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杯子还是有点信的。
但是因为有大叔女儿的巧合在，杯子就并不全信了。
另外在看了--些老牛拿给杯子的志愿者培训资料后，杯子又搞清了一件事。
当时大叔跳楼，大部分责任在那一-句:“快十点了!”
自，杀，类似一一种自我举行的仪式，当自，杀者询问时间时，是绝对不能回答的。
时间是一种特定的信号，会暗示自杀者“你时候到了，跳吧。”类似的还有“风停了---吗?”
“人齐了吗?”一这些问题都要谨慎回答。
虽然从专业角度看，那句回答是致使大叔跳楼的直接原因，但是也不好追究，因为十有八九是家属说的。
后来杯子就把整理录音的事忘了个干净，等到老师找杯子要才想起来。
杯子找了个借口，又拖了一天，立马杀回宿舍开夜车听录音。
杯子先听了最近的一段。大叔和老师聊了最近生活的变化，说到原来准备去上班的那家酒店得知他的情况后，立刻就答应让他去做行政工作。
老家的妹妹也专程过来陪着他，所以情绪已经好转了不少，自杀的念头也没有了。
大叔还说道，虽然时间已经过去了这么久，可是他还是经常梦到女儿，醒来后心里会很不是滋味，既怕梦到，又想梦到。
老师安慰他，给了很多建议。大叔说他请了一个道行高深的法师给女儿做了超度，他相信女儿已经走了。
杯子又听了大叔第一-次来访的录音。
大叔的声音很小，好像没有力气说话似的。
那种悲凉的语调，听了就让人叹息，录音中沉默的时间很长，杯子猜想可能大叔几度情绪不稳定，所以老师任由他发泄出来。
录音的后半段都是无聊的分析和对话，就在杯子快听不下去的时候，大叔的声音又一次戛然而止，紧接着是一声含糊不清的低吼。
杯子放大音量，反复听了好几遍才听清，大叔说:“她在你身后。”
把录音整理稿交给老师的时候，杯子含蓄地问了一个问题:“抑郁症患者有没有可能出现幻视?比如看见生前的亲人什么的?“
老师看了杯子半天，说:“健康人在极度疲劳或是情绪不稳定的时候也会出现幻觉。”
这体验杯子也有，特别饿的时候，杯子就老能闻见炸鸡腿味。
是了，这是一种身体记忆，'望梅止渴’也是这个原理。
老师拿着录音笔敲杯子的头，告诫他不要胡思乱想。
这时候他突然发现老师的水杯是红色的。
他试着坐在患者的位置上，想象自己情绪低落，肩膀放送，低着头，视线正好停留在放水杯的茶几上。
他盯着水杯看了好久，然后抬头在迎面的白墙上果然出现了绿色的虚影。
然后杯子就冲着老师傻笑，老师也冲他乐，都被吓过，谁也甭说谁。
超自然心理咨询室斜面恐惧三年前。
那时候杯子就快要大学毕业，学分修够了，只剩下写毕业论文--件事。
班长打电话问杯子想要选哪个指导老师，杯子说了一个。
他说，原则上选哪个都成，但是这个老师名下人太多，最好能换--个。
杯子想了一下说，那就“姥姥”吧。
“姥姥”不是真的姥姥，人家刚五十，有个女儿和他们一样大。
她姓劳，叫着叫着就变成“姥姥”了。
姥姥听了杯子的论文意向，脑袋摇得跟破电风扇似的。
说他的题目太大，太空泛，得换一个。
杯子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另一-篇提纲，姥姥只是扫了一-眼，就把它扔到杯子脸上，露出一个“你是在逗我玩吧”的表情。
“你认真想写这个?“
杯子点点头。
姥姥深吸--口气，劈头盖脸骂了他十分钟。
她说，说好听了，杯子这是玄学，不在心理系本科生可选的题目范围内。
说不好听了，就是伪科学，是瞎胡闹。
而且还怎么下定义?有理论支持吗?用什么研究方法?从哪里获得案例?能确保研究对象是真实存在的吗?
杯子本来想反驳，但是看着姥姥恨铁不成钢的脸，让他想起一个人，不由心里一疼。
最后姥姥给了他一条出路。
她正在做一个农村留守儿童心理健康的研究，让杯子帮她整理资料，然后用这些现成的资料凑出一篇本科生论文不是难事。
杯子立刻就表示完全同意。
姥姥是”沁情心理咨询室”的负责人，咨询室就在学校北区的一栋老楼里，楼门口有一栋大槐树。
以前的时候有个老学究被冠上”反动学术权威“的罪名，红为兵说他是“白专道路典型”，整天批，斗，小时候掀小姑娘裙子的事也给揪出来。
老学究受不了这个，在某个夜黑风高的晚上，吊在树杈上结束了自己的一一生。
后来大槐树越长越好，比其它树粗了好多圈。
大四的最后-一个学期，杯子成天泡在咨询室，一边整理录音资料，一边当前台。
姥姥有个病人，有恐惧症，这个不稀奇，这年头没点心理疾病都不好意思和别人打招呼。
稀奇的是他害怕的东西是斜面，准确点说，他害怕在斜面上滚动的东西。
这可让杯子大开眼界了。
对付恐惧症，常用的办法是“系统脱敏”。
简单说，如果患者怕水，就先给他面前放一-杯水，适应之后再换成--盆水，逐渐加大力度，和练酒量是一一个道理。
姥姥让杯子帮忙把茶几的一边垫高，然后卷了个纸筒，从高的一头滚下去，让病人盯着看。
杯子感觉挺可笑的，随即姥姥就狠狠瞪了他一-眼，他硬生生把笑容憋进肚子，打个了嗝出来。
病人是河北农村的，现在是干家装的包工头，混得风生水起，吃得膀大腰圆。
但就是看着纸卷在茶几上滚这么一件无聊的事，他都吓得满头大汗，跟看了十几部鬼片似的。
一样米养百样人，这话说得真不错。
包工头来了七、八回，病情有所好转，纸卷换成笔筒，斜面角度加大，他也不害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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