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魔灾

　　桃源谷，慧慎、江清沫、缘嗔会于林中。慧慎打量着清沫，果然明艳无比，清冷的眉间凝住着一股幽怨，想来思念觉慈所致。便道：“老衲观心寺慧慎，乃觉慈师叔。觉慈便是为你生的孽缘？”

　　清沫闻言，内心止不住悸动，拜了慧慎，幽幽地道：“江清沫拜见圣僧！他可还好？”

　　缘嗔性子急躁，嚷嚷叫道：“圣僧快告诉我，我可是日夜盼着觉慈大师回来！清沫更是，日夜想着觉慈大师！孤儿寡母，多不容易！”

　　慧慎看着缘嗔，道：“你佛缘深厚，却是不错，觉慈讲过你。”然后看着清沫，道：“老衲来此所为何事你可知道？”

　　清沫看着眼前的慧慎，见他双眼幽深不见底，面色苍白，隐隐有痛苦之色，心下担心之事终将来到，颤声道：“他可是走了？”

　　慧慎内心复杂，道：“五年前，归山便赴死，却是为了你和孽子！”

　　清沫心殇欲绝，泪水满面，全身颤抖，万物悲鸣，天地仿佛为之变色。缘嗔此时闻言，怒目圆睁，心中无名孽火炽烈，大吼一声，道：“觉慈大师，如此好人，为何死了！是不是你这秃驴逼死的！”

　　慧慎不理缘嗔，盘坐闭目，口诵佛经。缘嗔见此，大怒，一拳击向慧慎，只见慧慎身前泛起阵阵金光，拳劲打在金光上，便消于无形。缘嗔知道，此人乃觉慈师叔，修为比之觉慈高深许多，自己修行日短，奈何不了他。打了几拳，震得手臂酸痛，收住直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拳头。其实，慧慎内心暗自叫苦，这缘嗔天生神力，又机缘深厚，虽是修行日短，但已是很不俗。此时身已重创，一身功力运不起十之一二，金光护体，已是勉力而为。

　　清沫此时不再哭泣，面色惨白，双眼空洞无神，声音冷绝，对着慧慎道：“我与他一日夫妻，终身是夫妻。他既已赴死，我岂能独活？至于功法，乃我夫君以性命换得，留于我儿。如今，我亦以死想护！”

　　说完，把引魂箫握在手中，运功吹奏起来。缘嗔亦不怠慢，把禅杖祭出，劈山倒海之势砸向慧慎。慧慎苦笑，连忙出手应付。哪知清沫箫声非比寻常，勾人心魄，把慧慎体内阴怨之气带出，发作起来。骤然间，只见慧慎苍白的脸变成阴暗无比，双目血色密布，将似爆裂。慧慎知道，阴怨之气将主导自身意识，心中恐惧。当即以雷霆手段，祭出一颗念珠，击在缘嗔额心，缘嗔如山倒般扑地晕厥。

　　清沫见慧慎一招就把缘嗔打得生死不知，心中越是发狠，把全身功力运转到极致，箫声越发激烈，身形飘忽，闪避慧慎攻击。哪知慧慎此时被箫声引发阴怨之气，越发显疯魔之势，散发凌厉之势越是强劲。

　　林中激斗，传于山谷，山谷本就不大，何况双方以命相搏。谷中居民闻之，知是来大敌，大家相依在此度日，自是同仇敌忾，男人助威，女人呐喊。此时，慧慎如地狱勾魂使者般，见人就杀，一招一个，心中噬血之意如泼天之势。清沫见此，心中之痛无以复加，只存一丝意识，舍身杀了眼前这个恶魔。

　　遽然，天地安静了！只见慧慎右手插入清沫心间，清沫手持引魂箫插入慧慎腹中。清沫环视周边，只见村民无一存活，被恶魔夺去了生命。留下最后两行血泪，眼前仿佛觉慈在向她招手，用尽最后一丝气息，微微说着：“夫君，我来了，人世间并不美好......”

　　此时，只见慧慎全身黑气慢慢吸入插于腹中的引魂箫中，原来引魂箫地狱之物，吸纳这种阴怨之气正是其喜好。慧慎此时神复清明，见此地如修罗场一般，知是大错铸成，心如死灰。拔掉腹中引魂箫丢在一旁，苦笑不已。运神识查探，只见村子无一活口，百多号人命殇自手。见谷内有一山洞，原来是黄龙神人之前洞府，步履蹒跚来到山洞，盘膝坐下。

　　天将黑时，洞内传出阵阵脚步声，慧慎察觉，知是小孩脚步声，有三个。一会，果然三个小孩来到洞口，两男孩一女孩。一个男孩六、七岁大小，眉清目秀，有几分觉慈与清沫影子，双目灵动；一个黑乎乎的高大小孩，面向敦厚。那女孩却是皮肤雪白，粉妆玉琢般，只有四岁左右。三个小孩不想洞口坐着一和尚，止住欢快的脚步，盯着慧慎，甚是出奇。

　　眉清目秀男孩俨然是三人中为首，指着慧慎道：“你是哪里来的，我桃源谷没你这号人！”

　　慧慎望着三个小孩，慈祥着道：“我乃从谷外进来，你们叫什么？”

　　清秀男孩道：“我叫江惟微，他叫黑牛，这是他妹妹，叫百灵。”又好奇道：“妈妈说，只有神仙才能进出桃源谷。那你是神仙？”

　　慧慎苦笑，道：“神仙也是人！惟微过来，让我好好看看你。”

　　江惟微蹦到慧慎跟前。慧慎伸出惨白的手抚摸着眼前小孩，内心痛苦不已。造化弄人，这一身罪恶，岂是一死可了？查探江惟微全身，心中震惊。见其体内修行的正是《无上菩提》，此子，与观心寺真是恩怨不浅。便道：“惟微，我传你修行之功吧，可好？”

　　江惟微听慧慎此说，颇有傲色道：“不要了，妈妈说，我修的是天下最好的功法。说只要努力，便可成为神仙。”

　　慧慎道：“那你修的是什么功法？”

　　江惟微此时颇为警惕道：“妈妈不让我说，任何人都不许说。”

　　慧慎叹息，面显坚毅之色，点头道：“你很好，以后一定要记住不能对任何人说你修的是什么功法，也不能传给别人。你现在修行的功法也不能修炼，没人指导修行轻则毁了自身，重则性命不保，今后无人帮你筑基更是凶险异常。要先找个师父，这样才稳妥。你可记住了？”

　　江惟微聪慧，点头。

　　此时，慧慎运功于指，点了三位小孩昏睡穴。把江惟微盘腿端坐，自身倒悬于其头顶，二人顶门相交，却是佛门灌顶法门，慧慎把一身功力传于江惟微体内封存。做完这些，慧慎一身枯萎，只剩皮包骨，如骷髅一般。又把鬼王尖刺和黑针丢在一旁，吃了颗不死丹，祭起念珠出谷往北疾射而去。

　　是夜，乌云惨淡，阴风阵阵。缘嗔被冷雨浸醒，大脑疼痛欲裂。好在命大，慧慎出手击他时神识还未完全入魔，旨在让其昏厥，要不脑袋被念珠击中，何致幸免？缘嗔岂有僵王脑袋硬？

　　意识回归，缘嗔大惧！望眼四周，尸横遍野，满目疮痍，人间炼狱。缘嗔此时才知，什么是孤独？什么是恐惧？以前独自在巨猿谷过活，亦是一人，但不知什么是孤独。原来，最亲近的人、最在乎的人死去之后便是孤独。这种孤独是心灵深处的孤独，激发出来后占据全部身心。原来的缘嗔大大咧咧、粗鄙浅薄、浑浑噩噩的一个人，从未知道恐惧是何物？现在才知道，最亲近的人、最在乎的人死在眼前，恐惧蔓延全身，这种恐惧是真正认识人生命的存在是何等脆弱！才会想到自己亦是如此不堪的死去！

　　缘嗔变了，不再是以前没心没肺的、混沌的缘嗔了，一个已经懂得死亡恐惧之人岂能不变？此时的他，眼神空虚，麻木无助的寻找着，一个个尸体翻看着，直到每具尸体都一一辨认完，瘫坐在地。突然间，心中燃起一丝希望，眼神不再空虚，燃起希望的火光。喃喃地低吼：“惟微、黑牛、百灵！......”迅捷地奔向黄龙神人洞府。来到洞口，见三个孩儿横躺在地，吓得瘫软在地。匍匐地抱向在地的孩儿，入手温暖，缘嗔一愣，手中怀中传来温暖。原来这种温暖才是希望的温暖！见三个孩儿温暖在怀，呼吸匀称，缘嗔哈哈大笑，笑声中又浸透着哭泣，歇斯底里之后。见三个孩儿醒来，迷惑的看着自己，心中又是一绞痛。道：“你们饿了吧，我去找吃的来，你们坐在这里等我！”

　　江惟微聪慧机灵，见秃驴叔叔与以前换了一人似的，以前那会管他仨饿不饿，冷不冷的，只会把仨人当猴儿一样耍来耍去，也从未来洞府接仨人回去过。现在又不让仨人回家，去找吃的来，更是怪异，何不回家吃？叫道：“秃驴叔，你又想耍我们？你不知道早在一年前你就耍我们不到了吗？”

　　缘嗔一怔，回头咧嘴一笑，好在这厮平时笑也是哭一样，只是现在更难看，道：“老子早就不耍你了，耍不了你，惟微最聪明。我想你们留在着，是为了...为了...”

　　江惟微见其支支吾吾，更是不会听信他，对黑牛、百灵道：“牛儿、灵妞，走。我们回去找妈妈做饭去，饿死了！”

　　缘嗔大吼一声：“不许去！只能待在这！”

　　仨人被突如其来的一声震住，平时不是这样的啊。百灵委屈着道：“爹爹，我想妈妈了！”

　　缘嗔看着自己的女儿委屈的样子，止不住心中痛苦，眼眸中泪水打转，哽咽着道：“灵妞，今晚爹爹陪你们！”

　　仨人见缘嗔哭了，愣住。江惟微心中一震，想到之前的老和尚，道：“秃驴叔，莫非村子出事了？”

　　缘嗔见江惟微发问，知是瞒不住，只是三人太小，怕出乱子。心中无奈，道：“以后只有老子陪着你们了，你们的妈妈都走了！”

　　江惟微一听，心中知道出了事，夺步飞奔出洞口往家而去。一路叫唤：“妈妈...妈妈...”

　　缘嗔无奈，怕江惟微见到后出事。抱起两个儿女，飞奔村中而去，边走边唤：“惟微，慢点！”

　　江惟微终于找到自己的妈妈，声音撕裂地唤着：“妈妈”，只是妈妈一动不动地倒在血泊中。黑牛、百灵也是哭泣着跪在自己的妈妈跟前。这种悲痛的哭泣，让死神得意地笑，还有什么是死神最有意义的存在呢？不让每个人都经历几次这样的悲痛哭泣，每个人不都以为自己是神了吗？只有在最亲的人死去的时候，人才知道自己也就是蝼蚁。这便是死神存在的意义！

　　江惟微双眼通红，双手紧握拳头，眼泪已是流干了，跪着厉声道：“秃驴叔，是谁做的？”

　　缘嗔喃喃地道：“一个老秃驴，是魔鬼！”

　　江惟微心中呈现洞口那个老和尚样子，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狠戾着道：“是他！”

　　缘嗔惊觉地道：“惟微，你见过？”

　　江惟微把在洞口经过讲了一遍，恨声对着缘嗔冷冷地道：“你为何不保护妈妈或村里的人？为何你没死？”

　　缘嗔被江惟微声色震惧，暗道，我为何不死？我保护不了众人，为何不死？悲痛地道：“惟微，你说得对，我为何不去死？死了更好，不用面对你们！”

　　江惟微听了后，像地狱勾魂使者般无情，声音冰冷让人如坠冰窖，一字一字地道：“你现在不要想寻死，你的命是我的！等我报了仇再来取你的命祭拜我妈妈、婶婶，还有全村的人！”

　　缘嗔被江惟微说的每个字如锥子一般刺入心灵，麻木地道：“惟微儿，你说得对，我的命是你的了。但求你不要有事，将来还有报仇。你秃驴叔没用，想死也死不了！”

　　江惟微厉声道：“我还要做很多事，不会有事。我要灭了这老和尚和老和尚一切有关的人，让他们陪葬！”

　　江惟微硬是自己一人把妈妈入殓落葬，不准缘嗔帮忙。缘嗔无奈，把众人一一入殓落葬。江惟微去黄龙神人洞口，把老和尚丢掉的鬼王尖刺和黑针捡了回来，让缘嗔施法，包括母亲遗物一一纳入黑色扳指，贴身挂在胸口前。四人看着面前众多坟墓，寂静无声。良久微声道：“秃驴叔，这里不能久留，以后还会回来的。我们走吧，找个落脚之地，练好本领。”

　　缘嗔看着眼前的惟微儿，不由的点头，道：“是，我带你们出去。惟微，我们去哪？”

　　江惟微心有定计，道：“找个学好本领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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