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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九章 君心


  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何子岑有无数次的冲动,想要问一问陶灼华,今生既然将自己的名字一遍遍写在花灯上寄托着相思,前世又如何舍得葬送两人握在手间的幸福?

  望着陶灼华瘦削的身形,还有被晚风拂起的长发,何子岑只是怅然地开不了口。他舒朗地一笑,点头道:“郡主放心,我一定亲自送甄神医过去。”

  几个人在长宁宫门前分手,何子岑走出两步,却又翩然回过头来。月光下他的笑容皎洁而又温暖,却令陶灼华感受不到一丝温度:“郡主,依然要谢谢您。”

  前世里两人之间有过无数次的对话,何子岑却极少对陶灼华道过谢。他曾经说过,不习惯对着亲近的人谢来谢去,到好似横亘了越不去的距离。

  如今听着简单的谢字,那种客气里带着的距离感令陶灼华心间蓦然一痛,两行清泪无声无息流了下来。幸喜何子岑早已回过头去,不曾瞧见陶灼华的失态。

  孑孓独立,月光将陶灼华的身影拉得老长,何子岑能瞧见地下的身影轻抚衣袖。他不敢回头,只怕一回头便忍不住握住陶灼华那双正在拭泪的手,唯有努力将声音放得平缓,冲甄三娘微微示意:“神医,请随我这边走。”

  一片花飞减却春,风飘万点正愁人。

  陶灼华无言凝望何子岑离去的方向,想着他疏远的话语,悲伤已经汇成河流。

  德妃娘娘送走了陶灼华等人,就着绮罗打来的水卸去晚妆,正想握着卷线书读上几行,便有锦绫进来回禀,道是长春宫的李嬷嬷替主子传话。

  似这般眼高于顶的奴才,德妃娘娘从来不假辞色。她懒懒阖了书,不屑地说道:“就说本宫已然歇下,若有什么话说与你听便是。”

  锦绫便答应着出来,依着德妃娘娘的吩咐向李嬷嬷传话。

  李嬷嬷皮笑肉不笑道:“如此,便烦请姑娘上覆德妃娘娘,明日是二月十九的菩萨圣诞,贵妃娘娘约着诸妃同往宝华殿祈福。因与长宁宫离得近,清早特意来约着德妃娘娘同行。”

  两下里平日鸡犬不相闻,只差没有撕破面皮,谢贵妃如何能有这样的好意。锦绫心住念电转间便将贝齿轻轻一咬,便晓得对方不过是落井下石。

  德妃娘娘已然打定了主意要在观音菩萨圣诞时露面,将那些素日捧高踩低的人狠狠打脸,锦绫便俏生生笑道:“我家娘娘必定感激贵妃娘娘这份心意,奴婢一定将话带到,明日请我家主子在长宁宫恭迎贵妃娘娘大驾。”

  李嬷嬷见锦绫答应得痛快,只是干笑了两声,饮了小宫女倒来的茶水,这才乐呵呵地回去复合。

  第二日谢贵妃换了身淡黄的暗纹对襟宫衣,打扮得素静齐整,一早便得意洋洋来到长宁宫约人,安心要给德妃娘娘些颜色看看。

  德妃娘娘已然用过早膳,着了件黛蓝色的素绫宫裙,没有似谢贵妃那般早早换上春装,而是依旧着了件青面蜀丝夹袄。她也未覆平日遮面的青纱,只将满头乌发高高挽起,露出光洁的额头。

  整个容颜如玉,德妃娘娘修长的身姿窈窈窕窕,着装简单大气,更甚于往昔。

  谢贵妃不提防自己瞧到的竟是这幅模样,那些明为安慰实则挖苦的话便说不出来,楞楞瞅了德妃娘娘好几眼,才讪讪笑道:“恭喜姐姐,疾病已然痊愈了。”

  德妃娘娘吩咐宫人上茶,恍若不在意地说道:“不过是前时饮食上贪了些腥辣,吃了些祛火的中药,如今早好了,只是前时有些畏风,便一直不曾出门,到让贵妃娘娘替臣妾担心。”

  两人打了一圈太极,谢贵妃没有讨到半分便宜,只是白白高兴一场。前时明明闻得太医院束手无策,一眨眼的功夫德妃娘娘竟容貌如昔,直恨得谢贵妃银牙紧咬,偏生只能做出一幅欢喜的模样。

  从宝华殿出来,德妃娘娘便去御书房给仁寿皇帝磕头,仁寿皇帝瞧得伊人容颜更盛往昔,又素喜德妃的素馨端美,一时龙颜大悦,当场便赐下好些东西。又握着德妃娘娘的手道:“晚间备几个小菜在长宁宫等朕,朕命人将前日得的一坛兰陵好酒拿去,与你浅酌几杯。”

  德妃娘娘谢了恩出来,心上虽然悲凉,面上却风光无限。她望望从前那些个与她故意疏远的妃嫔们个个脸色讪讪,眸中竟透出些睥睨的神情。

  仁寿皇帝心意回转,从前风光一时的长春宫便被挫了势头。德妃娘娘承了陶灼华这份情谊,再瞧她时自然百般欢喜,守着何子岑也不止一次提起,夸赞小姑娘懂得滴水之恩报以涌泉。

  只是说起仁寿皇帝时,德妃娘娘守着儿子便不掩饰面上的失望:“结发十六年,母妃从豆蔻年华的少女入了宫,一颗心都在他的身上。如今还未等得年老色衰,他便恩义先断,难不成这些年的情谊都在一张脸上?母妃真是越想越心痛。”

  重活了一世,何子岑并不是仅有十三岁的懵懂少年,他挥挥手屏退了众人,吩咐锦绫守好宫门,再拉着德妃娘娘坐到大炕上,这才悄然笑道:“母妃,您跟了父皇这么多年,大阮选秀的次数却实在有限,父皇难得真得沉迷于女色不成?”

  德妃娘娘扁扁嘴,脸上依旧满是委屈:“沉不沉迷,可不就摆在这里?那时节母妃脸上蒙着纱,他何曾肯在长宁宫里多盘桓一回?如今母妃容貌复原,他立时便回心转意,真真叫人不痛快。”

  何子岑微笑道:“母妃,后宫之事牵涉朝堂,父皇是一代名君,哪有如此行事的道理?儿子略一分析,您听听是不是这个道理?”

  德妃娘娘半信半疑,何子岑便轻咳一声,缓缓打开了话匣子。

  依着何子岑的分析,前朝与后宫从来相连,谢贵妃那里得了义子,本来局势明朗的立储之势又变得迷离,仁寿皇帝故意在两人之间摇摆,正是为了瞧一瞧朝中的大臣们有哪些急着站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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