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季随云没有资格管宋白,他那么无所不能又恶事做尽,却无法夺下喜欢的男孩子手里掐的半根烟。季随云最后也只是向宋白要了一支,七块五一盒的烤烟,劲大的吓人。

        “以后少抽。”季随云陪着他抽,在夜幕里,烟雾朦朦胧胧,遮住两个男人的面目。季随云像是见证了一个男孩子必经的成长和愁闷,似乎这也算宋白只展示给他看到的唯一。

        季随云实在没有别的理由和机会宠一宠宋白了,那夜后家里有了一盏宋白专属的烟灰缸,季随云不许他再买烟,放在茶几上的是季随云尽量挑的好烟。

        宋白也没想过,如果陆伏成发现自己学坏,是什么样的反应。可能会冷下脸,手劲略重的夺走宋白的烟,这男人一生气宋白就该慌了,什么叛逆的事也不敢做。可又偏偏,如果在陆伏成身边,宋白到现在可能也还是一块娇娇软软奶香味的小甜饼。

        宋白常常发呆,一动不动地坐一整天,屋里唯一的变化可能就是烟灰缸里叠加起来的烟头。其他的时间,宋白有时也会擦一擦小几上的俄罗斯套娃,还有那只小船,已经被手掌摩挲的更加光滑,隐隐泛着光。

        宋白更频繁的头疼恶心,郁郁的半分精神都没有,他想,应该是烟吸的太多了。

        毛衣断断续续织完了,宋白找人寄回家,剩了不少毛线,季随云说也想要一条围巾。

        宋白没有织给他。

        季随云对宋白脾气好了太多,被拒绝了也不生气,只亲昵地抱着宋白成瘾一样接近,他说:“阿白,你身上好重的烟味,沾了我一身。”

        季随云埋头在宋白的颈窝里深深嗅闻,微微有几分失落沮丧,他已经找不到那股纯且欲的奶香味了。略明显的烟味掺着薰衣草沐浴露的味道混在一起,恍恍惚惚,像曾经的季随云。

        这是自己的人了。应该是。季随云如是想。

        还有一个月过年的时候季随云终于稍稍闲下来一点,宋白也是熬下来的。他瘦了好多,腰肢细的只剩下一把,髋骨突兀的显出来,到了硌人的程度。宋白的目光凝滞的像滩死水,幽幽的什么都看不进去,怵的人心慌。

        张嬷在季随云眼前也算尽心尽力,日日补汤熬着,药膳炖着,宋白吃不了太多,谁都没办法。

        “阿白,带你出去散散心吧。”季随云叫了宋白好几声,宋白才慢慢回神看向他。

        “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沈阳。”干瘪的两个字,那是宋白的家。

        季随云半真半假的笑:“那么熟的地方,没什么风景,你要是请我登门拜访一下倒是可以列入计划。”

        宋白本能的却警惕起来,心里的烦躁又开始蹿着往头顶上涌,他悄悄在自己腿上掐了几把,疼意也变得迟钝。

        “去荷兰吧,我以前好像看到过你的壁纸,风车和牧场,挺不错的。”

        宋白没有反驳,向来是季随云说什么是什么。但这种旅行想想又只剩下了疲倦的份,连愤恨都提不起力气的人,还说什么旅行什么散心。宋白只想,他行尸走肉,陆伏成功成名就,家人平安顺遂。

        “阿白,给我一个机会。”季随云这样说,态度是和顺的,甚至有几分卑微。

        宋白自觉有过去,没将来,活一天也不过是在无尽的屈辱混沌中死去一天,季随云亲手把宋白的所有期待和机会剥夺了,现在再来索取,未免有些自私残忍。

        季随云没有得到回复,他伸手轻轻摸着宋白缺失神采的一双眼睛,他也不会再骗自己,这个人在自己手里还是完好无损的那一个。

        宋白被季随云带出了门,宋白不自觉的有点畏缩,街上形形色色的人,他看在心里只觉得满心惶恐。宋白害怕,怕每个人背后的獠牙,害怕被伤害。

        季随云揽着宋白的腰,把他整个人拉近扣在保护下,他说:“阿白,别害怕。”可一个正常人,怎么可能对外界环境莫名产生如此大的抵触。

        季随云带宋白进了外滩附近一家高层上的事务所。事务所装修的非常雅致,绿植很多,郁郁葱葱的,一看就是主人精心养护照顾着的。房间看上去颜色很暖,很柔软,软纱制的窗帘在空调的暖风下轻轻飘动摇晃着,会让人产生一点放松的情绪。

        但宋白不觉得放松。

        一个带着眼镜的圆脸男人走出来,他长得很和善,满脸的笑意,很有安全感又值得信任的感觉。

        宋白迟钝了许久的神经突然就敏感起来,他回头看向季随云,浑身仿佛瞬间竖起无形的硬刺。

        “我没病。”宋白语气冰的吓人,他退了一步:“季先生,很没意思。”

        季随云皱眉:“我没觉得你有什么问题,只是聊聊,这是我的朋友。”

        “你别生气,我和随云真的是朋友,他三十岁了,这个年纪的男人突然跟我说认真喜欢了一个男孩子,我就让他带你过来喝杯茶。”

        刘治笑笑去拿了点茶叶,他声音很温和,天生让人有安全感:“其实要是真说谁有点病的话,病的肯定是随云,他更年轻时简直就是一个偏执狂,戾气重的吓人。”

        季随云得到了刘治的一个眼神后悄悄离开了,他关上的明明是那扇薄薄的玻璃门,感觉自己却像是被关在了宋白的心门外。

        刘治很会聊天,似乎所有心理医生都兼有会聊和会听两种技能,宋白很难搞,他基本上不说,但很礼貌,偶尔会听他说。

        刘治晚上的时候给季随云发了微信——一条将近半分钟的语音。

        刘治说了要开给宋白的药,平时要注意的事项。

        说实话,季随云真的有点不敢当真了。当初吸引他目光的笑起来虎牙尖尖的小孩,患了永远无法完全治愈只能缓解的抑郁症。

        这三个字,字字像控诉,像悲哭。即使当事人已经趋于无声。

        宋白又在擦那套套娃了,他某些太频繁的强迫症的动作也找到了解释。

        季随云极罕见的迷茫无措了,他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唯一能确认的,他还是不想放开宋白。他好不容易,拥有了自己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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