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九章 献帝东移（八）

　　追逐的路上，李傕跟郭汜策马并行。

　　自从二人统帅西凉军攻占了长安之后，类似的情形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了，二人在长安更是达到了水火不容的程度，如今往昔重现，两人都觉得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两人就会因为这个而消除过去的仇怨，那实在是太难了。这些年来两人为了争夺权势，可说是无所不用其极，使得两人的关系根本无法缓和。更何况他们之间最根本的矛盾还在于利益，而不是别的什么...

　　身边人的利益，自己的利益...

　　只要利益的问题得不到解决，两人就永远也不可能重归于好...

　　这一点两人都很清楚，所以这一路上两人看似要好起来，实际上仅仅只是稍微缓和了一些罢了，毕竟他们当前最重要的还是先追回小皇帝，这也是当下最要紧的事情。在将小皇帝追回之前，并不适合节外生枝。而且对于眼下的李傕来讲，郭汜固然可恶，但杨奉却远远比他更加可恶...

　　铁骑如龙，旗帜飘荡，马蹄掀起滚滚烟尘。奔驰在兵马的最前方，环顾了一下四周，李傕发誓这次一定要给杨奉一个好看。原本他就对背叛了自己的杨奉心怀怨恨，只是有其他人牵制着不好动手，如今却是有了一个极佳的借口。还有那个小皇帝，既然这么不安分，那么以后就一直在皇宫里面呆着好了。

　　“这次一定要给那个小皇帝一个好看...”

　　李傕还在心底暗暗发狠，就见远处忽然有一队轻骑赶来。

　　李傕前方的兵马验明身份之后，让这些兵马靠了过来，没一会的功夫就见其中为首的几个跑了过来，对着李傕跟郭汜抱拳道。

　　“将军，我们的人已经追赶上了天子的队伍，只是杨奉跟徐荣等人也有留下兵马来负责断后，我等无能，没能击溃他们，反被击退...”

　　这么说着，那人露出了小心翼翼的表情。

　　李傕本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尤其是最近一段时间更是如此。虽说胜败是兵家常事，谁敢保证这次李傕不会借题发挥？

　　好在李傕现在的心思并没有放在这边，听到也只是摆了摆手。等到他们退下之后才对郭汜道。“你怎么看？”

　　“杨奉他们会留下兵马来断后不是本就在意料之中吗？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击溃他们留下断后的兵马，然后将小皇帝夺回来...”郭汜有些不以为然的道。

　　杨奉也就算了，徐荣可是当年董卓麾下最能征善战的部将之一，只是因为李傕跟郭汜领兵进军长安时，徐荣得到了王允的命令出城同二人交战，结果损失了麾下大部分的兵马，才不得不沦落到了现在这个地步，然而他究竟有多难对付两人都很清楚，这样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不安排人断后？

　　说实在的，若不是发生了今天这样的事情，两人甚至已经开始考虑要不要暗中将徐荣给弄死。不过现在到是不用这么想了，他们完全可以明着来了...

　　两人的意见得到了统一之后，立刻达成了一致。从各自的兵马中抽调了一部分出来，负责追击。就如之前说的，两人在兵力上的优势实在是太大了，原本杨奉加上徐荣还有樊稠等人的兵马，也不过是跟两人中的一个勉强相提并论而已，在长安城的时候他们也不过是一些旁观者罢了。

　　很多时候李傕跟郭汜在争斗时都需要拉拢他们，但也仅此而已，他们在长安时从来都不能决定些什么。这也是为何他们为何选择了离开长安，选择跟随刘协。这也意味着当李傕跟郭汜两人联手对付他们时，他们其实并没有多少力量可以用来抵抗。

　　相较于杨奉跟徐荣等人的兵马，李傕跟郭汜的兵马优势实在是太明显了。甚至都还没坚持超过一天的时间，负责断后的兵马已经被击溃。残存下来的士兵漫山遍野，四散逃离，追击的兵马这时早已杀红了眼，看着逃散的兵马追赶上去。

　　“去，把他们全都叫回来，现在是干这种事情的时候吗！”

　　看着手底下的兵马居然跑去追赶那些败兵，李傕皱眉道。

　　眼下最要紧的可是追回天子，要是让天子跑掉了，眼前的这些残兵败将就算全部都杀光了又有什么用？

　　李傕的命令很快就被传达下去，负责追杀败军的士兵都被叫了回来。不过刚刚战胜的他们，眼下正处于一个比较松散的状态，建制几乎全部被打乱了。

　　“将军，干脆就这样追上去算了。”一个军官在旁边提议道。

　　跨坐在战马上，旁边的郭汜不由微微一笑。“老李，你帐下的人才还真是多啊，居然出了这么一个天才的主意...”

　　李傕的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了，毕竟自己的手底下出了个这样的人，实在是有些丢人，顿时训斥的道。“胡闹，你究竟是怎么领兵的，这个样子能追吗？！”

　　确实，百姓跟军队区别最大的地方是什么？答案绝对不是武器...

　　没错，武器是很重要，人类能够从野兽进化成这个星球的主人，就是因为人类学会了如何使用工具，而武器恰恰是工具之中极为重要的一个，正因为掌握了武器，人类才能够在最初的恶劣环境下，生存并且繁衍下来。不然的话就凭人类脆弱的身体，想要同那些凶猛的野兽搏斗怎么可能获胜？

　　然而武器这东西却是仁者见仁的事，你可以说锋利的刀剑是武器，也可以说瞬间能够毁灭一座城市的核武算作武器，但是同样的，很多时候也许一个削尖的木棍，一把菜刀，一个草叉也有可能会被算作是武器。尤其是在汉代，就算是用削尖的木棍弄成的武器，其实也有着相当程度的威力，不然最初黄巾起义的时候又怎么可能会闹出这么大的乱子来？甚至就连官军也几乎无法抵挡。

　　换句话说，区别百姓跟军队的从来就不是什么武器，而是另一种东西...

　　组织...

　　百姓即便是再怎么多，没有组织的人，也不过是些乌合之众罢了。反过来讲，有了组织就算不能称作是军队，起码也可以称之为团体，这正是百姓同军队之间最大的区别。

　　交战的时候，有组织的一方同没有组织的一方几乎有着天壤之别，有组织的军队在士气等方面没有问题的情况下，几乎可以吊打数倍于己的起义军就在于此。严格的训练，再加上缜密的组织，这又怎么可能是那些乌合之众能比的了的呢？

　　反观一支军队要是没了组织，那可就真的跟乌合之众没太多区别了...

　　眼下李傕跟郭汜的兵马固然强悍，可是在之前的战斗中兵马的组织已经散开了，就这么让他们继续追击？一窝蜂的，可能跑到半道自己就乱了起来。这个时候追不上敌军还好，顶多就是多耽搁一些时间，就怕前面的徐荣跟杨奉察觉到了这一点，领兵反戈一击，那可就真的是有意思到家了...

　　杨奉还好，可是徐荣的话...

　　无论是李傕还是郭汜，可都不敢小瞧了此人，所以宁愿多花一些去将队伍重新组织起来，也不愿意冒着风险让已经乱成一锅粥的兵马继续追赶...

　　同样的，这种事情几乎算得上是常识了，然而李傕的部下却提出了这么一个建议，也就难怪郭汜会在旁边嘲笑，李傕又会觉得有些丢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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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新收拾好兵马并不需要太多的时间，至少绝对要比跑半路自己乱起来强的多了。然而在将兵马收拾好了之后，李傕跟郭汜就遇到了一个相当大的难题...

　　“将军，这.........我们该怎么办？”望着眼前黑压压，几乎看不到边的人群，一个跟在旁边的将领不由问道...

　　这个人群，正是之前那些尾随刘协一块出城的城中百姓。刘协等人出行的时候，有车驾，最重要的是稍微重一些的物件基本都可以装在马车上，行动的速度相对来说要快上很多。除此之外，一些跟着一块离开长安的富户也算是比较不错了，起码他们也都有属于自己的车驾，而且需要携带的东西严格的讲也不会特别的多，毕竟在长安这么长的时间，就算是有万贯家财基本上也花的差不多了，多少也能跟得上刘协的脚步。

　　真正的问题其实是这些百姓，跟刘协他们不同，这些百姓根本就没有车驾可以用。而且同那些富户们不同，至少绝大部分的富户还是比较懂得取舍的，清楚什么东西应该在逃难的路上带，什么东西不该带。可是这些百姓却不一样，他们本来就没多少东西，对自己手里拥有的东西更是很难舍弃，别说是粮食之类的了，就是一些锅碗瓢盆的也不愿意扔下，全部都带在身上...

　　本来就是步行，又带着如此多的东西，可以想象这些百姓的速度该有多慢了。

　　最初的时候还好，多少还算是能追的上，等过了一天的时间后，速度就不得不慢了下来。毕竟刘协他们有车驾，可以节省不少的力气，休息一日马上就能继续赶路，可是这些百姓却不行，拖家带口的，其中不仅是有壮年，更有不少的老人跟小孩，指望这些人走的快岂不是异想天开？

　　于是很理所当然的，那些走的最慢的人被甩在了最后面的位置，成了挡住李傕他们的第一堵墙...

　　“先生，您觉得该怎么办？”望着眼前的这些百姓，李傕也是面露难色，不得不询问旁边的贾诩。

　　虽说心底对贾诩仍旧有些怀疑，不过李傕跟郭汜到是没有对贾诩动错。包括两人在内，当初西凉军能解决了王允，攻占长安城，贾诩居功至伟，这份情两人不可能不记得。没有确凿证据证明贾诩勾结刘协，并且暗中策划的情况下，两人也不可能对贾诩轻举妄动。而且这次追赶献帝，两人也需要他的智谋帮忙出谋划策，更是多了一份礼遇。

　　一旁的郭汜也看了过来，想看看贾诩有什么高见。当然更重要的是注意贾诩的神态，想要从中察觉出什么来。

　　可惜...

　　他失望了...

　　听到李傕的询问，贾诩的脸上毫无波澜，抬起眼皮看了远处的百姓一眼淡淡的道。

　　“如今摆在将军面前的选择只有两个，一个是将百姓驱赶开，只是前面的百姓至少也有上万人，几乎可以与将军的兵马相比，如此数量将军要是想赶开，就算成功了，只怕也要浪费许多时间。长安与洛阳之间的距离并不算遥远，沿途又有许多关隘，虽然残破，却也可以屯驻兵马，那时将军再想追赶上可就有些困难了，至于第二个吗...”谈到这里，贾诩冷冷的笑了一下，却是没有说下去...

　　李傕跟郭汜都不是蠢笨的人，如何能不明白贾诩的潜台词？

　　这要是换作是别人，也许还会犹豫一下，可是出身自西凉军的两人或许没有太多的智谋，却绝对称得上是心狠手辣之人。两人对视了一眼，几乎没有丝毫犹豫...

　　片刻之后，得到二人将令的西凉军，对着道路上的逃难百姓大开杀戒，老人、小孩、女人，无论是谁，只要是挡在大军前面的，几乎没有一个被留下活口。遭到屠戮的百姓哭喊着四散逃开，可是却根本逃不过背后的西凉军，尤其是那些骑在马背上的骑军...

　　有些百姓其实已经从大道上逃离到了两侧，根本无碍于西凉军，可是那些骑在马背上的骑军还是追赶上去，将那些逃散到荒野的百姓一一砍杀，而后大笑着将这些百姓的人头砍下来，悬挂在马背上。要是碰到稍微还算是有那么一些姿色的女人，则是干脆的将女人身边的人杀干净，然后将女人抢走...

　　一时之间，哭喊声不断...

　　眼前的人间惨剧并没有让李傕跟郭汜有半点动容，只是接下来的事情却多少有些出乎意料...

　　对百姓的屠戮并没有迅速的打开道路，恰恰相反，反而让大军前进的速度变慢了下来，究其原因，则是在屠戮百姓的过程中，不少军士开始对死去百姓身上的财物进行搜刮，还有那些被抢来的女人，原来还好，但是被抢到手了，你让这些兵痞怎么可能放手？

　　望着已经乱作一团的兵马，李傕跟郭汜勃然变色，让身边的亲卫上前去整顿军纪，只是这次却是全然无用...

　　没办法，谁让西凉军这涣散的军纪，早就已经成了一种传统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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