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傅颜是那种一眼就能让人觉得很惊艳的女生,精致的五官,白皙的皮肤,高挑的身材,一头浓密的黑亮长发随意散在脑后,气质迷人。

  她静静地站在林迈身旁,偶尔浅笑的样子,美得像一幅画。

  这顿晚餐吃得很漫长。

  好不容易结束后,妈和芬姨约了牌友来打麻将,爸和林伯父,小刘叔坐在一起谈兴正浓。

  傅颜和林迈形影不离,剩我一个人寡淡无趣。

  拿着手机站在二楼的露台上,雨落在玻璃顶上,像跳跃的舞者,我想拨给陈牧野,他却先打来。

  “吃饭了吗?”他问我。

  “刚吃完,你爸妈到南城了吗?”

  “没有。那边也是暴雨,他们的班机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起飞,我在等消息。”他的声音充满焦虑。

  “机场方会安排好的。别太担心。”我安慰他。

  他嗯了一声。

  “祝贺你毕业。”

  “毕业等于失业,一点也不值得庆祝。”

  “你不想来风雷上班?”

  我听见我妈在叫我。

  “我要挂电话了。”

  “好,再见。”

  妈约的牌友到齐,准备去三楼开牌局,妈交代我不要出门,外面雨下得太大,我口里答应她,心里却另有打算。

  我拿了车钥匙下楼,没有见到林迈和傅颜。

  和林伯父他们打了声招呼便走去车库。

  因为雨,去机场的路格外拥堵,暴雨天气致使航班大面积晚点延飞,机场里面随处可见焦急等待的面孔。

  好不容易在人群中找到陈牧野,他见到我,很是意外。

  “你怎么会来?”

  “有消息了吗?”我也想问自己为何冒雨前来。

  陈牧野已被焦虑和不安包围。

  “我爸妈生平第一次坐飞机,却遇到这样的天气。”他感到沮丧。

  “别想太多。”我不擅长讲安慰话,见他手里捏着一个空矿泉水瓶,问他吃东西没有,他说没胃口。“我去买点吃的给你。”

  “我不饿。”

  “你的肚子里装满了担心和着急。”

  我去便利店买泡面给他吃。

  “他们早就想来南城看看倾尽全家所有积蓄买的房子,总说丢不开家里,我自作主张给他们订了两张机票。”

  “他们一定以你为傲。”

  他苦笑着摇头。

  “我做得不好。”

  “你自立更生哪里不好?”

  “买房还要拿父母的钱,已经算个失败者。”

  “南城的房价太离谱。”我安慰他。

  他冷笑一声。

  “你很需要一样东西,却掏不出钱来购买,只好假装不需要,那种挫败感,你一定没体会过。”

  “也有花再多钱都买不到的东西。”我凄然。

  “你说感情?”

  我轻叹一声。

  他将吃光的泡面桶丢去垃圾桶。

  时间在飞快流逝,大雨得意地倾盆而下,机场里面的不满情绪在不断升级,有人情绪激动地将盒饭愤然砸向地板,脸色苍白的客服小姐低头小心收拾干净,他的愤怒可以被理解,似乎大家都有各样理由来发泄心中的不满和愤怒,但这样的发泄方式并不能解决暴雨天气带来的麻烦。

  我劝陈牧野先回去等消息。

  他不肯,心存侥幸。

  “我想让他们一出来就见到我。”

  他准备打持久战,我进退两难。

  “你快回去,你来已经令我好开心。”

  “我是要回去的。”见到他,我忽然意识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对他多了份牵挂。

  林迈突然打电话来问我在哪里,我犹豫了一下。

  “同学聚会。”

  “我送傅颜回家了,回来找不到你。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鼻子一酸。

  “可能会很晚。”

  “我去接你。”

  “不用了。”

  挂电话后,陈牧野看着我问:“是林迈?”

  我默认。

  “为什么撒谎?”

  “不关你事。”我不耐烦地回应道。

  “你在生他的气。”他看穿我。

  “我要回去了。”我不愿意和他讨论林迈。

  陈牧野嗯了一声,他站在落地窗前,玻璃上映出一张疲惫的脸。

  我走近他身旁。

  “南城的雨水太多,我从一开始就不喜欢这里。”他沉着声音说。

  “那你为何还留下来?”

  “这里有其它城市无法比的优势。”

  “得到比失去的多,你肯定有权衡。”

  他转头看着我,露出一丝笑容。

  “真的没想到你会来。”

  “我们是朋友嘛。”

  “很难得。”

  “算是你在南城的收获之一吗?”

  “当然,你比我想像中好太多,除了不会做家务……”

  “你不要宣扬出去影响我形象。”

  他脸上止不住的笑。

  “总不能让你太完美吧?”

  “我得走了。”

  “好,我送你。”他陪我走到机场外面。

  “谢谢你来看我。”他站在原地目送我驾车离开。

  走之前,我曾拜托客服小姐多留意陈牧野,总担心在我走后,他也会变成一位狂躁人士。

  回到家,林迈还在,他随我到二楼房间。

  “我可不可以先去洗个澡?”我问林迈。

  “好,我等你出来聊聊。”

  我没意见。洗完澡出来,林迈坐在阳台的小桌子旁边看雨。

  “过来坐。”他泡好了一杯玫瑰花茶给我。

  我拿干毛巾擦着头发坐过去。

  “雨好像小了。”我望着窗外兴奋地说,陈牧野的坚持有了希望。

  “你没有参加同学聚会,对不对?”他质问的语气令我心慌。

  不等我开口,他继续说道:“你去了机场。”

  “你跟踪我?”我吃惊。

  “我送傅颜去机场,她朋友滞留在机场。我看见你到便利店买泡面给陈牧野。”林迈看着我的眼神充满了忧伤。这么说,他给我打电话的时候也在机场。

  我艰难地吞了口口水。

  “对啊!他父母的航班也因为暴雨天气无法起飞。”我拿毛巾擦湿发掩饰不安。

  “你们在交往吗?”他不肯放过我,声音里充满愤怒。“告诉我。”

  他带着傅颜出现时,我有愤怒吗?至少我没有表现出来。

  “你急着嫁人吗?你才二十一岁!”他抢过我手中的毛巾替我擦湿发,动作轻柔。

  “如果有人肯娶的话,未尝不可。”

  他沉默。

  “早点休息,晚安。”他将毛巾还给我,离开房间。

  我很想哭。

  过了三天,陈牧野来找我,气色非常好。

  “我爸妈明天回老家,在他们走之前,我想让你去见见他们。”

  “为什么?”我完全没有心理准备。

  “就是想让他们见见你。”他模棱两可。

  “为什么?”

  “你是个好女生。”

  “你认识的好女生不止我一个吧?”我很犹豫。

  “但我只想让他们知道我在南城有你这样好的一位朋友。”其实我这个朋友也没为他做过什么了不起的事情,我有点受庞若惊。

  我答应会去。

  陈家父母热情好客,做了一桌子家乡菜,每碗菜都有辣椒,我吃得很辛苦,强忍眼泪。

  送我回家的时候,陈牧野一脸歉意。

  “委屈你了,都是家乡菜。”

  我讶然一笑。

  “不要紧,其实我还好,吃了很多米饭,很饱。”

  “我爸妈好像挺喜欢南城,我要更加努力赚钱,换套大一点的房子接他们过来一起住。”

  “加油!”

  陈牧野很孝顺,我很欣赏这一点,晓风也很孝顺。

  汽车载着我们俩在流光溢彩的城市中穿行。

  “我该回赠什么给你爸妈呢?”我总不能白吃一顿家乡菜。

  “不用回赠什么,看得出来,他们很喜欢你。”他望着窗外回应我。“他们刚到南城那天,问我为何南城被称作花城。”

  我想我知道该回赠什么给他们了。

  下车后,我让他在门外稍等。自己进去到工具房拿了园艺剪刀剪了好些红玫瑰用旧报纸包起来,叫陈牧野带给他父母。

  “董事长他们是不是常常不在家?不能陪你。”他接过玫瑰花问我。

  “也还好。”

  “自己种那么多玫瑰花,那男朋友应该送你什么花?”

  我觉得好笑。

  “我种什么花难道还要先向男朋友报备不成?”

  他捧着花束走到大门口,停住,转身扬起手中的花束。

  “小心点啦!那些花!”我提醒他。

  考拉听说我见陈牧野父母的事,很惊讶。

  “你们在交往吗?”

  “没有。”

  “有这个打算吗?”

  “没有。”

  她摇头,一副搞不懂的表情。

  难道见他父母非得有个交往的前提?我笑她的想法还活在三十年前。

  “我敢打赌陈牧野一定是那样认为的。”

  “只是朋友间的正常互动。”

  “普通朋友还是男女朋友?”

  “当然是普通朋友啊!”

  “他这样说的?你确定?”

  我语塞,他倒没有说得这般详细。

  考拉脸上露出胜利的微笑。

  “一定要讲得那么精确吗?”我觉得根本是她在小题大作。

  “你去问他啊!”

  “我不想因此失去一个朋友,我的每一位朋友都好珍贵。”

  “为什么你问他就会失去一个朋友?所以你其实很明白,他和你之间的关系不可能只是纯洁的友谊。”

  我认输,害怕继续争论下去,会不欢而散。

  晓风接到我的控诉电话,以为她会安慰我一番,却反过来数落我。

  “你一边和他搞暧昧又一边撇清和他的关系,是严重的不道德行为。”

  我急了。

  “哪有搞暧昧?”

  “有没有你最清楚,难不成还要我竖起耳朵费心费力地听你讲细节啊?”

  “我问你现在怎么办?”

  “别问我,问陈牧野!如果他有和你交往的想法,你必须向他表明你的确切态度。”

  “我的确切态度?”

  “交往还是不交往?”

  一定要做得这么彻底吗?我已经六神无主了。

  “为你好啦!男生和女生之间不可能有纯粹的友谊存在。彻底解决当然最好,听不听随便你。”晓风挂掉电话。

  我糊涂了,和陈牧野的关系什么时候走到了必须彻底说清楚这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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