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游击
“对先生尊重点,好好说话!”
巴布海瞪了杜度一眼,拱手道:“我知先生大才,还望不吝赐教!”
宣度叹口气道:“十一阿哥,我方才已经说过了,大阿哥想要避祸,唯有效法昔日冢虎蛰伏一条路可走。”
“冢虎?”
巴布海皱眉道:“可是晋宣帝司马懿?”
宣度点头,“正是。司马仲达历任四朝而不倒,所凭不过是隐忍二字罢了。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大阿哥不知变通,不懂进退,与厕中顽石何异?又能有何用处?”
巴布海不甘道:“可杜度,毕竟是我父汗的长孙啊,人品武艺也都是一等一的。”
宣度晒笑道:“在下初来乍到,对英明汗了解自然比不上十一阿哥。如果十一阿哥认为,英明汗还会想起大阿哥并对他委以重任,那在下自然无话可说。”
巴布海苦笑道:“真就没别的办法了?”
宣度叹气道:“人力有时穷,天意如此,我也无能为力。”
杜度咬着牙道:“与其蝼蚁一般地活着,我宁愿去死!”
宣度冷笑道:“有人拦着大阿哥么?”
杜度愣了一下,随即跳着脚吼道:“你莫非以为,我是那贪生怕死之徒不成?”
宣度不动声色道:“天家无亲情,自古便是如此。大阿哥能活到现在,已经是英明汗法外开恩了。你若是个聪明晓事的,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该为死去的人多想想。”
杜度攥着拳头咬着牙道:“若我阿玛在天有灵,定也不愿看我这般窝窝囊囊地活着!”
宣度不再开口,只是摇头轻笑。
巴布海忽然问道:“若司马仲达选择明帝尚在位时便举兵起事,先生以为可有胜算否?”
宣度愣了一下,似乎被巴布海吓到了一样,下意识地倒退了两步,慌忙拱手,“十一阿哥,我有些累了,这便告辞了!”
慌不择路一般,宣度跌跌撞撞地抬起脚便往外闯。
杜度张了张嘴,刚要开口,却被一脸冷峻的巴布海拦了下来。
巴布海只看到了宣度慌里慌张的背影,自然看不到,宣度嘴角上浮现出了一丝古怪的笑容。
有人的地方就有斗争,这句话,果然放在哪里都一样适用啊!
走在赫图阿拉有些冷清的街道上,宣度的心情,突然好了很多。深入虎穴的恐惧与警惕,也多少减弱了几分。
抚顺城,守备府。
千总王命印,高坐在主位上,手里捏着一纸书函,满脸的震惊之色。
两个把总,唐钥顺和王学道脸色也都不好看,实在是宣度送回来的情报太惊人了些,让他们一时间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姗姗来迟的游击将军李永芳打着哈欠,满脸不满地嘟囔道:“我说老王啊,大清早地睡正香呢,却被你给搅合了,有些不太地道了吧。”
游击将军,汉朝始置,虽是个杂号将军,但好歹也是个将军,无论实权还是品级,都在王命印这个千总之上。因此,也只有他,才敢在向来以治军严谨的王命印面前说这些。换成抚顺城内其余任何一个人,敢在王命印面前这般做派,都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的愚蠢行为。
明朝的游击将军,位在参将之下,负责率游兵往来防御,这段时间刚好游来了抚顺城,所以纵然满心的不满,王命印还是强忍着怒火淡淡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李永芳大咧咧地坐下去,伸了个懒腰道:“说吧,火急火燎地喊我过来,到底是出啥事了?”
王命印招招手,让亲兵把情报送了过去。
李永芳草草看了一眼,嘴角挂着嘲弄,非但没有如王命印一般如临大敌,反而是无比轻蔑地甩了甩手,“要我说老王你也是军中宿将了,久经战阵,怎么还像毛头小子那般沉不住气?”
王命印阴着脸问道:“李游击,何出此言?”
李永芳把那两页情报随手扔在地上,笑着道:“信口开河,无稽之谈,通篇都是在猜测,没有半点真凭实据,这样的情报,没有丝毫可信度,也只有那些草木皆兵的胆小鬼,才会相信。”
“怎么就不可信了?”
王命印拍着几案站起来厉声道:“军械厂日夜不停,演武场整日操练,难道这些都很正常么?”
李永芳嗤笑道:“这些年来,努尔哈赤可曾有一天消停过?但是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绝不敢撩拨我大明的虎威!宁远伯府上出去的家奴,这一辈子都注定会是我大明的奴仆!”
王命印冷着脸问道:“那依李游击的意思,就不管不问,不做任何防范?”
李永芳丛腰间摸出把小刀来,低头修剪着指甲,懒洋洋地应道:“倒也应该派个人去提醒下叶赫部,如今女真各部,都已被努尔哈赤那老乌龟收拾的差不多了,有点尾大不掉了,也就剩叶赫部能抵挡一阵了。”
王命印的脸色,这才稍微好看了一些,这李永芳,虽有些不靠谱,但眼界还是不错的,实际上在王命印心里,他也是不太相信努尔哈赤敢对大明动手的。
“叶赫部那边要提防,咱们也要警惕些。李游击刚才说得对,如今的努尔哈赤,翅膀已经硬了,真生出些不该有的心思来,也未可知。”
身为王命印的智囊,唐钥顺对这位上司的心思变化洞若观火,立即出声提醒了一句。
王命印点点头,又对李永芳拱手道:“抚顺守军本就不多,又要分兵守御东州与马根丹,若真有贼寇袭城,还望李游击不吝援手才是。”
李永芳的神情,终于有几分正经了,点点头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守土卫国,本就是我辈职责,自不会坐视不管。”
“如此,多谢!”
王命印正色道:“命,李弘祖领兵三百,进驻东州,加固城防,整军备战。李大成领兵三百,进驻马根丹,做好战斗准备!”
唐钥顺犹豫了一下,提醒道:“信中提到,女真极有可能趁着互市之时发动突袭,卑职以为,不可不防。”
王命印点点头,还未开口,就听那边李永芳跳着脚骂道:“边民互市,乃陛下亲口所定,岂能因一个黄口孺子两句无端臆测就要撤销?龙颜一怒,怪罪下来,谁能担得起这个泼天的责任?”
唐钥顺拱手道:“李游击误会了,卑下并无撤销互市之意,只是稍微迁延些日子罢了。”
李永芳冷笑道:“互市之期,乃内阁诸位大人商议票拟之后所定。若擅自更改,北京城怪罪下来,怕是你一个小小的把总,吃罪不起吧?”
唐钥顺红着脸争辩道:“京城那边,早已传出了风声,这两三年内就要取消互市了,咱们先行一步,又怎会因此而治罪?”
李永芳啧啧叹道:“没想到唐把总地位不高,眼界都是不低,芥菜籽大小的官,竟还关注起了京师的动态,实在让我大开眼界啊!”
王命印冷着脸打断了两人的争执,“互市之期,早已定下,若无端更改,只恐招来各族不满,引发矛盾,并不可取。兄弟们辛苦些,到时候多加警惕些也就是了。”
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宣度伸着懒腰推开房门,长吐出一口浊气,沐浴着柔和的朝阳,心情莫名平静了许多。
这几天来,他好像被人遗忘了一般,不管是皇太极还是巴布海,都并没有再来找他。但是宣度心里很清楚,平静的湖面下,或许正在酝酿着一股惊天的暗流。
侍者来送早饭了,还是老样子,只有一块黑乎乎的饼子。
随手拿过来掰开,宣度很自然地咬了一口,似乎半点也不觉得粗粝。他本就是个对环境适应能力很强的人,入伍那几年可不是像很多人那样是为了混日子。
共和国真正的军人,就是要能吃最多的苦,流最多的汗。
赫图阿拉城内,如同这个小院一般,很平静,但同时空气中那股紧张而肃杀的味道,却怎么也瞒不过宣度的鼻子。他心里很确定,建州女真对大明的攻击,很快就要展开了,但是痛苦的是,他却拿不到任何确凿的证据,证明自己的猜测。
他心里很清楚,表面上他无人理睬,但暗地里却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观察着自己。很显然,皇太极是个很谨慎又很沉得住气的人,不然的话日后也不可能面南而坐,在所有人瞠目结舌的目光中,入主紫禁城。
所以,眼下就是比拼耐心的时候。谁更沉得住气,谁才能笑到最后。
想到这里,宣度的嘴角,忍不住浮现出了一丝笑容,被满脸压抑撞进来的张猛子瞧了个正着。
“老子都快要憋疯了,你这贼死竟还笑得出来,真是该死!”
张猛子猛啐了一口,紧攥着拳头就想要告诉宣度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宣度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当初选择将张猛子这个夯货带到身边,还真是一个糊涂的决定啊!
不过转念再一想,其实有他在身边,对自己又何尝不是一种保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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