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黑鼠镇的过往(一)
“我的问题有点儿多,你确定准备好了?”阿九看着他,表情很认真。
“尽管问就是了。”老头儿随便找了口盖上盖儿的棺材,一屁股坐了上去。
阿九也学着他的样子,坐了下来。
“你是谁?”
“要死没死的人。”很显然,老头儿不打算过多的回答这个问题,阿九也没有逼问,“这黑鼠镇,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那宝藏,又是怎么一回事?”
“这是两个问题。”老头儿顿了顿,“我先从第一个问题开始回答吧。”
“你们是不是觉得,现在的黑鼠镇很是荒凉?”老头儿翘着腿,不断的抖着,态度有些轻狂,“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现在的黑鼠镇,就是一个死镇,除了那家客栈因为镇子连着官道的缘故,还能开的下去之外,其余的人口,可能只有三四户了。”
“那些人也活不长咯。”
阿九本能的觉得奇怪,但是没有打断老头儿的话,“但是这黑鼠镇,在二十年前可不是这样的。”
“二十年前的黑鼠镇,是如何光景?”
老头儿眸子里透露出怀念,“那个时候啊,热闹,安宁,富足。不比那些中原的小镇要差。”
“那个时候的黑鼠镇,还不叫黑鼠镇,叫黑金镇,这也是它富足的原因。”
“黑金镇?”阿九略微迟疑,“你是说,以前这黑鼠镇盛产铁?”
黑金,即是铁,不管是北齐还是南晋,都是重要的物资,不允许私自开采,所有的开采,冶炼,铸造,都由国家一手操办。
“对,就是铁。”老头儿跳下棺材,走到门口,指了指不远处的几座小土包,黑水鬼窟也在那个方位。
“那儿就是铁矿的位置。以前的山,可没那么矮。”老头儿的嘴中,满是怀念和唏嘘。“当在那儿发现铁矿后,官府立刻派官兵过来,组织开采,而开采的矿工,就是镇子上的百姓。”
“那个时候,还是先帝在位,国家富足,给矿工们开的赏钱也高,又因为铁矿的运输的采购,这儿一度吸引了大批的商人入驻。”
“那个时候的黑鼠镇,论热闹,可不比京城差不多咧!”老头儿看上去并未到过京城,但这丝毫不影响他对当年黑鼠镇的夸赞。
“矿工们有了钱,日子过得好,就算是做事的时候,脸上也带着笑,每一个人都很满足。”说到这儿,老头儿不知为何,脸上浮现出一丝苦笑,“可是有了钱也不一定是个好事。”
“然后,这儿就开设了赌坊?”阿九回忆着黑鼠镇房子外的那些鬼画符,试探性的问道。
“看来,你认识那些东西。”老头儿咬牙切齿的说道,“不知是何人所带起的,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镇子上的每个人,都开始了赌博。”
“那个时候的镇子上,最多的,不是酒楼,不是妓院,而是赌坊。每天工人们从矿山中回来,带着朝廷发的薪水,就一头钻进了赌坊。”
“色子,牌九,每天赌客们的声音,镇子外都能听得见。但是那个时候大家家里都有钱,所以因为赌博而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情景很少,朝廷的人也留意到这回事,开始派人严查赌坊,那个时候,镇子还算和谐。”
“但是当第一家赌坊在镇子上开设的时候,就已经打开了地狱的大门。”阿九冷冷的说道,“贪欲这个东西,一旦放了出来,是抓不回去的。”
“是啊。”老头儿感叹道,“我现在很后悔,如果当时第一家赌坊开起来的时候,我能做些事情,黑鼠镇也不至于沦落到这番场面。”
“后悔是最没用的,老先生,你还是先告诉我们,接下来这黑鼠镇,发生了什么吧。”阿九对于镇子的遭遇,并不同情。
在鸣鹿,还有大漠深处,比这更为悲惨的事情,他都见了太多太多,黑鼠镇的遭遇,算不得什么。
“你们也看到了那些矿山了吧,虽然现在已经变成了小山丘。”
“你是说,铁矿开采完了么?”谢莫袂问道。
“没错。”老头儿点了点头,“那些东西,终究是有限的。而黑鼠镇外所埋藏的铁矿,又不足以支持镇子上形成一套自己的循环。商人纷纷撤走,这儿又重新恢复到原来的官道小镇的风景。”
“既然没了铁矿,那些官兵也就没必要再留在这儿了,也跟着一同离开,矿工们没了生计,只能像从前那样,土里刨食了。”
“同样的,没了官兵的压制,那些赌坊又如雨后春笋一般,纷纷冒起头来,吸引了从鸣鹿,从西域过来的豪商赌客,黑鼠镇没有一下子衰落,还多亏了他们。”老头儿虽然是在感叹,但那一丝嘲讽是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住的。
“他们赌,百姓也赌,可是凭他们手里的那几个铜板,玩的过么?”老头儿回想着,那些人在赌桌前面容狰狞,大声嘶吼的样子,笑出了声,“一群可怜的小丑,被人利用的蠢货们。”
可是笑着笑着,眼角却留下两行清泪。
“他们本就在当矿工的时候,没攒下几个钱,现在没人管着了,又去赌,不是拿着鸡蛋碰石头?当时镇子上,家破人亡的案例并不算少。但是他们也是人,输了钱,不能不吃饭。还好镇子上那些豪商赌客们有时也需要些人手拎包抗货,那些人出手又阔绰,勉强还是能混到一口吃食的。”
“可是好景不长,朝廷不知道从哪儿听到这个消息,派人把这儿的赌坊全部给查抄了,那天从赌坊里搬出来的黄金白银,饶是我,也没见过那些多。”
“豪商们不敢再来这儿赌博了,黑鼠镇的原住民们,也就没得吃食了。有还没丧失人性的,就从镇子里逃了出去,虽然是背井离乡,但也好过在一潭死水里慢慢腐烂等死。但是更多的,还是选择烂在这儿。”
“黑鼠镇是我的家乡,我看到乡亲们这个样子,自然很痛心。年轻的时候我在外还算攒了些钱,我觉得拿出来,帮镇子的人重振生活。”
“我联系了当时的镇长,告诉他,我有钱,让他拿着这些钱去买牲畜,买粮食,买种子,去修路。虽然日子苦了些,但好歹过得下去,镇长当时满口答应。”
“你失败了。”阿九自然猜得到后面发生的事,“那些人享受惯了通过赌博能到达的一夜而暴富,哪里还禁得住这种穷苦的劳动日子?”阿九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老头儿,“他们背叛了你。”
“何止背叛?”老头儿的言语中不带一丝温度,尽是霜寒。
“那之后,没过几天,镇长带着人,拿着兵器,闯进我的家里,抢走了一切能卖出钱的,然后,打算杀我灭口。”老头儿解开衣襟,在他的胸口上,遍布着大小不一的陈年旧痂。“还好我学了些武功,趁着夜色,逃进了铁矿山里的矿洞中,躲起来。之后便隐居在矿山之上,等养好伤,就每天偷偷摸摸地打探着镇子上的情形。”
“用我这双眼睛,看着他们是如何一步一步身陷沼泽,被黑暗所吞噬。”老头儿指着自己的眼睛,声音似愤怒,似仇恨,又似无奈。
谢莫袂和阿九皆寂然。
自作孽,不可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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