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两情若是久长时
烈日当空,炽热的阳光穿梭过禅房外的参天古树,于此被覆上一层幽凉,透过窗在室内射下一片斑驳的阴影,浮动于古旧的桌柜之上。
绿荫下蝉鸣不止,室内却一片静谧与安然。
秦羽涅守在刀鸑鷟的床边,静静地看着她熟睡的面容,心中计算着大概时辰,想着她应是快要醒来了。
好在这一个时辰都平稳度过,应是没有大碍了。
想到这一点,他心中便渐渐平静下来。
他走至方才便打好放置在一旁的清水前,将手帕浸在水中,待它全部沾湿之后拧干,才重新走至刀鸑鷟身边坐下。
万般细致地用冰凉的手帕为她擦拭额头与脸颊,只愿她能够舒适一些。
许是那手帕的凉意惊了刀鸑鷟,才触碰到她的肌肤,她便轻声闷哼,秀眉一蹙即刻便有转醒的迹象。
秦羽涅的手悬在半空中,自己也未察觉出自己此刻的紧张,他静静地看着她,舒展眉眼,羽睫轻颤,片刻后,才缓缓睁开了一双眸子。
清澈的海蓝映入他的眼帘,他即刻将手掌覆上她的双眸,“殿下......”刀鸑鷟的声音此刻听上去不免有些喑哑干涩。
“这光线太强,不可立即视物。”秦羽涅向她解释到。
刀鸑鷟便静下来,不再说话,过了片刻,她双唇微张,“殿下,我想喝水。”
秦羽涅这才发现她的嘴唇已经十分干涩,甚至微微开裂。
秦羽涅将覆在她双眸上的手移开,起身为她倒了一杯水来,扶着她慢慢坐直身子,将杯盏递至她手中。
刀鸑鷟接过杯子便猛地饮下,凉水灌进干涩已久的喉咙,犹似久旱逢甘霖般令人身心舒爽。
“我还想喝。”她牵起嘴角,将杯子递还给秦羽涅,只是笑容仍有些虚弱无力。
秦羽涅即刻又为她倒上一杯,叮嘱她慢慢喝。
“多谢殿下。”刀鸑鷟仰起头将水喝下,许是太急,一丝细细的水流顺着唇角流至下颌处,秦羽涅见了伸手用拇指为她抹去。
“你觉得怎么样了?可有哪里不舒服?”秦羽涅接过杯盏,来不及放下,便先询问她的情况。
刀鸑鷟摇摇头,她的思绪尚且还有些混沌。
她只记得自己在落月楼中与那些黑衣人打斗了一番,被其中一个黑衣人划伤了手臂,之后晕了过去,往后的事情便不知道了。
此刻只觉全身软绵无力,有些倦懒。
“殿下,我们这是在哪?”她望着秦羽涅走向桌边的背影,只见他转身走回时手中执了半朵金色的莲花,这使得她更加困惑。
“先将这花用水慢慢服下,我再说与你听。”秦羽涅早已将金莲撕成碎瓣,为的是让刀鸑鷟容易服下。
刀鸑鷟看着他点头,从他手中一瓣一瓣地拿过金莲放入嘴中,以水吞服。
此时此刻,她的唇瓣已完全褪去青紫之色,面容也逐渐变得如往常一般白皙红润。
秦羽涅看在眼中,压在心头许久的巨石终于落了下来。
“你被九幽圣教之人用毒所伤,我便带你来了大乘寺。”秦羽涅将整个过程细细地告知她,“是空音大师救了你。”
“真是劳空音大师费力了。”刀鸑鷟垂着眼眸,忽然想到些什么,抬首对上秦羽涅的眸子,“殿下,你没事吧?”
秦羽涅展颜一笑,这可谓是他这几日来最为神思放松的一刻,“我没事。”只要你没平安无事,我便无事。
刀鸑鷟闻言也悄悄地松了口气。
“我去请空音进来看看你。”言罢,他便离开禅房。
空音与他一同回来时,刀鸑鷟正站在桌边倒水,秦羽涅一眼便望见她是赤脚下地,剑眉一蹙,面色微沉,顾不得许多,走上前去便将她抱了起来。
“殿下!”刀鸑鷟还未来的及反应,只惊呼一声,便已双脚离地,被抱至床榻上坐下。
“你知不知道自己还未痊愈!”秦羽涅愠怒,紧紧地盯着她,语气也不自觉地加重了几分。
刀鸑鷟刚想开口解释,空音便走上前来,对秦羽涅道:“殿下,先让贫僧为这位姑娘把把脉。”
秦羽涅不言,沉着脸退至一旁,空音上前坐在榻边,将手搭在刀鸑鷟的手腕上,双目轻阖。
良久,“姑娘,你体内毒素已清,只是日后还需多加调理。”顿了顿,“那位为你暂压毒性的高人,请他为你重新配置一些药材,每日服用,三月之后便可痊愈。”
“多谢大师。”刀鸑鷟颔首谢过,心中忽然又思及起一件事来,她记得当时噬魂钉是硬生生地打入她的躯体的,现下毒已解是否意味着那噬魂钉也不复存在?她如此想着便询问空音。
“没错,噬魂钉毒已解,那噬魂钉便也会从你的身体中消失。”
刀鸑鷟明了之后谢过。
“那贫僧就先告辞,姑娘在此好好休养。”言罢,他面向秦羽涅,“殿下有事随时可遣弟子前来告知我。”
“我知道了,多谢。”
待空音离开后,刀鸑鷟这才小心翼翼地向秦羽涅望去,只见他仍旧立于原地,双眸看向别处,不言不语。
“殿下......”她知道方才是自己不好,惹他动怒,才让他现下与自己置气,其实他全然是为了自己着想,“殿下......”见他此刻眸色冷冰,她只得向他服软,因为她着实忍受不了这般沉闷的气氛。
只是此次秦羽涅却似乎并没有这般好说话。
她见状,灵光一闪,眸子染上几分狡黠的色彩。
她从床榻上起身,仍旧赤着双脚,只是她还未走两步,秦羽涅便即刻转过身来看向着她,如墨般的黑瞳一凛,神色不霁。
“殿下,方才是我的错,你别生气了。”她走上前去刚想攥住他的衣角,便被秦羽涅一把横抱起来。
“你既知晓自己错了,为何还要这般?”秦羽涅的脸近在咫尺,一时间天旋地转,刀鸑鷟唯有看着他冷峻英气的眉眼,一时间竟忘了说话。
“我......”她霎时回过神,双颊染上绯红,似是被这炽热的阳光晒伤了一般,“若不是如此,你定会一直同我置气.....”她声音逐渐小了下去,别过头不去看他。
秦羽涅却被她逗笑,轻笑着说:“原来我在你心中竟是这般小家子气?”
“可不是吗......”她轻声一哼,颇有恃宠而骄的意味,似乎已经忘了自己还被秦羽涅抱在怀中。
直到秦羽涅走至床榻便坐下,并未将她放下,只是将她置于自己的腿上,轻轻地搂住她的腰身。
刀鸑鷟这才下意识地环着他的脖颈,一时间一股不明情愫在二人之间暗暗流转。
他的手轻轻覆在她不盈一握的腰间,温热之源不断地向她传递过去,心中只叹她实在消瘦,日后可定要将她养的胖一点才好。
“殿下......”刀鸑鷟的头越埋越低,轻咬着下唇,意图挣脱秦羽涅的拥抱,奈何力量悬殊,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你听好,若是日后再让本王发现你这般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本王可不饶你。”秦羽涅转变称呼,故意搬出亲王的身份来威慑她。
不过秦羽涅这招似乎对她并无作用,她猛地扬起头,望着他的眼眸,“殿下好威风,竟用亲王的身份来压我,小女子可担待不起!”
“你不爱惜自己身体,还以此来戏弄本王,此时竟还敢于我争论?”秦羽涅虽然嘴上责备他,但语气却似水般温柔。
刀鸑鷟被他如此一说,不知为何,只觉有些委屈,“我哪有戏弄殿下,还不是因为殿下你冷着脸不同我说话。”
秦羽涅见她撇着嘴,她的青丝散落在后背,随着热风一下一下地擦过自己的手背,这般安静地待在他的怀中,乖顺的犹似一只白兔。
其实他又怎会真正与她置气呢......不过是,关心则乱。
他担心她,不愿她受任何伤害,也不忍她受任何委屈,哪怕是自己也不能叫她如此。
“好了,是我错了。”他低沉着嗓音在她耳旁轻声道歉。
“哼!现在认错可晚了。”刀鸑鷟这便是典型的得了便宜还卖乖。
“你可知我多担心你?”秦羽涅忽然将她紧紧地搂在怀里,脸颊贴上她的头,修长的手指一下又一下地**着她柔顺的青丝。
刀鸑鷟被他搂着,听他的语气忽然变得十分认真,便不再说话,只静静待着。
“我看着你倒在我面前时,是我第一次逼迫自己冷静下来,逼迫自己不去害怕。”他绝不愿去回忆当时的痛楚,“后来我在想,原来我秦羽涅也有害怕的时候。”
刀鸑鷟微微一怔,此时秦羽涅用手抚上她的面颊,让她抬首看他,“你不能再让我这样担惊受怕了。”
他明明是在命令自己,却为何能说的这样眷恋柔情,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但同时也让刀鸑鷟慢慢地开始明白他对自己的情意,心里那一团被云雾遮蔽之处也好似正在逐渐清晰起来。
“对不起,羽涅。”她轻声道,手不自觉地搂紧了他。
“日后,便这样唤我可好?”秦羽涅噙着满眼的笑意,让她无法拒绝。
她轻轻点头,算是应允。
秦羽涅的嘴角勾起一个明朗的笑,让他的整张面容都变得异常柔和,好似所有冰霜皆被融化。
他松开她,两人敛衣起身,四目相对,万籁俱寂。
从这一刻起,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渐渐地开始变化。
但愿从这烈日炎炎至月上梢头,盼日后,寒来暑往,冬霜夏雨,久久长长。
窗棂之外金光大盛,一缕一缕编织成锦,覆在这禅房的砖瓦之上,斑驳的阴影穿梭过清幽的小径,不知去向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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