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五章 以身入局
挪威战士们爆发出来的战斗力,让法兰西人厚重的阵列都为之颤动了一下。但也仅仅是一下,法兰西军队就迅速反应了过来。
法兰西步兵们扛着挪威战士的轮番冲击,给身后的射手们争取了机会。
来自热那亚的弩手们,用着手中的重弩,无情地收割着挪威人。在挪威军团中,弓手的数量并不多,因此无法压制热那亚弩手,只能任由敌人攻击自己的友军。
腓力二世的策略相当鸡贼,他就是要用远程火力消耗,直到挪威人忍不住或者崩溃为止。
“不要出去!”
在盾墙中的罗尔夫看着自己的士兵不堪其辱,冲出盾墙想和敌人决一死战,结果被数支长矛刺死,身子被扎得满是孔洞。
罗尔夫也是满腔的怒火,但他的理智没有被怒火吞噬。
他知道眼前的法兰西步兵只是拖时间的,但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让士兵们尽力维持现状。
现在的他,就像黑斯廷斯战役中的盎格鲁撒克逊军,因为缺乏远程火力和机动力量,正在被敌人消耗着。
但很快,法兰西人停下了攻击。
战士们正好奇着是什么情况,就看到了萨克森重步兵。
在萨克森重步兵身后,是来自法兰西的骑士们。他们骑着高头大马,手中的骑枪挂着旗帜,在空中飘舞。
看着他们的架势,罗尔夫也明白了他们要做什么。
现在天色逐渐变晚,法兰西人准备在今夜之前结束战斗。
“士兵们,敌人马上就要过来了,你们害怕吗?”罗尔夫回头看着自己的士兵们,“法兰西人要来大的了!”
“有什么可怕的,大人!”
跟着罗尔夫的士兵们纷纷大笑了起来。
酣畅淋漓的战斗,已经将他们的勇气激发到了顶点。慷慨赴死这种事,完全不需要犹豫。
“那很好,我们一起战斗,一起升入天堂吧,诸位!”
说完,罗尔夫敲打了一下盾牌。跟在罗尔夫身后的士兵们,也将自己手中的盾牌敲响。他们还吼叫着,就像数百年前的祖先一样。
三百年前,他们的祖先就曾沿着塞纳河南下,一路打到巴黎去。
当时,挪威人领袖是步行者罗洛,而巴黎也是卡佩家族的领地。三百年后,罗洛的后代征服了英格兰,通过血缘将王冠传到了金雀花家族手中。而卡佩家族,也在巴黎带上了法兰西的王冠。两个家族数百年来的血仇,势必要在这场战争中清算。
罗尔夫这些来自北欧的战士,只是第一批面对毁灭的人。
但他们并不畏惧。
看着冲击速度越来越快的敌军,罗尔夫深呼吸了一口,随后站稳了脚跟。他闭上了眼睛,思考了一下自己的人生,也算是圆满了。
就算在这场战争中战死,又能如何?罗尔夫的血脉,将在贝尔法斯特,干秋万代,传承下去。
当他睁开眼的瞬间,萨克森重步兵撞了上来。这群野蛮的旧耳曼武士,将挪威战士的盾墙撞得摇摇欲坠,并且用熟练地技巧,撬开他们的盾墙,将躲在盾牌后面的挪威战士一一杀死。
挪威战士们也奋力反抗,他们几乎用一命换一命的架势,和萨克森重步兵们进行着残酷的消耗战。
这样的战斗,谁先撑不住谁就完蛋。
人数劣势的挪威战士们,虽然勇气可嘉,但却无法扭转战局。
他们在萨克森重步兵的消磨下,失去了大量的战斗力。近半的挪威人被杀死,但他们的抵抗还没有停止。精疲力尽的挪威人,就算是用牙咬,也要给敌人留下一些伤口。
理查德静静地看着这一幕,不由得感到一阵心酸。
如果自己的手头也有这么忠诚又强势的部队,那他大可以直接冲向英格兰,冲到伦敦去抢夺王位。
“骑士们,准备冲锋!”
理查德回头,大手一挥,身后的骑士们便开始缓缓前进。
在前进的路上,理查德并没有作过多的思考。多年以来的沙场经验,让他已经有了肌肉记忆。他观察着敌人的距离,当距离足够近,他就将带着身后的骑士们,发起一场毁天灭地的冲击。
萨克森重步兵们意识到了法兰西人的意图,便开始慢慢回撤。他们可不想被友军踩死。
挪威人意识到威胁减轻,稍微放松了一点。可现实是,他们还没来得及高兴,就看到了法兰西骑士。
“这群疯子,冒着雨也敢来冲击,他们就不怕意外吗!”
罗尔夫的脑海中飘着这一句话。他现在已经完全混乱了,在他的印象里,这样的天气,这样的地形,完全不适合发起冲锋。
可法兰西人还是硬着头皮,硬生生地发动了一次冲击!
正是这一次冲击,决定了这一场战斗的胜利。法兰西骑士们冲进去的瞬间,挪威人就被打垮了。他们已经扛住了数次进攻,对他们来说,这已经是相当优异的表现了。
被法兰西骑士打败,并不丢人。
绝大部分的挪威战士们选择了投降。他们举起双手,跪在河边。可就算如此,法兰西骑士也不准备放过他们。
他们不是贵族,也不是骑士,法兰西骑士没有给他们留活路的道理。
在阵列最后方的士兵意识到了这一点,便丢盔弃甲,将自己身上值钱的东西悉数抛弃,跳进杜宇勒河里求生。
可是,这条小河在大雨的加持下,变得凶险而又湍急。
许多人一头扎进水里,就再也没了动静。能抵达对岸的士兵,忍受着疲惫、寒冷和背后的箭矢袭击,在荒原上向着伊普尔逃亡。
法兰西骑士们收拾着残局,并且将一名俘虏带到了理查德面前。
“您就是理查德?”
罗尔夫被五花大绑,骑士们摁着他,让他跪了下来。他也没有做无谓的挣扎,刚才的战斗已经耗尽了他的全部力量。
“我听说过你,战争贩子,雇佣兵头子,北欧的野蛮人,僭越而来的伯爵,罗尔夫,对吧。”
理查德刚一开口,就表现出了对罗尔夫的不屑。
他这样的态度,罗尔夫自然也没有好脸色对他。理查德看着罗尔夫啐了一口带血的痰在自己靴子上,脸色顿时变得阴沉起来。
“你,阿基坦的杀人魔,弑亲未遂,英格兰的谋逆者,金雀花家族的叛徒,怎么有脸面来指责我?我祝你死后变为孤魂野鬼,因为连地狱都不愿意收留您这样,罪孽烧不尽的恶人!”
罗尔夫句句诛心,让理查德的面色铁青,说不出话来。
“好好看看你自己现在的脸色吧,你这个没用的东西,只会耍弄阴谋,脑子里装着的只有那点蝇头苟利,您简直是一个耻辱!”
理查德最不能接受的,就是他人对自己的侮辱。
骑士们看着理查德走上前,突然意识到不对劲。法兰西骑士们虽然心高气傲,但也都是遵守规矩的人。他们看到理查德的手握在腰间的剑柄上,心中都跳出了一个不妙的想法。
他们还没来得及阻拦,理查德就抽出了长剑,一剑刺进了罗尔夫的腹部。
鲜血从血槽中流出,罗尔夫瞪圆双眼,死死顶着理查德。他一点都没有畏惧的样子,眼睛里仿佛要喷出火来。
理查德盯着罗尔夫的嘴唇,尽管罗尔夫的喉咙被鲜血阻塞,但理查德还是可以辨认出,他在说什么。
“废物。”
被二次刺激到的理查德拔出长剑,一剑插进了罗尔夫的喉咙。
罗尔夫再也没了反抗的能力,但他直到倒下的时候,双眼依旧死死地顶着理查德,仿佛要将理查德的灵魂吞噬。在那双眸子里,藏着的是对理查德的仇恨。
“你,你……”
梅伦捂着脑袋,跪在了地上,带着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理查德。
“你怎么能随意杀死一个贵族,他是伯爵,贝尔法斯特伯爵,你怎么能这样对待他!理查德,你这样做,必然会遭到世人的唾弃!”
说完,梅伦将罗尔夫的眼睛合上。他丝毫没有嫌弃罗尔夫身上的鲜血,将罗尔夫身上的绳子全部解开,然后抱起了罗尔夫,向着大帐外面走去。
“他侮辱我。”理查德淡淡地说道。
梅伦回头看了一眼,然后脸上突然露出了不屑的笑。
“骑士不徒手而亡,公爵大人,您抛弃了骑士精神,骑士也会抛弃你。”
在营帐里的骑士们也都站到了梅伦身边。除了几名阿基坦骑士,其他的法兰西骑士都远离了理查德,仿佛他是瘟神一般。
那些骑士拥簇着梅伦,离开了理查德的营帐。
至于罗尔夫,梅伦看着他的遗体,心中不由得感到一丝悲凉。他不知道为什么,罗尔夫的嘴角似乎挂着一丝微笑。
也许,梅伦一辈子都理解不了,何为以身入局。
罗尔夫用自己的生命,下了这么一步棋。而在路边的挪威俘虏们见到罗尔夫的遗体时,纷纷痛哭了起来。罗尔夫身边最亲密的骑士,却仿佛早就知晓了这一切。
他们想起了罗尔夫以前最喜欢说的那句话,反复品味着。
“陛下把我当作国之栋梁,我也将以国之栋梁的身份,报答陛下。哪怕是献上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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