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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敌人,对手


  司朔背过身,不再理会皇帝。

  面对谢莫袂投来好奇的眼神,司朔抿了抿嘴,“我知道你现在有很多疑惑,但是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谢莫袂靠了过来,又将其拉到一边,远离众人,低声问道,“方才,我听见阿九喊出你的名字了。”

  司朔摊开手,一挑眉,“那又如何?”

  “你叫…司朔?”

  司朔默不作声。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是默认了。”

  “对,我确实叫司朔。”

  “你姓司,北齐皇室的姓氏。”

  “你究竟是谁?”

  面对谢莫袂的诘问,司朔依旧面无表情。

  “所以说,我姓司,有什么问题?这天下,这南晋姓司的人,也不少吧。”

  “可是你并不是南晋人,你来自北方。”

  “你是北齐人。”

  司朔抬起头,正看见谢莫袂有些逼人的目光。

  乌云层叠,妖风呼啸,莫空山顶,一片萧瑟。

  “我说啊,”司朔伸了个懒腰,浑身上下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一个姓氏而已,有必要这么紧张么?”

  “那你以前为何,一直不曾和我提及你的真实姓氏,而是选择一直隐瞒?”

  谢莫袂的话,犹如一把尖刀,抵在司朔的心尖,似乎下一刻,就能将他捅个稀巴烂。

  两人之间的温度,冷了下来,滴水成冰的寒气,弥漫在二人之间。

  “是啊,天下姓司的人这么多,为什么偏偏是你?”

  “是啊,为什么偏偏是我呢?”

  “我做过任何对不起你们谢家的事吗?”司朔反问道。

  “这个…没有。”谢莫袂一时语塞,但是司朔的问题,显然不止这一个,“那,我曾滥杀过你南晋的无辜百姓吗?”

  “据我所知,没有。”

  “那我姓什么,叫什么,和你有什么关系呢?”

  司朔冷冰冰的话语,不带一丝感情。

  看着他呆若木鸡的样子,司朔嘴角挤出一丝微笑,带着寒意的微笑。

  “我确实姓司,但是和北齐皇室,没有任何关系。”

  “我本只是北齐的暗卫,因为救驾有功,所以被赐姓为司。”

  “这个答案,你满意了吗?”司朔歪着头,目不转睛的看着表情逐渐软下来的谢莫袂,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浓。

  “我可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微笑变成自嘲,司朔叹了口气,紧紧我住的拳头悄然松开。

  “既然这么不欢迎我,那我走,就是了。”司朔转过头,看着同样陷入呆滞的皇帝和谢鲤,大笑一声,“你们都听见了吧,是你们不欢迎我,而不是我见死不救。”

  方才他和谢莫袂争吵的声音,不知不觉变大,周遭一圈人,全都听得一清二楚。

  “那么,后会有期,再—见。”

  司朔的声音消失在山顶之上,留下默不作声的众人。

  阿九也随司朔转身离去,没有和谢莫袂打一声招呼。

  他和谢莫袂说到底,也只不过相识个把月,既然和自己有过命交情的司朔,受了为难,他的站队,自不必分说。

  皇帝看着司朔离去的身影,眼神之中露出思索的神色。

  原本只是觉得隐隐有些眼熟,但是司朔刚刚那一番表现,更让他想起某些人。

  某些自己年少时认得的人。

  “莫袂。”谢鲤靠了过来,看着自司朔离去就愣在那儿的谢莫袂,拉住他的手。

  “爹…我刚刚,真的做错了吗?”谢莫袂机械的转过头,看着一脸祥和的谢鲤,问道。

  “对错先不论,但是刚刚你那番话,确实说的有些过分。”谢鲤眺望远方,有些出神。

  “我不懂。”

  “莫袂,你要分清楚一件事,敌人和对手的性质是不一样的。”

  “敌人就像是毒药,不管是毒谁,只有一个后果,那就是死,遇到毒药,要么将其摧毁,要么避而不及。”

  “但是对手则不同。”谢鲤手指着天边不断聚集的乌云,“对手,就像云彩一样。”

  “云彩聚集起来,下起雨,既可以灌溉庄稼,也可以引起山洪。前者百姓箪食壶浆迎接,后者人们避之如猛虎,全看是疏,还是堵。”

  “我们和北齐的关系,是对手,而不是敌人。”谢鲤淡淡一笑,“这些东西,在朝堂之上,几乎是半公开的东西,每个人心里都知道,但每个人都揣着明白当糊涂。”

  “那些成天在朝堂上喊打喊杀的,不是心存忤逆的贼子,就是爵位快被剥削的贵族藩王。他们渴望用战争,用军功来达成自己的目的,或是延续自己旧日的荣光。但是他们心里也清楚,这种争论,永远只会是停留在嘴皮子上。”

  “那为何而最近,派了好些人手去往边塞?”谢莫袂对这一点,始终想不通。

  “国家需要清洗,一路走来,沾了许多蛆虫,不光是南晋,北齐也是。”

  “这是一场不谋而合的清洗。”

  “这么说来,还是我想的太天真了。”谢莫袂叹了口气,回想起方才司朔离开时黯然神伤的背影,脸有些红。

  “现在实成存亡之秋,那个年轻人,也许救得了南晋。”

  看着谢鲤热切的眼神,谢莫袂觉得自己需要做点儿什么。

  ……

  “司朔,等等我!”司朔的速度很快,全然不理会背后的阿九,来到一片位于半山腰的密林前,停了下来。

  “呼..呼..呼,何必呢?”阿九气喘吁吁的停在司朔背后,稍平复了一下心情,“谢莫袂那家伙,只是心直口快,那些话,你别放在心里。”

  “嗯?”司朔转过身,出人意料的,挂着一幅开怀的表情。

  “我当然知道。”司朔拔出短刀,端详着刀柄上古朴的花纹,“这么做,不过是提前规避某些问题罢了。”

  “规避?”阿九一愣,回想起刚刚司朔自述身份的话语,随即反应过来,“原来是这样!”

  “我的身份很敏感,而现在已经有些瞒不住了,不如趁这个机会,先提前编造一个新身份,打消他们现有的疑惑,也为以后要做的事先铺好路。”

  “但是你瞒不了多久。”阿九很严肃,他大致知道司朔的真正身份,所以他虽身不在朝堂,但有些事,他要比谢莫袂要清楚的多。

  “能瞒多久是多久,后面的事情,可以慢慢告诉。但现在不是时候。”司朔将刀插回鞘内,靠在一棵颀长的翠竹上,深吸一口气,“这莫空山的风景,倒还算不错,真便宜了那皇帝。”

  但是司朔的眼睛,却看着脚下一片连绵无尽的山脊,透过层层阻碍,直射南晋的大地。

  “你的野心似乎有些大。”阿九这句话,似嘲讽,又是感叹。

  “什么野心不野心,自从我选择了这条路,就和这两个字无缘了。”司朔脸上浮现出自嘲的神色,“不过是感叹一声罢了。”

  “那你是在等谢莫袂么?”阿九扯开话题——他是个纯粹的江湖人,对于朝堂上那些阴谋阳谋,不屑一顾。

  “对。他不仁,我倒不能不义吧。”

  “在我面前,别在摆这幅皮里阳秋的样子,看着恶心。”阿九嘻嘻一笑,“说实在的,我挺喜欢他那种性格的。”

  “我也是。”司朔随手捡起一片落下的竹叶,放在鼻尖,细细嗅着那股专属于竹子的清新气味,但不慎皮肤被锋利的边缘划了一道血痕。

  “那种直来直去,有什么说什么的性格,我曾经是多么羡慕啊!”

  “某一瞬间,我甚至都和他有些像了。那股子执拗,是不是有点儿像曾经的你?”

  “也有些像你。”阿九撇了一眼司朔,“但是这种性格,也很容易伤到自己。”

  “双刃剑。”司朔想了想,又纠正道,“准确来说,苦瓜。”

  “你这个形容,倒有些有趣。”阿九笑着说道。

  “散发着清香的味道,一尝,确实苦的,便弃之如履,转而选择更为好吃的蜜水。”

  “殊不知苦瓜虽苦,却良药苦口,而蜜水香甜,但里面却掺了毒药。”

  “人呐,就是这么一种奇怪的动物。”

  “追寻着光明,殊不知光芒的背后,是熊熊燃烧的烈焰,自以为得到了光,却被烧的粉身碎骨。”阿九笑了起来,“这样的悲剧,一代又一代,一个接一个,从来不知悔改。”

  “要等的人,来了。”司朔听到远处传来的窸窣声,转过身来,看着胳膊被荆棘刮出无数血痕的谢莫袂,“我等你好久了。”

  一句话,让心中有千万句话的谢莫袂,哑了火。

  “你在等我?”谢莫袂指了指自己,不可置信的问道。

  “那我站在这儿不动,是在看风景吗?”司朔反问道。“你确实是看了半天风景。”阿九小声嘟囔着,但是两人没理会他的插诨打科。

  “抱歉,我为我刚刚的话,向你道歉。”总归来说,该说的话还是得说的。

  “没事,我压根没放在心上。”司朔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那你刚刚……”谢莫袂想着司朔刚刚的表现,似乎不似作伪。

  “只是借你演一出戏罢了,让我的存在变得合理一些。”

  “你……”

  “你是不是对我说的话里,还是存在着欺瞒的成分?”谢莫袂敏锐的察觉到这一点。

  司朔没接他的话。

  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会告诉你的,但是现在不是时候。”司朔换了一副认真的模样,“现在还是先处理山下的威胁。”

  “我希望你到时候,不要再对我隐瞒。”谢莫袂的神色同样很认真。

  “别说这件事了,对于山下的敌人,你有何看法?”

  “我方才听我爹说,马上要有援军过来,只要挺过这段时间就好了。”

  “这段时间,是多久?”

  谢莫袂给不出答案。

  看着他左右为难的样子,司朔轻笑一声,“这么说,只能硬抗了吗?”

  “交在我身上吧。”

  谢莫袂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先别急着惊讶,一会儿慢慢告诉你,先去帮我把你们能调动的人,全部调动起来,我有事要安排。”

  “好。”谢莫袂对于司朔,无条件的信任——即使刚刚发生了那种事。

  “你今天让我惊讶了好几次。”待到谢莫袂离开,一直没开口的阿九又开了口。

  “我大概也变了。”司朔伸了伸手臂,舒展了下胸膛。

  “但是确实是性格如此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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