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悲歌未彻(二)
洛清晖道:“那嵇源呢?他对你而言,又是什么?到底是你将我俩相较,把他当作将就的选择,还是你倨傲作祟,不甘心回头寻我重走曾经的路?”
赫连昭道:“我从来没有把他与任何人相比较。你说他不告而别,我记起了酒后胡言。我突然意识到,就算我已失去他了,我也不愿意他是忧伤地离开。我去寻他,只是要对他说,我是喜欢他的。”
洛清晖道:“你这次终能确定这种喜欢,就是你以为的那种了吗?”
赫连昭听出他话中讽刺,冷声道:“时移势易,我们还能如何?”
洛清晖内心一震,终是泄下气来,无力地问道:“如果没有嵇源,你还会不会……”
赫连昭打断他道:“我不能假装没有过他。没有他,也不会有旁人。”
洛清晖一怔,凄惨一笑:“你从前仿佛说过这话。当时你不懂世间情爱,可你如今就懂得了吗?”
赫连昭道:“或许我还是不懂,但我想小山哥哥是懂的。我自是不愿让他独自在这世间浮浮沉沉。”
洛清晖看了她一会儿道:“你怨我先放了手,是么?”
赫连昭避开他的目光道:“师父,我的心里还是会有你,只是……不再是原来那个地方了。”
洛清晖沉默良久方道:“好,好。”他叹了口气,又问道,“你要去哪里寻嵇源?”
赫连昭心烦意乱、毫无头绪,只得茫然地摇摇头。
洛清晖道:“那……如果你始终找不到他呢?”
赫连昭淡淡笑道:“师父,你的记性远不如从前了。方才我不是说过了么,我终究是不愿让他独自一人。”
洛清晖闻言哑然,想了想道:“你去吧。我与毓秀南下,二哥、四哥北上,分头设法营救侯爷。若我们真遭遇不测,赫连氏总算还余你这位后人。我对侯爷总算是有所交代了。”
赫连昭心里一软,哀戚道:“师父……我们才重逢,却又要告别。此去经年,前途凶险,不知还能相见否?”
洛清晖轻笑道:“说什么丧气话。只这一次,你要独行了。”他见赫连昭点头不语,又道,“流光,你总会寻到愿照顾你一生一世的人。”
赫连昭闻言泪水盈眶,点了点头。
且说嵇源夜别赫连昭,内心虽情思难舍难断,却又不忍见心上人为难。留下一阙《暮难追》后,便漫无目的地狂奔。他心绪烦乱,见自己又鬼使神差地跑回了重熙北昌门外,不禁哭笑不得。
月色清怨,城门紧闭,万物皆已步入无梦的酣眠。他连日奔波着实疲累,伤心之余又觉委顿,便跃到道旁的一株老树上休息起来。因怀着心事,一时倒难以入眠。
他想到自己虽将赫连昭送回了家人身边,但若襄侯自此身陷囹圄、沉冤难雪,她这一生难免孤苦逆厄。若能查清襄侯下落、出手相助,祖孙团聚、得享天伦,令其余生有人荫庇,他才能安心。于是稍作盘算,倒是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天光大放。嵇源睡足一夜,精神大振,见城门虽已大开,但出入城的人们都排成了长长的队伍。城门兵亦一扫昨日的松懈,将所有进出人等的面貌、身量比对着手中的画像一个挨一个地仔细审视,来往车马更是从内到外都摸了个遍。他见状便悄悄跃下枝头,在城门外的驿站里买了匹良驹、换了身行头,这才不疾不徐地骑着马朝城门走去。
他只在队伍里等了一小会,便指着正在查问此列的城门兵道:“你过来。”
城门兵见他也不下马,挥挥手打发道:“排好队!待会再问你!”
嵇源扬起马鞭,指着他道:“叫你过来!”城门兵见他英武不凡、隐有贵气,这才快步走了过去。
嵇源坐在马背上,不耐烦地拿马鞭敲着掌心道:“爷昨日出城消夏,城门尚任由进出,怎的今日如此繁琐?端的有失大国风度!”
城门兵见他一副世家子弟打扮,不敢怠慢,忙小声道:“这位爷是?从前从未见过啊。”
嵇源看也不看他道:“你又是谁?这重熙城的王孙贵胄、皇亲国戚你都见过了?”
城门兵一听,更笃定他来头不小,躬身道:“爷教训得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爷莫怪、莫怪。只是昨日跑了几个钦犯,蔡公公下令全城封锁、进出严查,还请爷见谅。”
嵇源没好气道:“蔡甫的手伸得够长,这重熙城倒要听他的号令了。”他乜了那城门兵一眼,又道,“抓人是他自己的事,倒要耽误我进城回府。我倒要去问问他,连我入城都要详加盘问,他是嫌自己这个从一品将军的官职太大吗!”
侍卫闻言,猜测他不是皇子外戚,便是宰甫重臣,且还是个不怕死的,也不敢多话,当下连连作揖,见他与画像中人无一人相似,索性跳去了盘问,便将嵇源让进了城。
嵇源骑着马大摇大摆地进了城,待走得远了,这才收起方才的嚣张面孔,往当朝权宦、时任从一品骠骑大将军的蔡甫府邸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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