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②
“嗯......你...认识芙兰吗？”
柳娅伊惊讶的看着她。
“那个坏家伙妾身怎么可能会不认识。”镜月梦香幽幽地说道，她摇摇头，随后传来了一阵叹息，“果然，她还是那么性格恶劣....果然，从出生开始，你就只是娅神操纵的人偶而已——只是被娅神赋予了诅咒和力量的提线人偶而已，柳娅伊。”
柳娅伊的视线黯淡下来，眼睛里漆黑一片，似乎从来就不曾穿在过希望一般：“我...只是人偶...么......”
“嗯，虽然不好听，但妾身觉得你或许只是芙兰制作出来的闹剧小丑，芙兰会将一些她认为有趣的人制作成和人偶一样的提线道具，通过控制那个人偶的视角来体验各种各样的生活。真不明白那些家伙为什么会喜欢这种扭曲到极致的兴趣...”镜月梦香自言自语道，“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当梦醒时分，当芙兰觉得没意思了之后，那些人偶很快就会被芙兰遗弃，最后死去。不对，或许对于人偶而言，它们早就没有了活着、还是死了的意识，就像有些人十八岁就已经死去，八十岁才埋葬一样。”
风将雨点吹斜，大地上的雨帘愈发变大，将早已残破不堪的废墟一遍遍洗刷。水珠撞击在钢铁，撞击在地面上的声音彼此混杂，朦胧可听。
听着镜月梦香的复述，柳娅伊只想到了那个名为犬走夏音的人偶...
那个由芙兰提着线，仿佛和她一样没有灵魂的人偶。
“也就是说...从最初开始，当你见到芙兰的那一刻起，你的命运就和世界上绝大部分人一样，迎来了注定——那就是最终被人遗忘，然后死去。”镜月梦香指指柳娅伊的胸口，随后微微抬起头来看着她。
“我...会死...”柳娅伊的声音依然很平静，其实她的内心中早已明白，真正的柳娅伊早在十年前就已经在暴风中含着微笑死去。现在的他、现在的她......只不过是一个虚影，一块从柳露锥意识中分离出来的碎片，一块不完整的意识碎片。当梦醒时分，当柳露锥消失之时，自己也会随着柳露锥意识的消亡而逐渐消失。
也就是说，不论如何，她最终还是会消失...
那——这样的她，只是一块记忆碎片的她——存活在这个世界上，又有什么无法察觉的意义？
她似乎已经没有了恐惧，只是木讷的看着面前地镜月梦香，就连嘴角都没有抽动一下。
镜月梦香将视线移向了柳娅伊的头顶看了会，随后叹口气，说道：“妾身可以看到你与命运的连线，那最重要，也是最粗的那一根似乎已经被折断......而那根连接着无数回忆，喜怒哀乐的命运之线，也已经断裂——柳娅伊，你已经如同断了线的人偶一般在这烟雨红尘中彷惶着。”
“啊...说到底，命运的提线人偶又是什么呢。”镜月梦香转过身，继续慢慢朝废墟前走去，随风而来的声音悠长而沉重，仿佛是在诉说着曾经古老的辉煌一般。
风轻微拂过灰色的大地，荡漾起水中涟漪摇曳，唯有远处那在天边蔓延的黄昏仍闪着永恒不变的久远与须臾...
“或许...我们所有、所有生灵，都只不过是命运的提线人偶，都只是被命运赋予各种职责的罪恶与可悲的提线人偶，你也好，妾身也罢。”镜月梦香将视线移向了那昏黄色的天际，眼睛中倒映着的云朵已经没有了颜色。
“命运...真是冠冕堂皇的伪善之词，真是形同真实的虚幻之词...没有任何事物可以违抗忤逆，包过命运自己...”
天空中的乌云一片压着一片，将整座已经化为废墟的城市覆盖，冰冷的暴雨一遍又一遍地在灰色大地上横扫，将早已被毁灭的文明冲刷。
或许没有人会知道，当雨过天晴，记忆被湮没，彩虹仿佛在都市里出没的景色，究竟名为何物。
柳娅伊在雨中彷惶而沉默，她平静的看着少女，任凭雨滴将自己银白色的秀发打湿...那一刻，在被毁坏文明之后的世界里，仿佛只剩下了彼此二人。
直到，镜月梦香平静而柔和的声音将这短暂的沉默打破——
“但是，不论生为何物，不论生之长短。在灵魂，在生的意义面前，每个生者都是平等而自由的，生者从出生在这个世界上开始就在寻找自己存在于世的意义，生者亦如梦般虚幻而现实。即使早已知因果乃转轮纺车，冥冥中皆有定数，即使早已知死亡是最终结局，却还要义无反顾地独自前行，这或许就是灵魂久远与须臾的绽放之极美。”
她轻轻用手转了转红色油纸伞，望着柳娅伊仍残留着迷茫的脸，继续说道，“不论你身为什么，生之长短，都不能成为阻挡你寻找活着意义的障碍，柳娅伊...不论你是将死之人，还是彷惶着的木偶，如果你还有灵魂，如果你想知道那个问题的答案，如果你想找到那个只属于自己的答案，那就用你剩下的时间来证明——你存活于世的意义。”
“我...存活于世的意义。”柳娅伊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或许，从他知晓一切的那一刻起，从他在彼岸花海中见到那个回首对她笑的少女起，她破碎的内心里，早已有了答案。
一个只属于她的答案...
镜月梦香看着她若有所失的样子，先是摇摇头，随后又转了转红色油纸伞，脚尖轻轻触碰在水中，荡漾起阵阵微波。
她忽然笑了起来，声音里没有了温暖：“嘛。不过妾身来这，并不是为了解开你心中的疑惑。柳娅伊，你知道在你变成怪物的那一刻，杀了多少人么？”
“.......”
柳娅伊没有开口，而是望望四周一望无际的废墟，远处早已倒塌破碎的房屋正横七竖八地倚靠在大地上，平日里洋溢着热闹喧嚣的巨大商店和广场早已死气沉沉，只有阴风在空洞里呼啸。
这一刻，仿佛所有的繁荣都变成了过往烟云。
“....我...不知道。”
镜月梦香用纤指指着远处正闪着昏黄的天际线，随后从这边移向了那边：“当那杆巨大的命运之枪从塔尖朝你射去、当你被贯穿的那一瞬间，你便解放了所有，这望不到边的废墟，就是你解放了所有力量之后的结果。”
“这些...都是我做的...吗？”柳娅伊也看着四周，口气中似乎还残留着许些不可置信。
“嗯。”镜月梦香点点头，随后冷冷地说出了一个数字，“问题的答案是一万五千多条生命，当你解放力量的瞬间，巨大的爆炸将所有能见到的一切全部吞噬，生命，非生命全部都化为乌有。”
“一万多条生命...我？”
“难道不是么？不单是黑庭人，还有那些未来得及躲进地下防空系统的人类，总计大概有一万五千三百六十四条生命，都因为你的解放而被碾成云烟和肉糜。”镜月梦香淡淡地笑着，声音却如同冰川一般寒冷，“这种无情的残暴，这种惨无人道的作风，果然是妾身曾经见过的堕天剑魔.....毕竟，那个从云端跌落至深渊的芙兰，在久远时空的罪恶惩罚下早已化作黑暗的弃子，性格也发生了极端的转变——变得扭曲，可怜而又沉默随性....只要是见过她的人，或多或少都会夹杂着她的扭曲。”
接着，镜月梦香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转过头来神秘一笑，盯着柳娅伊的胸口看了一会。随后边示意柳娅伊跟着她，边朝废墟深处走去
她好奇的声音飘了过来——
“说起来，妾身刚才...似乎从你残破的记忆里，看到了有趣的东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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