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5章 六生六死罂粟花
“只要余烬死了,一切便终结了。”
此时此刻还说出这种话,真不怕日后要坠入十八层阿鼻地狱。
极少动怒的守城人斥责:“真是胡闹!”
那汉子还想说什么,压迫于守城人严厉的目光,终是退至一旁,不再说话。
若说之前是揣着小心思,想靠着这渺茫的机会来争取这被断言绝无可能的事,而如今却是抱了更多的想法,守村人想的比其他人久远的多,在开口之前想必是已经思考了许久,才艰难做出的决定。
谁都没有眼瞎,当年替代了余烬的少年,并非是随意拿捏的蚂蚁,而关于陌生的少女,多多少少还是听过一点风声,也便是那点风声,才让人无法心生懊恼。
为何要招惹这尊大佛?
关于祭司,临川这号人物并不是消息封锁的,甚至是公开的。
况且,穷山恶水的能养出眼前这般精致的女子,必然不是寻常人,守村人的视线在眼前几个人身上波动,最后定格在了邢牧之的身上。
或许,这才是让她走一趟的根本原因。
亦或许,这是上天的安排,她能拯救云水谣。
打定主意后,守村人郑重其事的走到了云初霁的面前,直直跪下,一如之前衣衫褴褛的老人家。
他行的是大礼。
守村人一生只行两次大礼,一是成为守村人的那天,一是选出下一代守村人的那天。
如今,既不是开始,也不是结束,着实让村里人心里有些发怔,就算是他们在怎么胡闹,守村人都没出来说过一句话,也没表过态,唯一的一次,是带走了余烬的尸体。
所有人都不明白,为何偏偏是余烬。
自他出生到后来,余烬与云水谣,更像是互相绑在一起的蚂蚱,无论哪一方放手了,平衡便打破了。
而如今,似乎有什么事情要破土而出了。
“余烬,是云水谣的命脉。”
这话从守村人嘴里说出,带着更高的信服度,却没有激起波澜。
这不是秘密了。
“你自己也算不准,究竟是杀了他好,还是留着他好吧。”云初霁倒是不打马虎眼,轻描淡写的将他们的症结摆上了台面,也许是说的不够明白,又添了一句,“你之所以留着余烬,不过是想减轻自己的罪责。”
听到此话的守村人一点都不意外,甚至是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来。
藏着一份秘密久了,天天担心受怕,比酷刑折磨人多了,那是一种灵魂的煎熬,如今终于要解脱了。
“不是云水谣选择了余烬,而是余烬选择了云水谣。”
多么可笑的原因。
“可他从未放弃过云水谣,不是么?”
云初霁的话如一汪活水,注入了他枯寂的丹田,脸上的笑容皲裂,露出几分难以置信来。
眼前的女子眉目清冷,分明有着容纳天下的气度,只见她衣袂飘动,挪了一个位置,身后一个穿着青衫的男子正定定的看着他们。
何时来的?
村里人呼吸一窒,冥冥中有一只手掐着他们的脖子,勒的空气异常稀薄,稍微一用力便能掰断。
来人正是余烬!
方才嚷嚷着要“余烬死了”的人,早缩到一边去了,偷偷的掰着缝隙看着,既惊喜又害怕。
“我以为,你不会再出现了。”守村人老泪纵横。
被称作余烬的男子脸上还留有大病初愈的症状,他并未说话,只是深深的望了邢牧之一眼,便径直走进了祠堂。
所有人都跟了上去。
看着祠堂很大,留下的位置却不多。
黑漆漆的一片连在一起,阴僧恐怖。
大大小小,全是棺椁,边上贴着纸,眼尖的便看到了自己的名字,两眼惊恐起来。
竟然连身后事也准备好了么?
“我死过六次。”众目睽睽之下,余烬挽起自己的袖子,露出肌肤来,上面鲜艳欲滴的罂粟花开着,他指着上头一朵小花苞,“这是第七朵”。
每死一次,便会盛开一朵罂粟花,直至开满七朵。
便再也不能活了。
邢牧之觉得眼前的纹路甚是熟悉,见着那朵小花苞才突然明白,当时躺在床上的余烬,藤蔓已经在脖子上生长。
原来,他是真的死过了。
“我于梦里见着云水谣的兴起,也见着它的衰败,百年岁月沉淀下来,终究变成了一座废墟。”
“我于梦中见着自己出生,见着你们如何安排杀我,其实你们都得手了,我一次又一次的死去。”
“所有人都想置我于死地,可我还活着,便抓了个替死鬼,期望能破解了批命。”
“云姑娘,你可会为了他,护住云水谣?”
余烬的声音有些沙哑,每说一句话都将心放于尖锐的石头上摩挲,扯开血淋淋的事实来。
最后,他喊得是云姑娘。
临川云氏,可不是那一家?偏偏祭司,也姓云。
明明症结在于这个死生多次的男子,此时却告诉所有人,能救云水谣的另有其人?事情的反转出乎所有人预料。
“你会救的。”余烬顾自说了一句,带着十二分的肯定。
所有的相遇,不过是人为造成的结局,邢牧之明白过来,连这一步都已经算计好,算高看了自己在她心目中的地位么,他与她而言,更像是甩不掉的泥巴。
“你倒是计算的很好。”人家都说到这份上了,云初霁依旧面不改色,说出的话不知是讽刺还是什么,让人听着不舒服。
任谁被要挟,也是不舒服的。
守村人青一阵白一阵的,事情早已经超出了自己的掌控。
也从未在他掌控之中。
还想着在说什么,守村人只觉得眼前闪过一道亮光,快狠准的朝自己这边过来,听得闷哼一声,并不是自己的,顺着看去,余烬身躯缓缓倒下,眼睛闭着的。
他一心求死,并非死不瞑目,胸口有鲜血流出,朝着手掌流去,含苞待放的花骨朵渐渐绽放,十分刺目。
这个六死六生的少年,还是死了。
本就黄昏天色渐暗,此时毫无预兆的黑了下来,祠堂里并未掌灯,黑夜如同严实的帷幕,透不出一丝星光。
耳畔有轰塌的声音,周身寒冷如冬日,摊开手,掌心一片冰凉。
下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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