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疑惑

　　特高课宪兵队对整个街区的排查进行了整整三天，一直等到庆祝天皇生日的“天长节”开始的前一天才宣告结束。因为，在这天进行的由工部局总董史密斯·美乐柯安排的军统、特高课、工部局的三方会谈中，曾彻竟然堂而皇之的作为军统的官方代表出现在了会议现场，这无疑是对特高课在虹口区抓捕行动最大的讽刺，一直等到会谈结束，特高课代表、陆军参谋本部参赞高桥洋介的脸都没有放晴过。

　　“特高课的脸都要被你们丢尽了！”

　　特高课联席会议上，高桥洋介几乎是用怒吼喊出了上面那句话，特高课在虹口区大张旗鼓要抓的凶手，竟然出现在了由工部局组织的公共租界三方会谈上，这件事无论从哪个方面看，都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特高课要对此事全权负责，包括前期调查的南造云子少佐和后续调查的远藤直男少佐！”

　　高桥洋介阴冷的眼神扫过在场的所有人，三方联席会议上，双方商定了在公共租界不得进行任何公开或者半公开的间谍活动，同时严禁使用爆炸物进行暗杀和刺杀活动，如果任何一方违反了上述协议，将会遭到公共租界公董局的全力打击。

　　这也意味着，任何在公共租界进行的间谍活动，必须是秘密进行，至少不能留有任何把柄，这对特高课即将展开的报复行动形成了巨大的挑战。

　　但这同样约束了军统的行为，至少王青木的脸色就很不好看。

　　“工部局这么搞，那租界岂不是成了汉奸和卖国贼的天堂？”王青木愤愤不平的将手中的茶杯砸在桌面上。

　　“但同样也是爱国人士和我们军统的避风港，”郑建忠笑眯眯的端起手中的茶杯喝了一口，“至少，日本人也不能肆无忌惮的暗杀爱国人士。”

　　“我只知道，租界的房价又要上涨了......”曾彻叹了口气。

　　“老曾，再贵的房租，都会有人替你付清的，”王青木拍了拍曾彻的肩膀，“这次你可是我们上海区炙手可热的人物，就连我这个区长现在都不如你风光，现在我们二处内部都在传说你的故事，你可是我们整个上海区的骄傲啊！”

　　曾彻苦笑一声。

　　确实，他现在是整个军统的正面典型，成功刺杀特高课三课课长浅田余敏，接着又大闹虹口区，将日本人的老本营搞的鸡飞狗跳，同时还在三方会谈上大出风头，简直可以说是整个军统男特务的心中偶像，又是所有女特务的梦中情人。现在已经有上级出面，想要给他介绍几个“工作夫人”了。

　　只是，付出了多少代价，曾彻的心里最清楚不过了。

　　还有，那个现在还呆在虹口区杳无音息的小兄弟谭飞，不知道是否脱离了危险——曾彻略带忧心的看了郑建忠一眼，郑建忠则是一幅老神在在的样子，显然对谭飞的安危并不担心。

　　曾彻松了口气，觉得自己也有点过于着相了——确实，自己都已经跑出来了，日本人一定不会想到，还会有一个人留在虹口区。

　　此时此刻，宇佐美典子正在三渡居酒屋的门口挂上一副“出兑”的牌子——在谭飞的劝说下，宇佐美典子已经决定将三渡居酒屋兑出去，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而在二楼的一座和室内，潘先生正和谭飞对坐共饮，潘先生的黑框眼镜下，一双充满睿智的眼睛正似笑非笑的盯着谭飞。

　　“小兄弟，你们曾组长最近可是大出风头啊，听说刚刚结束的工部局三方会谈上，特高课代表高桥洋介的鼻子都要气歪了。”

　　“这都要感谢潘先生的鼎力相助，如果没有您，公共租界的电线杆子上挂着的，恐怕就是我们几个的人头了。”谭飞很诚恳的看着潘先生，举起了手中的酒杯。

　　潘先生笑吟吟的拿起酒杯和谭飞碰了一碰，微笑道：“信任是最宝贵的东西，你能在那种情况下第一个想到我，这种信任弥足珍贵。”

　　“同样感谢潘先生的信任，但是，”谭飞字斟句酌着言辞，“我的建议，您最好还是改换一下身份，这对您未来的安全有利。”

　　潘先生点点头，他觉得自己并没有看错人，曾彻那边想到的只是军统的利益，只有谭飞想到的是他的安危，这点在一个出身于鸡鹅巷的军统特务的身上，尤其难能可贵。

　　“你呢，打算怎么办？还是跟着军统搞刺杀那一套？”潘先生看着谭飞的眼睛。

　　“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谭飞回答。

　　“恕我直言，刺杀是最等而下之的手段，杀死一个浅田，还会有更多的浅田被派过来，”潘先生决定说的更坦诚一些，“更不用说，用一个好不容易在虹口区扎下根，未来可以提供大量有价值情报的情报小组，来换一个随时可以替换的日军少佐，你觉得划算吗？”

　　“不划算，”谭飞摇摇头，“可是，事情总是要有人做的。”

　　“是的，确实有人要做，但你牺牲的那几个兄弟，却成了某些人向上爬的进身之阶。”潘先生不屑的回答。

　　谭飞沉默不语。

　　事实上，果党本身就是一个有暗杀基因的组织，从最早的同盟会刺杀清廷要员，到常校长刺杀陶成章，果党内部，早就对刺杀形成了路径依赖，想要改变，谈何容易。

　　“群众，只有发动群众，才是中国革命胜利的根本，”潘先生真诚的看着谭飞，“如果你愿意为中国革命做一点贡献的话，我想，我们未来，可以达成一些深度的合作。”

　　“我愿意合作，”谭飞点头，“但我会向上报备，这点，也请潘先生理解。”

　　“可以理解，你尽管向上报备，”潘先生目光闪烁，“我想，在抗日的大局下，你的老师也会同意的。”

　　谭飞目光一闪，抬头看了潘先生一眼。

　　老师？

　　很显然，在这短短的三天里，潘先生已经搞清楚了自己的底细，那么，这么短的时间里，他是怎么掌握这些情况的？

　　自己进入虹口区执行营救任务的情况，只有三个人知道，王青木、郑建忠，或许还要加上一个薛永贵，这三个人，是哪个人跟潘先生产生的联系？

　　王青木？不太像，谭飞知道，这个人自始至终都是戴立的铁杆。

　　薛永贵？谭飞看不出红党利用他的必要，除非他自己说漏了嘴。

　　那么，是自己的老师，郑建忠吗？

　　谭飞眯起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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