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两排玉兰
沈筠曦还未踏入东宫, 便嗅到清香阵阵,沁人心脾。
是浓郁雅致的玉兰花的香气,沈筠曦蹙了下眉, 落在萧钧煜身后半步,不着痕迹瞟了眼萧钧煜挺直如松的脊背。
萧钧煜察觉视线回眸,却看到沈筠曦又低垂着眸子。
萧钧煜抿了抿唇,步子慢了半拍, 他想同沈筠曦并肩而行。
沈筠曦却停顿脚步,也慢了半拍, 再次和萧钧煜拉开距离。
萧钧煜凤眸伤过一抹受伤, 以手抵唇, 轻轻咳嗽了一声。
沈筠曦似是没有听到萧钧煜压抑艰涩得咳嗽声,步子不疾不徐, 娇容泰然自若, 可,甫一踏入东宫时, 沈筠曦脚步滞留了一下。
直通正厅的青石道两侧栽了两排玉兰树, 迎面四棵树是洁白胜雪的白玉兰,其后是粉雕玉砌的粉玉兰,绰约多姿的紫玉兰,整整齐齐, 从圆月门一直延伸到正厅门口。
棵棵玉兰花团锦簇,如若空中盛开的莲花,雍荣华贵又不失端庄大方, 粉白交相辉映,颜色愈来愈深,愈来愈热烈, 像是对主人回家的欢迎。
萧钧煜抬眼去觑沈筠曦,长睫微颤。
沈筠曦面无表情,眸色清淡,没有一丝欢喜,纤柳的罥烟眉更是蹙起。
萧钧煜目光含情脉脉,注视沈筠曦,喉结缓而慢上下滚动。
沈筠曦屏住呼吸,强作淡定,继续向前走。
路至太湖福石旁,只见小花园中载种牡丹,明明此时四月,却牡丹盛开,姚黄魏紫,紫花雍容华贵,黄花清新雅致,粉花娇俏明丽……争奇斗艳,绚丽无比,将水墨的天幕都衬亮了几分。
沈筠曦蓦得收回目光,翦水明眸里不知何时盈上了一层水雾,她闭上眼睛,攥紧手心。
沈筠曦眼前突然浮起一个画面。
上世,七月溽暑,京都城里暑气重,沈筠曦与萧钧煜去承德避暑待了半月,回来后,东宫换了布置。
沈筠曦仰头看着葱郁茂盛的玉兰树,疑惑道:“太子殿下,院子里的树怎么换了。”
换成了她喜欢的玉兰树,乍一看,沈筠曦以为回到了沈府的玉兰苑,让她有种在家的熟悉感。
“孤上次听到了你同婢女说想要载玉兰树。”萧钧煜神色自若,坦然承认。
沈筠曦蓦得眸光流转,她抿着唇笑,抬手挽住萧钧煜的臂弯,眉眼盈盈笑问道:
“你太子殿下有没有前面栽白玉兰,后面栽紫玉兰,中间我想要的是双色玉兰,层层递进。”
时值夏日,玉兰树葱葱郁郁,看不出花色。
“嗯。”萧钧煜轻轻颔首。
沈筠曦翦水明眸如同坠落了繁星,潋滟春波凝睇萧钧煜:
七月流火,东宫葱蔚洇润,但不是沈筠曦熟悉的景色,那日在圆月门等萧钧煜下值,沈筠曦指着石径的古树同南晴随口一说应种玉兰花好看,竟不料萧钧煜真拔了东宫上百年的老树。
“太子殿下你真好!”
沈筠曦蓦得抱住萧钧煜,在萧钧煜面颊轻啄一口。
萧钧煜耳尖有些微红,凤眸清润,眼底漾起不易察觉的深情,他揽住沈筠曦的后腰,声音温润磁雅:“小心些。”
沈筠曦笑逐颜开,她拉住萧钧煜的手放在她微微凸起的小腹,软着声音嗔道:
“小芍才没那么脆弱。”
萧钧煜目光蓦得一手,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抚摸沈筠曦的小腹,凸起的小腹突然跳了一下,萧钧煜掌心一颤,他耳尖红得厉害,咽了咽喉结。
沈筠曦瞧见萧钧煜耳垂的薄红,杏瞳弯成浅浅的月牙,两颊梨涡浅浅。
她入东宫已经两三月,端方自持、皎皎如朗月的太子殿下萧钧煜在亲昵之事依旧羞赧。
沈筠曦乌溜溜的水眸转了转,眼波流转,她踮起脚尖,飞快得在萧钧煜薄唇落下一吻,瞟见萧钧煜怔忪的目光,她揽住萧钧煜与他四唇相贴。
她低萧钧煜半头,踮着脚尖,还需伏在萧钧煜的胸膛前,身子不稳,脚尖微颤。
萧钧煜回神,忙大手揽住沈筠曦不盈一握的柳腰,将沈筠曦仔仔细细护在自己怀中。
没有躲开。
在萧钧煜低首之际,沈筠曦伸出丁香小舌飞快得舔了下萧钧煜的唇瓣,果不其然,太子殿下的手僵在她的后腰。
沈筠曦放开萧钧煜,笑得前仰后合。
萧苏清举的太子殿下,耳尖微红,玉白的面颊眼尾也漾了一层绯晕,如同饮了桃花酿,更衬得他俊美无俦的容颜愈发灼灼,让人移不开眼。
沈筠曦眉梢眼梢漾起清浅的甜意,她牵住萧钧煜的手,步子灵巧,步至太湖石旁。
“太子殿下,这太湖石太沉闷了,周围栽些牡丹好话,富丽堂皇,好不好?”
“好。”
萧钧煜将手中修长温软的纤指握紧,十指相握,望着沈筠曦的侧颜,唇角翘起浅浅的弧度。
沈筠曦喜得踮脚又在萧钧煜的面颊落下蜻蜓点水一吻,颀长的秀颈微微抬起,声音软甜裹了蜜糖,又带了几分期翼:
“我都等不及明年春日了。”
突然,一声空灵清越的天籁之音入耳,沈筠曦蓦然回神。
原是,被沈筠曦送回萧钧煜的人间凤凰红腹锦鸡栖息在太湖石上,长长的尾羽在日光下熠熠生辉,听见动静,它昂首挺胸站立,朝沈筠曦长长啼鸣一声。
一时间,院里的喜鹊、黄鹂、鹦鹉等鸟雀百鸟齐鸣,簇拥在红腹锦鸡周围,朝沈筠曦鸟首低垂。
百鸟朝凤之景。
猝然,一滴清泪落下。
上世,她期待的春日,期待的繁花似锦终没有等来。
“不要哭。”萧钧煜有些无措,抬手去抚沈筠曦的面颊。
沈筠曦后退一步,杏瞳中的缅怀退得干干净净,一对盈盈秋水清凌凌,她抬眸,与萧钧煜四目相对,面上清冷疏冷。
凉风起,东宫满院的春景迎风摇曳,一片刀削玉片的白玉兰花瓣颤颤巍巍,从枝头摇摇摆摆,翩跹坠落。
落在沈筠曦脚前。
“民女没有哭,只是尘埃迷了眼。”沈筠曦淡声道。
沈筠曦抬眸看了眼阴沉沉的天,眉头紧蹙,眸子不轻不重利落在萧钧煜身上。
“太子殿下,淑妃那里多久结束,民女来时与晴川哥哥有约,想赶在雨前同晴川哥哥回去赏梨花。”
沈筠曦这句话如同一支锋利的箭射穿萧钧煜的心脏。
萧钧煜心如刀割,面色倏得一白,额角沁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萧钧煜抿唇,缓了片刻,眼底微红,方压着声音,嗓音清润带了似沙哑:“要不了多久,还请沈姑娘稍稍等待。”
沈筠曦点头。
……
景安宫。
淑妃等了许久,不见沈筠曦的影子,面如寒霜,她登得放下手中的杯盏,茶水从杯盏从飞溅出。
“你去探探。”淑妃眉梢一挑,厉声道。
垂首站着的小宫女打了一个冷颤,乖乖福礼,行走间,露出了一截手腕,只见她手腕满是青紫。
“娘娘,别气,喝口茶顺顺气。”
淑妃的贴身嬷嬷,佝偻着身子,颤颤嗦嗦,又淑妃新沏了一盏茉莉花茶。
淑妃打开杯盏,小口抿了一口,拧眉撂下茶盏:“这茶怎么一股怪味。”
嬷嬷身子颤了一下,低垂着头不说话,掩唇低低得咳嗽。
淑妃蹙眉瞥了一眼,看着她手心里都是鲜血,满眼嫌弃,忍不住道:“嬷嬷,你先去歇着。”
“是,谢谢娘娘心慈体恤。”嬷嬷小声道。
嬷嬷放下手里的茶盏,转身,她腰整个弯曲,一步一颤,每走一步都似走在刀尖上,额角冷汗琳琳,额心沟壑纵横,面白无血色。
昨日六十棍,嬷嬷年过半百,今日根本下不了床,可是,淑妃用惯了贴身嬷嬷,景安宫昨上下宫人都受了罚,淑妃今早看不见嬷嬷发了好一通脾气,宫人忙叫醒了昏昏沉沉的嬷嬷。
嬷嬷两股颤颤出了正厅,回眸看了眼翘着兰花指,嫌弃端着茉莉花茶细品的淑妃,突然老泪纵横,浑浊的眸子又慢慢坚定。
……
谨身殿。
二皇子萧和泽躬身垂头立在书案前,将此次南下赈灾的事宜,细细向皇上禀报。
皇上抿了一口茶,明前龙井的清香唇齿留香,他放下杯盏,手指敲了敲书案,凤眸凌厉。
“这么说,沈家商铺将所有的物资尽数捐了官府。”
“是的。”萧和泽恭声回禀。
皇上瞥了一眼萧和泽,端起茶盏又饮了一口,淡声道:“朕知晓了,你退下。”
萧和泽没有立即离开,他抬眸飞快瞥了一眼皇上,攥了攥手心,唇角动了动,欲言又止。
皇上慢条斯理饮着茶,眸子云淡风轻落在萧和泽面颊上:“还有何事?”
皇上的目光极其清淡,浮光掠影一般,萧和泽却身子紧绷,手心微微有些出汗。
“父皇,母妃昨夜起了高热,儿臣今日早朝前请安,她仍在高热,迷迷糊糊,却一直惦记着父皇。”
萧和泽咽了咽唾液,眸光头觑皇上。
却见皇上轻哼一声,唇角滑过一抹弧度。
萧和泽蹙了蹙眉,脊背绷得更紧,皇上唇角的弧度不是笑却像是讽刺。
萧和泽心中惴惴,漆黑如墨的眼眸里闪过挣扎。
可想着淑妃的谋划,萧和泽闭上眼睛,将桃花眼中的挣扎、痛楚遮盖,他攥了攥手心,又咽了咽喉结,小声请示道:
“儿臣恳请父皇去探望下母妃。”
“有病,去寻太医院,朕又不是医者。”
皇上神色冷淡。
萧和泽闻声眸子一暗,心里漫出一股酸涩。
前几日,太子萧钧煜生病时,父皇在东宫守了半夜,差点连早朝也罢免,其他皇子皇女生病,皇上从不过过问。
他的母妃淑妃荣宠十八年,即便当年皇后在世时,皇上也常去淑妃宫中,所以,他与太子萧钧煜生辰只差了三个月。
萧和泽以为皇上对淑妃是有几分情意的,皇上当年常问及皇后的病情,便也该心疼他的母妃,可一句“朕不是医者”,让萧和泽心里拔凉。
可,今日淑妃已经做了筹谋,需皇上在,才能万无一失。
萧和泽握拳,大着胆子,再次小声恳求道:“母妃挚爱父皇,若是父皇去探望她,定比太医有用。”
皇上没说话。
室内寂静,落针可闻。
萧和泽等了片刻,依旧没有回应,心慢慢下沉,抿唇,转身。
周身弥漫着失望,萧和泽跨出门槛,突听身后传来:
“朕同你一起。”
一步一尺、不疾不徐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
萧和泽慢慢勾起了唇角,转身躬身谢恩:“谢父皇。”
下一瞬,他眼眸里闪过一丝痛楚,他闭上眼帘遮住眼里飞快略过的晶莹,无声道:沈姑娘,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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