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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章 【15】太子府日常


大朝会是一年一度各下属国国主公卿来朝献礼的重要日子,隋都城大街上日日都能看到来自各国的使臣团,太子府也是人来人往,门庭若市。

隋衡镇日忙得脚不沾地,  江蕴倒是空闲许多,一是江帝免了今年江国的朝会,  二是范周等下属顾念江蕴入冬臂上旧伤容易发作,不能长时间提笔写字,有意将各类事务都往后推了推,实在推不了的也是先拟出个大致章程,再给江蕴过目。

江蕴每日最重要的议程变成了盯着自家小家伙练字。

小案上照例放着一小碟奶酪,小崽患有模有样地端坐在小小的书案后,一笔一画,认真写着,每练完一页纸,江蕴就拿起一块奶酪,  投喂到小家伙嘴里。

"好吃么?"

"好吃!"

小江诺眼巴巴望着盛放奶酪的碟子,期待江蕴再投喂第二颗。

江蕴一手托腮,照例捏捏小家伙肉乎乎的脸蛋,道∶  "都胖成这样了,一次只能吃一颗。"

这让小家伙感到瞳孔震颤,险些丢了笔。

"胖、胖?"

"是啊,  最近孤都抱不动某个小胖子了。

隋衡从外头进来,恰好看到这一幕,暗笑声,直接走过去,顺手捞了块奶酪,丢进自己嘴里。看了眼小患子练的字,  夸奖道∶"写的不错。"

江蕴踩他一脚。

"一上午就练了一个字,不是丢横就是少竖,还不错。"

隋衡面不改色道∶"这个年纪,能写出个大致轮廓已经不错了。隋璋那小子,听说连握笔姿势都没学会呢,先生都打跑好几个。对比之下,咱们家小东西,已经是天才了。容与,你不能总以你的标准来要求这小东西。"

江蕴并不觉得自己严格。

"那以谁的标准?"

"以孤。"

太子殿下颇能屈能伸道,并在挨第二脚前,灵敏闪开。

有堂兄垫底,小患患备受鼓励,新铺好一张纸,正准备接着写,突然瞅到隋衡再一次伸向奶酪碟子的手,立刻皱起眉毛。

"臭爹爹。"

"偷东西。"

小患患气呼呼说了句。

隋衡额角青筋一跳,心想,这小患子可真小气,亏他刚刚还替他说话来着。江蕴直接把奶酪碟子端走,道∶"你怎么和一个小娃娃抢吃的,丢不丢脸?"

"这不顺手么,对了,孤有好东西给你。"

"什么?"

隋衡神神秘秘从怀中摸出一个匣子。

"看看,喜欢么?"

是个外观古朴,但雕刻着精致花纹的匣子。

江蕴狐疑看他一眼,不知这家伙又搞什么名堂,打开一看,里面竟是一根发带。淡青色,名贵湖绸制成,上面还用银线绣着精致的暗纹。

"喜欢么?"

隋衡难得有些紧张问。

这可是他跑遍了隋都城的大小发饰铺,选到的最合心意的一条。

江蕴没有回答,抬头,眼珠明亮,笑吟吟问∶"怎么突然想起来送我这个?"

发带是情人之间才会赠送的私密之物,有暗通款曲,表达爱意的意思。

隋衡道∶"没事就不能送么?孤恨不得天天都送你礼物。你先说,喜不喜欢?要是不喜,孤就换个花样去。"

"或者改日,孤直接带你去店里试也成。"

江蕴笑了笑,收起匣子。

隋衡以为他不喜,心里登时咯噔一下。

就见江蕴凑过来,借着袖口遮掩,在他耳边低声道∶"喜欢。"

那气息温温软软,带着独有的诱人潮意,熏得隋衡耳朵痒痒的。若不是顾忌着有小患子在场,他真是要忍不住立刻把人抱进怀里了。

"喜欢就好。"

隋衡喉结滚了滚,也低声回。

"等明日,孤就给你戴上。"

两人正说着话,忽感觉有异样视线落来,转头一看,就见原本坐在案后练字的小患患正歪着脑袋,眼睛一眨不眨打量着他们。

隋衡莫名有种偷奸被抓现行的感觉,清清嗓子,正色道∶"好好写字,不许偷懒。"

小患患转着笔杆,傲娇地低下头。

心里说了句臭爹爹。

又在偷偷占爹爹便宜。

两日后,孟辉送来了第一批紫龙骨研制的膏药,在原先配方基础上,这位神医又新添了一些对修复骨伤有用的珍贵药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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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蕴敷过之后,效果果然很显著,除非干特别费手的事,手臂上几乎已经感觉不到旧伤引发的隐痛。

隋衡每日亲自给江蕴敷膏药,敷完之后,还要花费小半个时辰用内力将膏药推揉开,让药性得到最大限度的吸收。

江蕴有时已经睡着了,仍能觉得臂上有熨帖内力包裹着,暖洋洋的,很舒服,睁开眼一看,果然见隋衡还没睡,仍一丝不苟的帮他推揉着旧伤和膏药。

"怎么,把你吵醒了?"

江蕴摇头,靠近一些,轻轻枕在他腿上,道∶"不用这么长时间,药性早就吸收完了,你也早些睡吧。

江蕴没有束发带,一头绸缎般的乌发,就铺散在他腿间,这样眯眼犯困的模样,像只慵懒的小猫咪。

隋衡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小猫咪的头发,道∶"无妨,孤不困。"

江蕴睁开眼∶"你白日要忙那么多事,晚上还要给我敷膏药,怎么会不困?"

虽然这个家伙平日里精力总是旺盛的惊人,但江蕴还是怕他太辛苦。

隋衡挑眉∶"那怎么能一样,公事是公事,你可是孤干辛万苦才娶回来的小娇妻,孤就是不睡觉,也得把你伺候好。感觉怎么样,有没有舒服一些?"

江蕴点头。

"那就行。"

隋衡信心倍增。

"孤再给你多推一会儿,孟神医说了,紫龙骨即使研磨成粉,外头也有一层保护壳,必须要拿出十成的耐心,将这些外壳一点点磨开,才能让里面的''龙骨''全部渗进你的旧伤之中,修复骨伤。""

这听着就是个费手的事。

但隋衡能拿出练兵的毅力和决心来做。

以前江蕴一个人,就算能自己给自己推揉,肯定也做不到太精细,现在有他在身边,他自然要一千个一万个上心努力,争取能早日让他摆脱I旧伤折磨。

江蕴知他因为此事有愧疚,便也不再说什么,安心的枕在他腿上,重新眯上了眼睛。外间的小床上,小崽子也穿着睡袍,睡得香呼呼的。

烛火摇动,一室暖光。

外头虽正是寒风凛冽,但这一刻,隋衡看着拥在怀里的人,听着不远处小患子规律起伏的呼吸声,觉得前所未有的安心。

十五岁之前,他一心建功立业,摆脱颜氏,在朝堂争夺属于自己的话语权,沙场里滚爬久了,他以为这一生都要与刀枪剑影为伴,从未考虑过娶妻生子的事,甚至无法想象,和另外一个人同床共枕,镇日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会是一种怎么令人腻烦的生活,在街头巷尾传他是个天煞孤星时,他甚至觉得挺中听。可这一刻,他却真真实实感觉到了,与心爱之人厮守终生,朝夕相伴的幸福,一种饱含人间烟火气,独属于寻常百姓家的幸福。

眼下紫龙骨有了着落,唯一令隋衡挂心的事,就后院那两只彤鹤。

孟辉带来的鹤粮最显著的效果就是帮两位祖宗恢复了靓丽了毛发,每当朝阳升起,两位祖宗迈着优雅的步伐,行走在草地间,舒展羽翼时,赤色如同火烧的颜色,的确有几分神鸟的风范。

然而神医孟辉能改善两位祖宗的饮食,却无法改变两位祖宗的性情。

两只彤鹤在一只鸟圈里共处了数月,不仅丝毫没有日久生情的迹象,反而因为熟知彼此秉性,愈发互相看不顺眼了,见面如同死敌,轻则冷战,重则恶战,日日将鹤园弄得鸡飞狗跳。

为了解决此事,隋衡亲自坐镇,试遍了各种帮助鸟兽恋爱的方法,甚至模仿彤鹤真实生活环境,专门在鹤园里挖了一个小型的人工湖,  帮助两位祖宗培养感情。

因为根据隋衡查到的资料,雄鹤在向心仪的雌鹤求爱时,一般会选择在水草丰沛的湖边,雄鹤会将自己收拾得瓢飘亮亮的,舒展双翼,向雌鹤展示自己的英姿,有时还会顺嘴从湖中叼一些鱼虾之类的美味,讨雌鹤欢心。

求爱过程的讲究程度,丝毫不输人类。

但这一番折腾显然没能感化两位祖宗,因为要强占地盘,两位祖宗打架斗殴的频次比以前更高了,有一日中午,隋衡过来,还远远瞧见霸道的雌鹤从雄鹤口中夺走了一只大虾。因为这一虾之仇,两鹤之间的斗争达到白热化。

唯一兴奋的就是小江诺和小郡王隋璋,两个小团子天天都到鹤园围观彤鹤打架,有时候还带着那群贵族家的小公子一起。一大群孩子还分成两拨,有的支持雌鹤,有的支持雄鹤,有时还设个彩头赌

鹤输赢,小郡王隋璋是雄鹤的坚定拥护者,有时看雄鹤不占上风时,恨不得摩拳擦掌,亲自下场。

隋衡头疼不已,心一横,索性将太医院的一群太医拉过来,让他们给配个药。

两位年长的老院首脸色发绿,觉得荒唐∶"这这这,这如何使得,且不说人与鹤体质不同,寻常助兴药物,不一定对圣物有效,最紧要的,殿下不可对圣物不敬呐。"

"而且,万一药物损伤了圣物身体,致使圣物不能产下吉祥蛋,岂不是因小失大。''

前面的大道理隋衡不以为意,但后面这一条倒是让隋衡起了几分顾忌。他千里迢迢跑到沙胡,重金买回这两位祖宗,为的就是让其中一位祖宗下蛋,若真是误伤了根本,就大事不妙了。

大朝会期间,一干下属国国主公卿听说此事,也跟着出主意。

"殿下,以我看,不如雄竞!"

一个北国小国的国主信心十足的道。

隋衡问何意。

那国主爽朗笑道∶"我们草原的男儿,在求娶心爱的姑娘时,有一个不成文的习俗,那就是在求爱的前一夜,将所有的情敌全部打趴在地,展示自己的本事和力量。这圣物虽和人不同,但想来道理是差不多的,眼下两位圣物不肯和好,无非是缺一个第三者情敌的存在,咱们给他整一个,让圣物感到威胁,他自然就会去主动求爱了。"

"或者雌竞,寻一只美丽漂亮的白鹤,放到鹤园里也行。"

这法子虽简单粗暴,但不无道理,隋衡隔日就亲自到宫里的珍禽园,弄了只体格健壮英俊潇洒的雄性白鹤过来,放进了太子府鹤园。

白鹤见到漂亮的雌性彤鹤,果然心生崇拜和爱慕,进了鹤园不到半个时辰,就开始在彤鹤面前搔首弄姿,展示一身洁白羽翼。但这法子最终也没能奏效,因白鹤第二日就被雄性彤鹤啄伤翅膀,丢出了鹤园。

白鹤虽也健壮,战斗力却远不如据说含有凤凰血脉的彤鹤,在一方实力绝对碾压另一方的情况下,所谓雄竞,根本就搞不起来。

为了不让无辜鹤类卷入两位祖宗的争斗,隋衡只能放弃了这个主意。

这日一早,江蕴正睡得迷迷糊糊,听到身边已经有窸窸窣窣的声音,睁眼一看,隋衡已经在悄摸摸穿衣,不由皱眉问∶"你做什么去?"

未免吵着睡在里面的小患子,隋衡低声道∶"樊七在岐凤山垦荒时,到一只体格巨大的神鸟,据说战斗力不输彤鹤,孤打算再丢到鹤圈里试试去。"

江蕴这下清醒了。

道∶"你们简直是在胡闹。"

"如何就胡闹了?孤让珍兽园的驯兽师去看过了,那也是鹤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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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蕴道∶"山野间长大的鹤类,和野狼差不多,打起架来都是下死手,万一弄伤了那两只祖宗怎么办?"

隋衡笑道∶"放心吧,这些事,孤早就想到了,所以孤特意让人给那野鹤的爪子套上了皮套,就算真厮打起来,也不会出大事。"

"行了,孤先瞧瞧去,你再睡会儿。"

等隋衡收拾完毕到了前院,樊七已经用板车拉着那只野鹤在等着。野鹤爪子上果然套着皮套,双目炯炯有神,生就一股不羁模样。

樊七嘿嘿笑道∶  "殿下您看如何?为了抓这畜生,兄弟们可费了不少功夫。"

隋衡背着手看了两圈,道∶"做的不错,这回若事成了,孤重重有赏。"

江蕴醒来,外头已经天光大亮。

还没睁眼,就觉得有什么毛绒绒的东西在脸上移动,跟只小毛毛虫一样。

江蕴佯作不知,等那只"毛毛虫"再动时,迅速出手抓住,然后就抓住了一只小崽子的手。

"嘿嘿。"

小江诺一身雪白夹袄,趴在床边上,手里拿着只干净的笔豪,道∶"爹爹睡懒觉。"

江蕴顺手捏了捏小家伙的鼻子,问∶"早上的书读了么?"

小患患瞬间变成一只乖巧无辜的小兔子。

江蕴起身,穿好衣袍,挽好发,就带着小江诺一道去前厅用早膳,刚吃到一半,隋衡就黑着脸回来了。

江蕴让嵇安给他盛了一碗粥,问∶"如何?"

"别提了,中看不中用,根本不顶事。没到十招,就被那两位祖宗一道打趴下了。

由于野鹤太过彪悍,两只彤鹤直接把这位新住户当成了外敌,难得一致对外,联手干架,再一次完美破坏了太子殿下的计划。

吃完饭,隋衡进宫上早朝,江蕴布置了小团子的课业,依旧去南议事厅议事,今日洛国国主洛长卿和云国国主云昊都过来了,一则趁着年节前夕拜会江蕴,二则也是商议来年在黄河上建造大桥的事。

洛长卿精通水利土建方面的知识,这回也算是应江蕴之召过来。洛凤君也随父一道抵达了隋都,议事结束后,洛凤君主动开口说留下,请教江蕴琴技。

洛长卿一直发愁儿子痴迷乐技,无心国事,也不肯和其他贵族子弟进行日常的交际活动,见状自然开心,只嘱咐儿子务必要谨言慎行,别说话太不知分寸。

洛凤君敷衍听过,就到水榭里,坐到江蕴对面弹琴。

江蕴只听到一半,就放下茶碗,道∶"洛世子有话不妨直说,在孤面前,不需要拐弯抹角

洛凤君一愣。

继而笑了声,有些好奇问∶"你如何知道,我另有话说。"

江蕴道∶"闻名天下的乐公子,何等痴迷琴技,对音乐技法的要求何等苛刻,孤是知道的,可方才短短一段曲子,你音调乱了三处,想来,心里是有十分难释怀之事。"

洛凤君算是心服口服,他向来是个爽直脾气,便也不再遮掩,道∶"没错,今日,我的确是受人之托过来。"

"何人?"

"卫筠。"

如今卫国国主卫涟缠绵病榻,卫国国内斗争激烈,卫涟的三个儿子都在等着上位,国内勋贵势力也被瓜分为三派,卫筠虽为世子,但被卫涟刻意孤立,作为侄儿,在王位竞争上并无多大优势。

江蕴道∶"我有些好奇,你向来不喜参与这些争斗,为何会答应替卫筠当说客。"

洛凤君难得露出一丝无奈,道∶"说实话,我本来是没兴趣替他传话的,可他手里有一本稀世乐谱,正是我找寻了许久的。没办法,我只能答应了。"

当然还有另一部分原因,自打春日宴后,卫筠便狗皮膏药似的,缠上了他,让他烦不胜烦。

江蕴点头,展袖请洛凤君喝茶。

洛凤君问∶"你还没说,到底见还是不见他?"

江蕴道∶"那就请洛世子先替孤问他一句话。"

"什么话?"

"他能给孤什么。"

洛凤君问何意。

江蕴道∶"卫国如今属江北下属国,他越过江北,直接找到我面前,已属不合规矩,二则,治理国家并非做慈善,他必须证明他的价值,孤才可能给他机会。你不必多想,只管把孤的话告诉他即可,他会明白的。"

洛凤君直接道∶"江南江北如今不也是一家了,卫国回归江南,是迟早的事,怎么,你做决定,用个人,难道还得征求他的意见?"

"公事是公事,私事是私事,不能混为一谈。''

洛凤君也的确对这些弯弯绕绕不感兴趣,道∶"放心,我会当个合格的传话使的。"

谈完卫筠的事,洛凤君问∶"你臂上旧伤如何了?"

江蕴道∶"已经好多了,闲时也能弹奏一些短曲。"

洛凤君果然眼睛一亮,但旋即想到什么,道∶"罢了,不差这一朝一夕,来日方长,等你臂伤彻底好全了,我们再比个高下。"

"听说近来你又谱出了新曲?"

洛凤君皱眉,露出不满意的神色,淡淡道∶"你别听那些人瞎传,什么新曲,闲时无聊做的一段废曲而已。"

两人正说着话,嵇安捧着一份拜帖走了进来,禀道∶"殿下,外面有一位自称东州来的客人,送了此物过来。"

夜里隋衡回来,见正堂里竟黑着灯,正奇怪,就听嵇安道∶"容与殿下带着小皇孙在后院酿酒呢。''

"酿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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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容与殿下说,快到过年了,准备酿一些驱寒辟邪的药酒,犒劳将士。''

隋衡寻到后院,果见膳房旁边那间亮着灯的房间窗户上,印着一大一小两道人影,不时有小崽患的清脆的声音传出来。

"这是屠苏。。

"这是紫苏...."

小患崽在辨认药草。

高恭也带着两个宫人进进出出的在帮忙。

隋衡让宫人不要声张,自己进去,就见江蕴一袭青衫,坐在靠窗的椅子上,正指挥着小患患往酒坛里放药材,小患患哒哒哒来回跑着,根据江蕴点的名字,把制定药草拿过来,额上已出了汗。

整个屋子里都弥漫着一股辛香,有些熟悉。

隋衡凑过去,问∶"做什么呢?"

小崽崽神秘兮兮地捂住酒坛子口,不给他看。

离得近了,那刺鼻的辛香味道更加熟悉。"到底什么酒,孤怎么没喝过。

高恭恰好抱着一堆药草进来,笑着回道∶"是屠苏酒,民间常用来辟邪消灾,连陛下每年都会让御膳房准备一批,赏赐给臣下。

隋衡恍然大悟,他打小喜欢烈酒,没怎么喝过药酒,看着满屋子的酒坛子,问∶"哪一坛是给孤的?"

江蕴羽睫轻扬,望着他,道∶"没有你的。"

隋衡不解∶"为何?"

江蕴道∶"我酿的这些粗俗之物,怎么入得了殿下的眼,殿下还是抱着你的雪山烧刀子,慢慢饮用吧。"

隋衡一瞬间突然想起什么。

脑子卡壳了一瞬,一时懊悔到极致,尴尬地摸摸鼻子,道∶"你也知,孤当时都是为了故意气你,孤若知道那酒是你酿的,怎么舍得分给其他人喝。"

"可你当时评价是连马尿都不如。"

".…那都是孤胡言乱语的,你也信!"

"那我也没办法,左右今年是没有你的。"

"不行,你必须给孤留一坛。

到时候分酒,全军将士都有,就他没有,多没有面子。

"我若就不留呢。。

“诗碧。丶

"你试试。"

隋衡咬牙,直接把人抱在身上∶"你故意要孤丢脸,是不是?"

江蕴捏捏他鼻子。

"喝烈酒多威风,怎么能说丢脸。"

隋衡没想到江蕴如此记仇,硬的不行,便来软的∶"那你说说,如何才能原谅孤?"

江蕴道∶"我想想。"

隋衡握着掌间纤劲腰肢,道∶"我看你明日是又不想起床了。"

江蕴精准咬他一口。

"那你也别想上朝了。"

隋衡嘶一声,难以置信道∶"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还一

"是你先威胁我的。"

高恭心领神会,忙领着小江诺和宫人去院子里埋酒,好方便两位殿下在昏暗室中尽情调.情,隋衡不知想到什么,笑了声,道∶"容与,我真是没想到,你还有这等本事。"

"要谢殿下教导有方。"

这话越说越不对味儿了,隋衡挑眉道∶"要不,现在咱们今日就学习新的课程去?"

江蕴又想咬他,被隋衡拦腰抱住。

这样让外面人瞧见成何体统,江蕴道∶  "放我下来。"

"就不放,除非你给孤留一坛子。"

"你想得美。''

"你也想得美。"

"其实有件事,孤想问问你的意见。

两人幼稚地斗了半天嘴,惰衡忽清了清嗓子,道∶

他语气突然转正经,江蕴伏在他肩上,把玩着他的头发,问∶"什么事?"

隋衡道∶"此次大朝会,他也过来了,你要不要见?"

江蕴动作微微一顿。

隋衡察觉到这轻微变化,道∶"东州情况特殊,他是秘密而来,并没有声张。但孤想,此事应该告知你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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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上回齐都分别后,江蕴再也没有提起过齐都的人和事,可那个地方,毕竟有与他血脉相连的亲人。不提起,不代表不存在。

江蕴笑了笑,知他是为自己着想,道∶"我已经知道了。"

"知道了?"

隋衡意外。

"嗯。"

江蕴从怀中取出一份拜帖,道∶  "今日,他让人送了这个过来。"

"他亲自过来了?"

"我不知道,听嵇安的描述,有些像。

隋衡便明白了。

江蕴道∶"既然要商议东州之事,明日,我们一道去驿馆吧。"

隋衡自无不可,拿定主意,立刻让嵇安去准备礼物。

送礼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贵在一个讲究。嵇安并不知内情,恭敬询问应当按着什么规格准备。隋衡道∶"就按年节时,孤私底下给父皇和母后准备的礼物备吧。"

嵇安不该问的也不多问,想了想,道∶"那老奴就依着长辈礼准备了。"

江蕴则带着小江诺一起,将上月就埋在后院的一坛药酒挖了出来。

隋衡跟在后面,看两人忙活,见江蕴手上沾了泥,怕他手臂吃不消,忙蹲下去,主动把活儿揽了过来,酸溜溜道∶"偷偷藏了这么多酒,独没有孤的,容与,你是不是太偏心了。"

江蕴问旁边的小患惠∶"诺诺说,这酒给他喝么?"

小患患脸上也沾了泥,像个小监工一样,蹲在一边,盯着臭爹爹干活儿,闻言傲娇道∶"不给。"

"为什么呢?"

"臭爹爹说不喜欢。"

江蕴眼睛一弯,捏捏小家伙的脸蛋。

"真,待会儿爹爹喂你奶酪。"

"啊呀。"

小患崽拍着小肉掌欢呼。

隋衡自知理亏,任劳任怨的把酒挖出来,又仔细把坛子上沾的泥擦掉,方让高恭领着宫人一道搬进屋里,好好装点一番。

次日一早,江蕴和隋衡一道,带着礼物,坐车离开了太子府。马车辘辘而行,转过几条长街后,在一座清幽宅院前停下,江蕴道∶  "你不是说在驿馆?"

隋衡一笑∶"瞧你说的,毕竟是长辈,孤怎么可能真让他住驿馆里。这里原本也是一处驿馆,后来废弃了,被一个富户买下,改造成了别院,环境还算不错,位置也清净。"

江蕴没料到他连此事都考虑得如此周全。

凑过去,轻轻吻他一下,道∶  "谢谢你。"

隋衡忍不住摸了摸脸颊,正色道∶"行了,你我之间,还客气什么。走,出去看看。

两人一道下车,意外的看到,宅院大门前竟聚集了一群人,浩浩荡荡的,为首者,一袭白衣,怀抱古琴,傲然立在中间空地上,竟是洛凤君。

后面还站着好一群年龄不一的乐师,有男有女,也都带着各色乐器。

周围百姓正指指点点。

-个年轻小公子站在门口,劝道∶"诸位,你们要找的人真的不在这里,你们请回吧。"

立刻有乐师反驳∶"不可能,我们得到准确消息,段侯就是下榻在此处。

齐国段侯是传说中作出《凤求凰》的乐曲大家,这些乐师,全都是慕段侯名声而来。但段侯深居简出,一直未露过面,乐师们便聚在宅院外苦等。

而洛凤君的到来,无疑印证了这个消息。

毕竟,能让乐公子洛凤君如此屈尊降贵来拜访的人物,也只有这位段侯了。

隋衡道∶"是我失算了。"

说完,就让十方带着太子府亲兵将众乐师客气"请"走。唯独洛凤君身份特殊,不接受亲兵的驱赶,仍倨傲站在原地。

守在外面的齐子期已经看到了江蕴,激动跑过来,道∶"你过来了。"

洛凤君用古怪眼神望着两人,道∶"你们很熟?"

这时,紧闭的府门缓缓从内打开,一个墨裳男子从内走了出来,看着江蕴,好久,微微一笑。

"进来吧。"

洛凤君难得露出惊讶的表情,怔怔望着独立在府门下的儒雅男子。

洛凤君不敢轻易上前,因对方面容虽温和,周身气质却是冷的,给人一种凛然不可侵的感觉。

江蕴和隋衡一道过去,行了个晚辈礼,而后低声对男子说了几句话。男子抬头,看向洛凤君这边。

段侯问∶"你是洛国世子,闻名天下的乐公子?"

洛凤君点头。

"正是后辈。"

"来者是客,本侯备了茶点,洛世子若无事,也进来喝一杯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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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凤君激动地手心微微渗出汗。

段侯此次低调而来,只带了一些亲卫,宅中负责扫洒的老仆,还是隋衡临时安排的。茶点设在专门招待客人的茶室,室门洞开,室外栽植着一些经冬花木,五人一起落座,齐子期负责斟茶,闲话了一阵,段侯问起江蕴胃疾,隋衡便说了那两只彤鹤的事。

段侯沉吟须臾,道∶"或许,可以用曲。"

"用曲?"

"没错。乐由五感而发,最终,回归五感,世间上乘之曲,甚至能令百鸟朝凤,刮骨之人忘掉伤痛。本侯听说一些鸟兽在求爱时,还会引颈而歌。"

能让两只争斗不休,见面如仇雠的彤鹤放下旧怨,变成爱侣的乐曲,难度并不比刮骨忘痛低。寻常人第一反应,会觉得此事简直是天方夜谭,可这话是出自段侯之口,就要另作考量了。

洛凤君自入茶室,一直默默喝茶,没有说一句话,听到此,忍不住问∶"世上当真有这样巧妙的曲子么?"

段侯道∶"兴许可以一试。"

这就是现作新曲的意思。

洛凤君立刻问∶"我可以参与么?"

段侯道∶"自然,洛世子擅长何种乐器?"

洛凤君答琴。

段侯点头∶"琴音太清,做欢娱曲,少了些韵味,若加入箫音,琴萧合秦,效果会更好。洛世子可愿配合本侯?"

洛凤君思考了一下,道∶"晚辈自然求之不得,只是,就算琴萧合奏,琴音也占据很重要的部分,我恐怕,还无法胜任。"

洛凤君虽然脾气孤傲了些,对待乐曲,却十分较真,对自己目前琴技的水平也有清晰的认知。做不到的事情,他不想贸然答应。

"无妨,此事随意—些即可,倒不必追求太精深的技法。"

"若不然,我还是围观学习吧。"

洛凤君忍着遗憾不甘道。

段侯正待开口,一道清润声音插进来∶"箫音既为辅助,或许,我可以试试。"

洛凤君意外看向江蕴∶  "你还擅长奏箫?"

江蕴道∶"说不上擅长,以前跟着一位太傅学过一阵子。"

隋衡虽然不算精通音律,但也算粗通些乐理,闻言道∶"我以为可行。如此一来,便可两人抚琴,一人奏箫了。"

三日后,隋都飘起第一场雪。

隋衡特意让人将后院的凉亭收拾出来,摆上琴案,点上熏炉。段侯和洛凤君先后携琴而至,江蕴也握了管竹箫,在亭中等候。雪花纷纷,梅花灼灼,三人在大雪中抚琴奏箫,欢娱缠绵的曲调回荡在整个太子府中。乐师们听闻消息,争先恐后地太子府所在巷口围观,有人甚至不惜越过侍卫爬墙。

一曲毕,鹤园里争斗不休的两只彤鹤,竟都收起利爪,偎在湖边赏雪。

此事一度传为美谈。

不少名士都专门撰写文章传扬,赞叹乐曲之奇之美。

据说段侯亦将此曲命名为《凤求凰》,只不过,这一曲《凤求凰》不是仿照古乐谱写成,也不是悲伤之曲,而是一首真正纯粹描写恋情的合奏曲。

洛凤君是个乐痴,为此留在隋都,隔三差五的就跑到太子府,拉着江蕴一道演练此曲,日复一日地给鹤园两位祖宗洗脑。

大约得益于这位乐公子的努力,一月后的深冬之际,两位祖宗竟突破自然规律,提前a口,雄鹤为了照顾雌鹤,还特意筑起一个漂亮的鸟巢,给雌鹤居住。

太子府上下欢喜不已,小江工诺和小郡王隋璋每日的乐趣从观看彤鹤打架变成了等待彤形鹤下蛋,小郡王甚至把兰贵妃宫里一整张名贵狐皮偷出来,铺到彤鹤窝里,帮助雌鹤保暖。小江诺也不肯服输,趁着隋衡上朝,偷偷溜进书房,将隋衡一件墨色的鼠皮披风透出来,也叠在狐皮之上。

又一月,雌鹤一夜间,成功孵出了两颗鹤蛋。

隋衡只取了一颗,给江蕴服用,另一个则留在鹤巢,让雌鹤孵小鹤。

日子安稳度过,直到某日晨起,江蕴忽然和隋衡说想吃梅子。

"梅子?"

隋衡露出古怪表情。

"确定现在就吃?"

江蕴点头。

隋衡原本还有些困意,这下彻底清醒了,道∶"该不会…是真有了吧?"

江蕴坚决说不是,就是嘴馋了而已。

"你到底去不去?"

"去,马上去。"

隋衡亲自到膳房取了份糖渍梅子过来,江蕴尝了口,就丢下,不满意道∶"太甜了。"

隋衡神色愈发古怪。

自己拿起一粒尝了口,酸得啧一声。

"这还甜?"

"不甜么?"

"甜,甜,孤立刻让人换份新的过来。"

眼下并不是梅子成熟季节,但太子府还是储存了不少各种口味的梅子,有甜有咸,保准管够,但小娇妻突然迷恋上了吃梅子这个信号,让隋衡有些忐忑。

因隋衡想到,两年前江蕴不告而别那段时间,就特别爱吃梅子。

隋衡不敢大意,虽然他之前没有亲自见证小患子的生产,但也知道,这是件十分危险辛苦的事。虽说眼下还不知真假,可江蕴若万一真的又有了,他必须得做好十全准备,把人妥帖照顾好才行。

隋衡第一时间到书房,给孟辉写了封急信,请这位神医大人务必来隋都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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