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文小说网 > 早安!三国打工人小说免费阅读无弹窗 > 第289章 第七十六章

第289章 第七十六章


“贼军”将至的时候,  于禁的士兵也在战场上排好了战斗队列,严阵以待。

        这支军队在撤出淮安城时,遭受了一点损失,  但在同曹操报过信后,又休整了一下,  依旧维持了两营共五千人的阵容,铠甲兵刃都十分整齐,  并不寒酸。

        但这支军队失去淮安之后,粮食就成了问题,  不得不四处劫掠为生,而且于禁为了隐藏起大营的位置,还特地令士兵去远一些的村镇劫掠粮草与民夫回来,  这些来来回回的行动也令士兵们感到疲惫。

        但这支“贼军”不仅有人,  斥候回报说还押了些粮草,  这就很招人喜欢了。

        于禁不认为这有什么异常的,  前六批援军也曾如此,  他们是从琅琊一路南下,  辎重车上除了兵刃之外,几乎什么都带,  锅碗瓢盆,  粮草钱帛,  还有牛羊马匹,  这些东西都是重要的补给,  因此尽管自偏将以下的有些人隐隐产生了惧意,  但于禁的情绪却是截然相反的。

        他很乐意用这些青徐百姓的家当,  煮一锅热热的肉汤来喝,  驱一驱冰冷的海风带来的寒意。

        尽管没有说出口,  但他的偏将并不乐意。

        于禁是泰山郡人,这意味着他所居住的地方,离青徐并不算很远,无论是商贾还是学士,在曾经大汉还是那个大汉的时代,泰山郡的人同青徐两地来往都十分密切。

        他们的口音很相似,讲起话来一点妨碍也没有。

        偏将踩了踩地上的荒草。

        这片荒原已经承受了六次战争,它似乎已经起了些变化。

        究竟是什么样的变化,这个粗俗的,没有什么学识的汉子说不出来,但他就是隐隐觉得,当他带领一营的兵马进入这片战场时,这里变得不对劲了。

        每次战斗过后,这片荒原先是透着橘红的色彩,风里带着一股热气腾腾的腥甜,到处都有人在呻吟,在惨叫,有一部分土地是黏腻的,一脚踩下去,会发出咕叽咕叽的响声,这多半是凹地,血液汇聚得太多,慢慢吸进泥土里之后,土壤自然变得松散湿润了。

        但在士兵们来来往往收缴战利品,并且给那些渐渐变得安静的百姓堆积起来,再吩咐民夫将他们拉走之后,荒原的颜色就渐渐发乌了。

        漆黑的,有些像锈迹,但走近了又会看到没有干涸的鲜血依旧在里面冉冉流过,气味是不再腥甜了,这样的土地会发出一股腐臭味,而且在天气越来越冷之后,它也渐渐变得越来越硬。

        但过去数日,土壤间为什么还会有鲜血流过?它早该干涸了啊。

        副将想不明白这件事,但他却莫名觉得很不舒服。

        “这里视野开阔,离朐城与淮安有一段距离,道路边又有一片树林遮掩,”于禁平静地说道,“不是正好做战场吗?”

        副将还是很不喜欢这里。

        太阳在渐渐抛弃这里,光线暗了下来,周围温度也在不断下降。

        风刮过光秃秃的树林,发出了尖细而凄厉的声音,像有人在哭,又像有人在控诉。

        风停了。

        可是那声音还没止住似的,依然在他的耳边转来转去,带着冰冷而怨毒的语气,低低地质问他什么。

        “他们来了!”

        偏将打了一个激灵。

        在影影绰绰,苍白而细瘦的树林尽头,那些阴影慢慢地来了。

        有士兵在窃窃私语。

        那些人脸上有血污吗?

        躯壳上有血洞吗?

        他们的下巴被撕掉了吗?

        他们的鲜血,在肆无忌惮地流淌而来吗?

        “击鼓——”于禁大喝一声,“刀手!”

        他的声音惊醒了那些狐疑而犹豫的士兵,有将军在这里,他们有什么值得惧怕的!

        队率大声地呼喝,只要杀死第七批贼军!

        杀光他们!

        就可以用他们的车,装运他们的粮米,牵走他们的牛羊,回到营地里去,大快朵颐一顿!

        当他们这样想着,并且一步接一步,先是慢慢走,然后步伐越来越快,越来越急,甚至带了些迫不及待的癫狂时,对面的敌军也动了。

        那些人有的从裹了布的木棍里,拔出了寒光凛冽的环首刀,有的在辎重车上拿下了藤牌,还有一排衣衫褴褛,穿着破烂草鞋的汉子来到了最前排。

        他们的手里端着弩,他们的手稳极了,他们的眼睛也冷极了。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这些兖州人在这片空地上奔跑与杀戮得极其熟练了,断然不会出这样的意外啊!

        他们的眼睛看错了吗?

        天色这么暗,是那些农夫颤颤巍巍地将钉耙架在了身前吗?

        当第一个士兵终于决定收住脚步,却被后面的士兵推倒时,有人用力挥动了令旗!

        那些弩矢不是假的!

        它们真真切切地带着破开空气的尖锐声,与这战场上仿佛经久不灭的如泣风声混杂在了一起,向着兖州军而来,扎进了他们的脖颈里、腰腹间、大腿上!

        于禁的瞳孔一瞬间缩紧了!

        “鸣金——!鸣金!重整阵型!敌人有诈!”

        “敌人有诈!”

        “那,那是鬼魂吗?!”

        那怎么可能是鬼魂?!

        可是那些农人,那些商贾,那些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文士,怎么可能跑得这么快!顷刻间便到了眼前啊!

        那一双双血红的眼睛,高高举起的屠刀,真的不是这片荒原上游荡的,复仇的鬼魂吗?

        军心一瞬间便乱了。

        于禁想要努力地整编兵马时,敌军之中却奔出十几骑战马,上首的骑将拎着一杆马槊,风驰电掣般冲进了中军!

        作为曾经守过数日淮安城的人,偏将无数次在城下看到过这张面孔,因此只打了个照面,便将他认了出来。

        那不是什么鬼魂,那是镇守淮安的关羽关云长,脸红润得很,座下骑一匹红马,长槊上又染尽了鲜血,奔驰之时,整个人都像是燃烧起来一样。

        而这个燃烧着的杀神带着烈火般的暴怒与杀意,挺起马槊,向着大纛下的主将而来!

        自己是应该挡一挡的,副将想,虽然挡也挡不住关羽的这一击。

        但他仍然在那一瞬间策马上前,随之而来便是一股大力扎进了他的胸口,将他自马上挑了起来!

        那一瞬间似乎是痛的,但还带着一股轻飘飘的暖意。

        这片战场不再令他感到不舒服了,这个兖州汉子想,它接纳了他,宽容地允许他成为了它的一部分。

        但他的将军呢?

        最后一丝阳光也不见了。

        冷风卷起了于禁的大氅,令他浑身颤抖起来,面色比树林尽头的阴影还要苍白。

        但在关羽的注视之下,他终于还是开口了。

        “我降……”于禁咬着牙,每一个字都好似让自己也燃烧起来一样,“关将军!我降!”

        关羽的神情里没有一丝一毫的释然,“你知道降,为何却不许那些百姓降?!”

        这是一个让于禁无法回答的问题。

        因为答案不是他杀降,他的确杀降,但这一次不是!真的不是!

        “他们……”于禁的声音变得连自己也听不清,“他们不降。”

        那些握着犁耙的,那些赶着牛车的,那些文质彬彬,手无缚鸡之力的,在这支冷酷而骁勇的兖州军面前,滑稽得让人几乎笑出眼泪的人,他们没有降啊。

        在百里外的马陵山下,战场还没有打扫完,因而有人飞驰而来时,是结结实实吓了士兵一跳的。

        当士兵们将那个骑士架进帐篷时,陆悬鱼大吃了一惊。

        “你是怎么来的?!”她不受控地嚷了起来,“你怎么这么狼狈!”

        骑士满头的泥,满身的血,满脸的汗,他无暇回答她的话,手止不住地哆嗦着,指着自己的胸口。

        有亲兵连忙从他的细甲内取出了一封帛书。

        “孟卓公有急信给将军,不能耽搁。”这人吃力地说道。

        ……急信是急信,但是送得慢了一点。

        信上说,西凉董承联合张绣,起兵征伐兖州,现下就快要围上鄄城了;

        信上还说,张邈已经去寻了臧霸,说以厉害,这就发兵去北海,解青州之围了;

        信上最后说,请她千万不要急着同曹操决战,因为曹操比她还急,她蹲在下邳城外,不管怎么说曹操是不敢攻城的,那曹操再耗下去,家肯定就没了,因此最后曹操就只有两条路,要么不惜一切代价强攻她的大营,要么丢盔卸甲卷旗而逃。

        她看看信,又看看这个信使。

        这信但凡早送来一天……该多好呢?

        天黑了,士兵们点起火把,在寻寻觅觅,有人在找同伙的兄弟,有人在找自己辖下的士兵,有人在找自己这伍这什或是这一队的军官。

        他们持着火把,仔仔细细地从战场的一端,翻找到另一端,在这片已经完全漆黑的战场上,一脚深,一脚浅地寻找着啊。

        “王五!王五!”

        “赵罴!赵罴!”

        “队率!队率!”

        “阿兄!阿兄啊——!”

        一旁的徐庶倒了一杯水,请这个信使喝下去。

        “辛苦你了。”她这样说了一句。

        信使目光炯炯地紧盯着她,咬着牙齿问道:

        “将军可知,孟卓公前后遣五十余人为将军送此急信?”

        她大吃一惊:“我不知。”

        “孟卓公七日前得了消息,便立刻遣人送信,均为曹贼所拦,他在出小沛的几条路上派了许多斥候往返巡逻,一见有异,立刻射杀,这七日间,已经折了五十多名信使!”

        “那……那你,你真的辛苦了,没想到孟卓公有你这样的,这样的部下……”她感觉自己有些不太会说话了,连忙加了一句,“你是如何逃出包围圈,将信送到的呢?”

        “我并非张公之臣,”信使说道,“张公曾有恩与我兄,今见张公愁眉不展,我兄弟五人又擅骑射,因而毛遂自荐。”

        哦,兄弟五人,一起出发的,既擅骑射,彼此又有照应,怪不得能够冲破曹老板的包围圈,厉害!

        她点点头,然后那颗因为作战而变得混沌的头颅一瞬间清醒过来。

        她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想到了很多话,但每一句都无法表达她此时的心绪。

        这人根本看不出长相,整个人就像是被鲜血和泥泞裹了一层似的,站在帐篷里,簌簌地就往地上掉带血的泥渣。

        就像一座碑一样。

        像一座刻了他的名姓,刻了他兄弟们的名姓,刻了那五十多个信使的名姓,刻了很多很多她从来不认得,以后也不会知道名姓的一座碑。

        因此她起身走到碑前,郑重而肃然地,向着这座碑行了一个大礼。

        那座碑沉默地注视着她,用那双蓄满泪水的眼睛。


  (https://www.xlwxww.cc/423/423207/7150996.html)


1秒记住乐文小说网:www.xlwxww.cc。手机版阅读网址:m.xlwxw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