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麻承塔
“不换?”
张大呵呵冷笑了一声,“别怪我没提醒你,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等你再回来找我的时候,我可只肯出半袋了。”
“哦?”
曹文诏皱眉看了他一眼,“你为何这般笃定?”
张大淡淡道:“我刚才已经和你说过了,四月十三之前,除了我,没有任何人敢与你们交易。”
曹文诏问道:“这是为何?”
张大努努嘴道:“再往前走约莫五六十步,麻承塔正在大肆收购各种皮货,为下个月的互市做准备。”
曹文诏皱眉道:“那我就与这个麻承塔交易好了。”
“那你自便好了,只是到时候休要怪我没提醒过你自投罗网!”
张大扔下这句话,再不啰嗦,转身便走。
曹文诏仿佛被吓到了一般,一把扯住了张大,满脸惊惶地问道:“大爷你行行好,再多加点吧。只拿回去一袋子粟米,我没法和族人交代啊!”
张大断然摇头,“这不可能!我明告诉你,在我这,你还能换回一袋粟米去。可你若是把这死老虎交给麻承塔,不但换不回任何东西,还有很大的可能将自己的小命也搭进去!”
曹文诏是个好演员,很配合地抖着腿,脸色难看地道:“伟大的英明汗,怎么可能容忍这般的事情发生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张大一脸不以为然道:“英明汗固然英明,但如今摆在他眼前的头等大事,可不是你我这样屁民的生死,而是伐明大业的成败!”
“啊?又要打仗了吗?”
这一次,曹文诏脸上的惊恐,倒不全都是装出来的。他的演技再是高超,其见识也绝对比不过穿越而来的宣度。所以,他和唐钥顺一样,宣度的话虽信了两分,但内心里,仍然是不愿相信向来对大明朝毕恭毕敬的努尔哈赤果真是生出了异心来。
张大虽是个汉人,但毕竟看上去已经在赫图阿拉生活过一段时间了,勉强算得上是半个地头蛇了,消息肯定要比他们灵通得多。
张大的脸上,却全没有曹文诏那样凄惶,反而隐隐带着一股兴奋,“这些天来,城西的军械厂日夜叮当作响不绝于耳,八旗各部更是早晚操练,一日不歇。这说明了什么?很显然,是烽烟将起的前兆啊!”
曹文诏皱眉又问道:“那也有可能是要对叶赫部动兵,一雪前耻。为何你就敢笃定,英明汗是要与大明交战呢?”
张大嗤笑一声,“没见识的蛮子!若只是针对叶赫部,那麻承塔这些天又忙活个什么劲?满城人谁不知道,说难听点,他麻承塔是英明汗脚跟前的一条恶狗?”
曹文诏与宣度速度极快地交换了一下眼神,然后演技再度爆发,强咬着牙固执地摇了摇头,“一袋粟米太少了,我还是要去前边看一看。”
唾沫星子费了无数,却依然没吓唬住这些头脑简单的女真蛮子,张大不由地感觉到了一阵气馁,没好气地甩了甩手,“不见棺材不落泪的榆木脑袋,一会儿你可别哭着喊着来求我!”
“你们几个,是哪个部落的?”
张大并没有骗人,宣度等人抬着死老虎往前走了还没多远,便围上来了三个凶神恶煞的女真人。
为首一个,身长六尺还多,虎背熊腰,满脸的络腮胡子,目露凶光,身上披着一件虎皮大氅,袒胸露腹,腰间横别着一口鹿皮作鞘的长刀。
曹文诏身高本也并不矮,但在这条昂藏大汉面前,却一下子变成了秀气文弱起来。
他战战兢兢地抬起头来,使劲咽了口唾沫,这才颤抖着回答道:“各位大爷,小的们来自乌延部,世代居住在蝉舂河畔,因去年大旱,河水断了流,族人们活不下去,便迁徙到了英明神武的英明汗跟前,祈求得到他老人家的庇佑。”
壮汉神情舒缓了一些,满意地点了点头,抽出刀来挑了挑那只死老虎,用不容置疑的口吻命令道:“这死老虎,归我了!”
曹文诏为难地咬了咬牙,小心翼翼地问道:“敢问那大爷,要拿什么和小的换呢?”
壮汉有些诧异地皱了皱眉头,却懒得再开口了,因为他身边两个熊罴一般的随从,已经一左一右嗷嗷叫着将曹文诏高高举了起来。
依曹文诏的身手,自无可能这般轻易的就被制住,可如今他的身份限制,让他不得不咬着牙咽下了这一口恶气。
曹文诏挣扎着叫嚷道:“你们凭什么抓我?伟大的英明汗,难道就放任他的忠心部属受人欺负么?”
壮汉不屑的冷哼一声,“小子,你给爷爷记住了,在赫图阿拉,敢对我麻承塔大呼小叫的人,不超过两个巴掌。念在你愚昧无知的份上,这次就饶了你的狗命。再有下次,就莫怪爷爷不客气了。”
麻承塔话音刚一落下,两个随从便同时撒了手,放任曹文诏丛半空中摔落。
好汉不吃眼前亏,曹文诏再敬业,也不敢拼着摔个半身不遂的可怕后果装下去。虽身在空中无处借力,但却凭借着超强的腰腹力量硬是咬着牙来了个鹞子翻身,让人瞠目结舌的在间不容发之际扭转身体,让双脚先落到了地上。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麻承塔能被努尔哈赤看中,所凭靠的,可不仅只是他那一身蛮力。曹文诏这矫若惊龙的身手,让他顿时看傻了眼,不敢相信地问两个随从道:“阿勒泰,平托,你俩做了什么?又看到了什么?”
两个随从也是吃惊不小,连连摇头道:“这怎么可能?这小子肯定会妖法,莫说我俩是发力往下摔的,便是不发力,他也不可能安然无事的。”
曹文诏一脸轻松地擦了擦手,斜眼看着麻承塔道:“现在,我有资格与你谈条件了吗?”
麻承塔深深看了曹文诏一眼,“你想要什么?”
曹文诏伸出三个手指头,“上等粟米,三袋!”
麻承塔想也不想,断然摇头拒绝,“那太多了!我最多只能给你半袋。而且我明白告诉你,在赫图阿拉,如果你不肯卖给我,那绝对没有人敢与你做交易!”
曹文诏赌气一般地咬牙道:“那我就多走几步,去和明人交易!”
麻承塔咧嘴大笑道:“那好,那你们就过几日随我一起去抚顺互市好了。”
曹文诏哼道:“我们自己有腿有脚,也认得路,为什么要和你这个混账结伴?”
麻承塔好像换了个人一般,被曹文诏指着鼻子骂也不生气,咧着一张散发着浓浓臭味的大嘴笑道:“还是那句话,如果你不不听我的,那你们这些人,绝对没可能活着走进抚顺城!”
曹文诏满脸不甘地咬了咬牙,“可是我的族人,还在饿着肚子等着我们拿粮食回去救命呢!”
麻承塔哈哈大笑道:“那简单,我送你一袋粟米,你随便打发两个人送回去不就行了?”
曹文诏满脸压抑不住的兴奋,不敢相信一般地瞪着麻承塔问道:“当真?”
麻承塔努努嘴,那个叫平托的随从,便走进了街边的一处铺子,很快便扛出来了满满一袋粮食,足有七八十斤重的样子。
当然,对于穿越的宣度而言,一时半会间很难适应一斤十六两的计量。不过这并不重要,因为这一大袋子粟米,全都压在了他的肩头上。
宣度不会女真话,不敢张嘴,因此只能拿眼睛去瞪曹文诏。
曹文诏不为所动,又点到了这行人中武艺仅次于他的张猛子,用女真话吩咐道:“你们两个,马上将粮食送回寨子去,在路上不要耽搁,记住了吗?”
宣度恨恨地咬了咬牙,跺跺脚转身便走。
目送着宣度的身影,消失在眼前,曹文诏这才转过身去,一脸果决的对麻承塔道:“你要我做什么?”
麻承塔抚掌大笑道:“聪明!不过事关重大,我现在不能和你细说,等到时候,你自然就知道了。”
虽然麻承塔什么都没说,但曹文诏心里面却是一清二楚,努尔哈赤,已经坐大的努尔哈赤,果真已有了反意。如无意外,短期时间内,怕是就要对大明动手了。
粟米,自然是不需要送回去的。宣度两人要送回去的,是努尔哈赤蠢蠢欲动的紧急军情。
一切,都已经再明显不过了。宣度皱着眉头坐在河边,脑海中反复盘算着麻承塔说过的话,心里面已经隐隐约约猜到了女真人的用兵计划。只是,在没有拿到确切证据之前,他的猜测,怕是并不会引起抚顺城那些大人物的警惕。
所以,哪怕只是为了他自己的小命,赫图阿拉,都必须要再回去闯一闯。
两封密函,一封给唐钥顺的,将自己所有的猜测全都写了下来。另外一封给抚顺守备,千总王命印的,只是简单介绍了一下赫图阿拉的情况以及女真八旗和麻承塔的动向。
打发了四名手下,连夜赶回抚顺的同时。宣度与张猛子,则再一次返回了赫图阿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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