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勇气的赞歌
妖魔是什么，来自哪里？
这个问题没人能回答。最近十多年的世道太混乱了，先是武林魁首的少林寺遭逢大劫，藏经阁被人洗劫，无名老僧惨死，山门破落。之后天山灵鹫宫、西夏一品堂也被人尽数遭遇灭顶之灾。武林惨事只是这场浩劫的开端，其年六月，大宋、大理、大辽、西夏、吐蕃等国相继糟了天灾。都城被灭，方圆千里之内，一切建筑都被夷为平地！
其后天下大乱，野心勃勃的人却弹冠相庆，他们扯起大旗，以复国之名相互征伐。单单大宋境内，就有数十诸侯建军立制，意图争夺天下。就在世人道苦，以为又得经历一次春秋战国的战乱时，妖魔的传说也相继传出。性格凶残，以人类的内脏为食。
各路诸侯也有听闻，却没人当回事。妖魔鬼祟，不过是乡野愚妇之言罢了，又怎么能阻挡他们的浩浩大军。可不过数年，所有人都慌了……城外很多村子空了，别处来的行脚商越来越少，就算兜售野味的猎人也相继失踪。之后，城里也不安全了。经常可以看到好好的一家人，一夜之间就没了，只留下几具没了内脏的尸体。
妖魔真的存在！
它们就藏在大家身边，数量也比传说中要多得多！
各路诸侯大军都默契地停下了征伐，开始清剿自己境内的妖魔。
结果让人失望。
真正交手之后，大家才认识到，这些怪物强大到何种程度！它们粗壮的手臂可以轻易扫断腰口粗的大树。就算身着铠甲的精锐士卒，也挡不住妖魔锐利的爪牙，一下就能连人带甲人一起撕碎。它们行动敏捷，一跃就能跳翻越数米高的城墙，能拦截野兽的城墙却防不了妖魔。
而且妖魔与寻常狮虎之类的野兽最大的一点不同，是它们具有智慧！能说话，会思考，人类最骄傲的智慧，它们也有了。这样的怪物，别说普通人了，就连习武的好手都不是对手。
而最让人恐惧的，是妖魔诡异的能力。它们潜入人群的时候会化为人形！不止模样惟妙惟肖，还拥有对方的记忆。别说外人，就是朝夕相处的家人都无法分辨！
某些偏远的村子，经常藏有几头妖魔。它们藏在人后，想方设法隔绝村子和外界的联系，将整个村子当做自己养殖场。既不会竭泽而渔，也不会虐待他们。只有肚子饿了，他们才会选择一个老弱吃掉，就像人类对待家中饲养的家畜那样。
它们……会不会取代人类？
……
青禾坊市，一刻钟前还热热闹闹的中元节，现在已经乱成一团。
街边一些小摊铺上的物件散落一地，人群拥挤，争相逃离。一位前来苏州城观赏天灯的书生失去了从容，他神色慌张，跟随人流向外拥挤，口中还低声谩骂。看着拥挤的人群，五十多岁的老车夫怕极了！他大喝一声，皮鞭狠抽在马身上，马车挤出人群，向远处狂奔。
这辆马车的车顶趴着一个少女，大声朝老车夫喊道：“求求你了，停一下，让我下来！！”
“姑娘你别说胡话了，没看到那头妖魔有多可怕吗！！”
小茗抱着幽草的脑袋，泪花垂落，哽咽着说道：“我…我家小姐还在后面，我不能丢下她！呜呜，她会被妖魔吃掉的！求求你了，让我回去救她吧。”
“我看你手无缚鸡之力的，回去能做什么？”
“妖魔可不好惹，就算你家小姐会点功夫，看样子也撑不了多久了。她心肠好，把你丢出来，你就听话好好活着。现在回去就是送死，辜负了你家小姐的好意。”说着老车夫还回头看了一眼，看到小茗怀里的脑袋，明显吓到了，脸都白了。
“不！就算小姐责骂我，我也要回去！”小茗低声念着，她和幽草她们一样，都是夫人这些年追杀妖魔的过程中救下的人。那时父亲吃掉了母亲和哥哥，被母亲藏在水缸里的小茗惊恐万分，就要她以为自己也会被吃掉的时候，是夫人救了她！
“夫人让我照顾小姐，我绝不能让她一个人面对可怕的妖魔。”
没有停下的意思，又一鞭子抽在马屁上，吃痛的马儿挤开一辆拦路的马车。
看到车夫害怕的模样，小茗紧抿着嘴唇，都咬出血痕了。
她强忍着着急，擦了擦眼泪说：“那你停一下，我自己去。”
“我可不敢！后面的妖魔要是追来怎么办。”车夫朝身后看了眼，人流涌动，已经看不到妖魔了。但那一张张惊恐的脸孔却让他浑身战栗，根本不敢停下。
马车转过巷口，不管小茗如何哀求，车夫只当听不见。
眼见自己离小姐越来越远，小茗终于沉不住气了。
她抱着幽草的脑袋，向边缘挪动了几下，然后咬了咬牙，侧身从车顶滚了下来。
只听扑通一声，小茗砸在地上，滚了几圈。
小臂擦伤，一股刺眼的鲜血渗了出来，不过她身上已经染了太多血，这点小伤一点都不起眼。她从地上爬了起来，还没走几步，脚踝就传来剧痛。
拉起裙子看了眼，脚踝位置红肿了一块，跳下来的时候歪了。
她朝四周看了眼，想要求助，可这时才发现，身边那些人都用恐惧的目光看着自己——当你躲避妖魔的时候，身前突然出现一个浑身沾满鲜血的少女，她怀里还抱着一颗人头。
你会是什么反应？
空气凝滞了一会儿。
“妖魔！这里也有妖魔！！！”
“大家快跑啊…！”
直到一个人发出呐喊，人群才反应过来。
妖魔肆虐人间十几年，各种迥异传闻不断。
虔诚的佛教徒说妖魔源于欲界第六天：传说在十几年前，魔王波旬从梦中醒来，预知这个世界的芸芸众生中会诞生一位觉者。为了阻碍觉者成佛，波旬降下妖魔扰乱世间。他们号召大家戒荤戒色戒酒，虔诚礼佛，寺院香火充盈，觉者成佛之后，自会接引众生度过苦海。
民间又有不同看法，他们认为妖魔是阴间的鬼神。因人间鬼祟鬼，天地秩序大乱，鬼神冲出鬼门关，降临人间。还说一旦被妖魔吃进了肚子，凡人就会魂飞魄散，永远不得超生。
所有人都朝远离小茗的方向四散逃跑，硬生生在人流中清空了一片。妖魔是可以化为任性的，这些人都把小茗当成了人形的妖魔。也算小茗运气好，要是没有这个误会，就她倒下的位置，被拥挤的人流踩死都有可能！
地球上，每年死于踩踏事故的人都不在少数！
拖着灼痛的脚踝，小茗追着人流退走的方向走去。
一个身材高大，长相威武的江湖客挤开逆行的人群，还没反应过来。直到他瞧见小茗怀里抱着的人头，又听到四散人群喊着妖魔，他顿时吓得脸色煞白，连连后退：“别、别过来…姑奶奶，饶了我吧…我不好吃的，求你别吃我！”他抽出腰间的长刀。
但别说挥砍了，连拿刀的手都在颤抖。
这也不怪他，他又不是什么武林高手，只是跟师傅练了几天武功而已。也许遇到山贼强盗的时候，他还有站出来的勇气。人死了不过是碗大个疤，也就一刀的事情，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但被妖魔抓到不一样！
妖魔会撕开他的腹腔，活活吃掉内脏。
小茗看着那人的眼神，似乎看到一个盈满了恐惧的怯弱心灵。
眼前这人，他有着威武高大的身躯。
眼前这人，他拿着闪烁寒光的利刃。
可就算如此，小茗却没有在他身上看到丝毫勇气！
“人类的赞歌就是勇气的赞歌！人类的伟大之处就是勇气的伟大之处！”她突然想到了王语嫣之前说的话，原来如此，原来失去了勇气之后，人类竟是如此的弱小难看吗……？
语嫣小姐是不一样的！
就算手无寸铁，她也敢站在妖魔身前。就算那具娇小的身躯直到对方腰口，她也敢抬头怒视戕害幽草的妖魔。就算妖魔在她身上留下无数伤痕，她也没有逃避。就算妖魔将抓住她的手臂，硬生生折断，回应它的也只有怒吼！
此时此刻，小茗陷入深深的感动。
回忆着王语嫣不屈的英姿，她内心的胆怯宛如冰雪消融！也许她现在回去会被妖魔杀死，但在领悟了人类勇气的含义之后，她却在黑暗的世界中看到了光辉灿烂的、黄金色的精神！
毫无疑问，死亡很可怕！但死亡无法让一名真正的勇者畏惧退步！
小茗隐隐透着恐惧的脸颊突然浮现出一抹璀璨的光辉，让这张只能算秀气的脸颊有了一种可以与媲美王语嫣的惊人华美。抬起肿胀的脚，她狠狠向前踏了一步！用精神碾压痛苦，痛苦将不复存在！
人群喧哗，那个魁梧大汉被少女突然的转变吓了一跳。
他向后退走，却撞到一把小木椅，一下跌倒。
小茗用轻蔑的眼神看了那人一眼，朝王语嫣的位置跑去。
“小姐，等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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