她轻轻嗯了一声。
我开车送她回公寓,她蜷缩在座位上,从未显得如此弱小过。
回家后,我打电话给林迈,表面是问怎么处理这样的交通事故,其实我想借机和他见面。
“明天我还是叫我的律师跑一趟吧!让他去处理。”林迈说。
“谢谢你。”
“如果没有这件事,你打算什么时候联络我?”
我无言以对。
原来我和林迈的关系已经变得这样疏远。
电话那头传来他的叹息声。
“我去洗澡,晚安。”我挂掉电话。
第二天林迈的律师联系我,我带他去见考拉,签了委托书。考拉的心情很差,交代律师对方提出的任何要求都可以答应,只求尽快了结这件事,律师表示会照她的意思处理。
律师很快和伤者达成一致的赔偿协议了结此事,我代表考拉到医院最后一次探望伤者,从住院部出来,我一边打电话给考拉,告诉她可以放心,一边往停车场走,蓦然发现陈牧野的车子就停在离我车子不远的停车位上。
红色的车身上,有刮擦过的痕迹。
车里没人,我决定等。
运气不错,几分钟后看到陈牧野从住院部大楼里走出来,但不是一个人。
罗列和在他一起,我本来想走。
“秦婉。”陈牧野叫我,我硬着头皮站住。
他和罗列走到我面前,他的面色略显憔悴,我注意到罗列的左手腕上缠着纱布。
“这么巧?”我问他。
“你怎么会在医院?”他反过来问我。
“帮朋友处理一起交通事故。”
他叹一声。
“有空再聊,再见。”
“再见。”
我目送两人开车先行离去。
事情处理完结,考拉的状态虽有好转,不再把自己关在屋里不愿见人,但仍不肯去么么甜品店,整天和我窝在一起。
“你在想什么?”她敲下桌面问我。
我从纷乱的思绪中醒来,端起咖啡来喝了一口。“我在医院遇到陈牧野了。”
“这么巧。”考拉一点也不意外的样子。
我不再说话。
最近南城的天气特别折磨人,每天睁开眼就看见南城上空阴云密布,像要下雨似的,却在中午时分亮出几缕阳光,很快又收回,也没有风吹散乌云,连我都在期待来一场痛快的雨,结束这反反复复的阴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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