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孤光自照（二）

　　众人眼见这比武招亲是车轮战，自然都不愿最先下场，堂内渐渐冷了下来。

　　眼见半柱香的时间过去了，万千秋轻咳一声道：“既然众位豪杰都无心比试，万某只能闭门谢客了。无功不受禄，这银钱自然无法奉上了。来人——”语音未落，几个贪财好利的即刻跳到擂台中央，胡乱打成一团。

　　赫连昭见多是赤手王八拳，简直不忍卒睹，便端起盖碗咕噜咕噜一通牛饮，借机瞥那陆凌的反应。

　　但见那陆凌好整以暇地望着那几个莽汉扭打在一起，嘴角一抹讥笑，右手握着一柄铁扇不住地轻轻敲打左掌。端木鸿见他满心只盯着万家的比武招亲，心中自是悲愤莫名，却又不舍离去，竟默默低泣起来。

　　陆凌这才转脸望着她，见她梨花带雨，微微皱眉，又拉着她的手安慰道：“鸿儿你这是怎么了？说好来瞧瞧热闹，你怎么哭了起来？若是嫌人多气闷，便出去走走吧。”他见端木鸿仍垂首不语，便轻咬她的耳垂道，

　　“还在恼我方才说你是我的小妹吗？你我虽有夫妻之实，毕竟尚未成亲，我若在这许多人面前说你是我的夫人，岂不是占尽你便宜？我答应过你，待时机成熟，自会去你府上提亲，我们来日方长，何必计较一时？”

　　端木鸿见他目光关切，语带温柔，带着男子体温的呼吸喷在她耳畔撩拨得她如坠云端，原本满腔哀怨又化为乌有。她撒娇道：“无俦，你陪我走走。”

　　陆凌轻抚她的脸庞道：“好鸿儿，这千秋镖局可不是一般的地儿。既有朝廷官府做靠山，又有江湖豪杰赏脸面，更不乏神秘高手坐镇。

　　我就是来此长长见识，若能结识些人物，助我他日成就一番大业，届时去国公爷府上提亲才有脸面啊。若此时走开，错过高手过招，岂不可惜？”

　　端木鸿色令智昏，竟不去想这敷衍之辞中的颇多漏洞，点点头应了。

　　赫连昭见她起身离席，忙放下茶碗道：“哥哥，我茶喝多了，且去如厕。”

　　嵇源点头道：“横竖你年纪太小娶不得亲，这就去吧。不过也莫耽搁太久，若是错过看你大哥与你嫂子成亲，莫怨大哥罚你多吃几杯喜酒！”

　　赫连昭内心暗笑，恭维道：“大哥你英雄盖世、潇洒倜傥，我嫂子一见你，必定欢喜得扑上去。小弟先去了，你可要慢慢打等着我。”说罢追着端木鸿去了。

　　赫连昭走到花园的池塘边，见端木鸿轻倚美人靠，托腮望着池中游鱼，若有所思。此时正值五月栀子花开，端木鸿采了一朵拿在指间把玩，花色洁白，皓腕凝脂，衣香鬓影，说不出的动人。

　　赫连昭缓步走近道：“小姐姐，我见你愁眉不展，陪你聊天解闷如何？”

　　端木鸿斜睨她一眼，见她虽形容粗陋，却明眸皓齿，声音婉转，倒也不招人反感，便轻轻点了点头。

　　赫连昭坐下道：“小姐姐，我猜你是为了那位青衣男烦恼，是吗？”

　　端木鸿只当她是个小儿郎，漫不经心道：“你说是便是了。”

　　赫连昭道：“小姐姐，你衣饰如此华丽大方，人又美艳绝伦，必是出身大户人家。天底下喜欢你的男子多得是，何苦为了一个不把你放在心上的人自寻苦恼呢。

　　远的不说，便是大厅那帮人知道你未曾婚嫁，哪还去管什么万家小姐，必是要争先恐后娶你回家，一生一世对你推心置腹。”

　　端木鸿苦笑道：“那帮草莽多丑陋粗鄙，我就只配嫁这种人吗。”

　　赫连昭道：“小姐姐，这世上当真没有既俊美又专情的男子对你好吗？”

　　端木鸿闻言，眼前突然浮现出钟毓秀温润如玉的身影，想起他对自己的一番深情，心头一暖，嘴角不禁浮出一抹浅笑。

　　赫连昭见了，心下了然，笑道：“小姐姐，你笑起来如此醉人，能让你一辈子开怀无忧的人，才应是你放在心里的人。”

　　端木鸿长叹口气道：“小弟弟，你怕是年未及束发，不知情为何物。有时我宁可不要开怀无忧，却只惦记那个让我忽生忽死却求死不能的人。这般磨人蚀骨，或许才是情。”

　　赫连昭本是开解她，闻言却想起洛清晖的清俊身姿，他何尝不是让她忽生忽死却求死不能？那年中秋，不过眉间一轻触，他就可让她一直念着那轮明月，大、圆、白，却始终保持着那么一点不可触及的距离。

　　此刻，二人皆陷入沉思中，却被堂内传来的惊呼声打断。端木鸿面色一凛，起身向大厅疾奔，赫连昭连忙跟上。

　　二人来到大堂，见陆凌立在擂台中央，一个手持大刀的虬髯客倒在他脚边，汩汩鲜血自腹部涌出，口中正不住哀嚎。陆凌剑眉飞扬，嘴角含笑，看也不看那人一眼，右手握住铁扇，正有节奏地敲打着左掌。

　　端木鸿气得凤眼圆睁，跺着脚骂道：“这寡廉鲜耻的负心汉！”

　　此刻大厅回荡着众人议论之声，有人甚至对陆凌露出了鄙夷不屑的神色，却半晌不见有人上台挑战。

　　万千秋见他玉树临风，身手不凡，显是十分满意，便站起身来，不疾不徐地走到台上，待要宣布陆凌获胜。此时，一道黑影猛地闪到台上，堵在万千秋身前。

　　万千秋见这人虽巍如山斗、挺拔昂然，却其貌不扬、眉眼粗陋，便堆出一层笑道：“这位英雄也想招亲？”

　　来人正是嵇源，但见他朗声道：“大爷看不惯有人暗箭伤人，自是要上台来领教领教。”

　　万千秋眯眼笑道：“这位英雄要想领教陆公子的高技，尽管下台去比划。万某这里是招亲，若不想做我万家的乘龙快婿，还是请下去吧。”说罢右手比出个送客的架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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