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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三章 祖孙绝情


第四百七十三章 祖孙绝情

        紫宸殿是大明宫第三大殿,是大明宫的内衙正殿,也是大明宫内继含元殿、宣政殿之后的第三大建筑群,包括左右上阁门,以及西侧的延英殿等等,崇阁巍峨,层楼高起,气势极为宏伟。

        此时,在这座宫殿的偏殿内,正举行着一次名为觐见,实为谈判的外事活动,吐蕃使臣达赞顿素向大唐提出了归还大非川以南土地的要求。

        紫宸殿宽大的偏殿内,坐着十几名大臣,少年皇帝李适坐在上位,在他下首,坐着监国摄政王李亨,而在大殿两边,坐在政事堂的七名相国以及鸿胪寺的官员,他们脸色肃然,倾听着大殿中间吐蕃使臣的诉述。

        达赞顿素准备的资料非常充分,他带来了一幅巨大的地图,以致于这幅地图无法展开,为此,紫宸殿的侍卫找来了一座木架,放置在大殿上,这幅巨大的地图就张贴在木架之上。

        李庆安倒是对这幅地图非常感兴趣,这幅巨大的地图内容十分丰富详细,包括了山川、河流、森林、湖泊等自然地貌,还有吐蕃人部落的分布及人数,或许是吐蕃为了说明积石山一带是吐蕃的固有领土,竟把这幅极有价值的地图带来了长安,也许是吐蕃人没有意识到大唐分裂后,哥舒翰带走了全部的地图资料,而大非川以南的地图,兵部没有得到副本,这幅地图倒是来得很及时。

        达赞顿素没有意识到他的地图已经被人盯上了,他向李适施了一礼,便朗声道:“大唐皇帝陛下,监国殿下,各位政事堂相国,我们吐蕃赞普所述说的要求并非是无理,尽管百年来,吐蕃和大唐战争不断,但有一点却是事实,吐蕃从来没有侵占过大唐的本土,所争执的土地都是大唐的羁糜州或者是藩国,吐谷浑、党项等地区,而大唐在天宝七年占领了石堡城、青海以及大非川,我们并没有什么异议,但后来唐军占领的黄河以西的柏海、乌海及积石山地区,这些都从来是吐蕃人的本土,我们希望大唐能以对等原则,将柏海、乌海及积石山地区归还吐蕃,大唐和吐蕃是甥舅之国,为此,我们愿意与大唐重新会盟,世代友好,永不再战。”

        达赞顿素说得既慷慨激昂,又态度诚恳恭敬,就仿佛在说一件合情合理之事,可事实上,这件事简直荒谬之极,吐蕃没有侵占唐王朝的本土,并非是他们不想侵占,而是他们暂时没有这个机会,唐王朝在吐蕃人扩张之初,便河陇地区部署了重兵,如果没有这些重兵防御,吐蕃人早就打到长安来了。

        现在他兵败了,土地被占了,他便理直气壮地要唐军撤走,天下哪有这种只许他防火杀人,不许别人还手的道理。

        尽管达赞顿素提的要求荒谬,但大唐王朝并没有因此就断然拒绝,他们要就事论事,驳斥达赞顿素的观点。

        裴旻站起身,拱拱手道:“使臣阁下,有几件事我需要和你说明一下,第一,并非是你说的那样,吐蕃从来没有进攻大唐本土,天宝八年,南诏与吐蕃结盟后,吐蕃军便越过雅州和茂州,向大唐腹地的蜀州和成都大举进攻,掠走汉人男女一万两二千人,至今未归还,天宝九年,再次进攻成都,和剑南军在成都属县犀浦县大战,吐蕃军毁城杀人,大唐军民死伤四千多人,至于侵占安西四镇这些明显是唐朝直属领地的城镇,我就不多说,你怎么能说吐蕃从未进攻过唐朝本土,或许是贵国健忘,但我们大唐人从来就没有忘记过。”

        达赞顿素被驳斥得满脸通红,他连忙解释道:“我说的是占领,而并非一时入侵,战争期间双方都难以把握,偶然越界也不能作为定论。”

        “那好,我再给你说,剑南的松州、当州、静州、恭州等地向来是汉人党项人混居,建有州府县衙,大唐朝廷在此收取税赋,对大唐朝廷而言,这就是我们的本土,可是这些州县都被吐蕃占领,至今未归还,贵国想要回乌海、柏海等地,可以,我也愿意归还,但作为你所说的对等原则,贵国也应该将你们占领的剑南十八州土地悉数归还大唐,我以为这才能竖立有诚意的会盟,否则今天刻碑,明天进犯,会盟还有什么诚意可言,贵国的信用和诚意,我们是领教得多了。”

        裴旻的驳斥引来了一阵会意的笑声,而且裴旻也把大唐的态度说得很清楚了,想要回土地可以,那就双方坐下谈判,以土地换土地,各自把占领的土地还给对方,以大唐的心胸宽博,还会在谈判中进行让步。

        事情就是这么简单,不管达赞顿素准备再多的资料,不管达赞顿素再是从什么亿万里之地迢迢而来,不管他再怎么有诚意,再说得怎么天花乱坠,只要他根本出发点错了,他的话就不值一提,裴旻就么三言两语便可以驳倒他,因此他出使大唐根本就没有带公平正义而来。

        达赞顿素的脸一阵红一阵白,被驳斥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话说到这个程度,谈判的必要已经没有了,他并没有得到返还剑南土地的授权,自然就无法谈下去了。

        达赞顿素暗暗叹息一声,明天他就可以回去了,他干笑一声,又躬身向皇帝李适行了一礼,道:“尊敬的大唐皇帝陛下,我这次出使大唐有两个目的,一是希望大唐将柏海、乌海的土地还给吐蕃,其次就是为了表达我们赞普对大唐的敬意,我们赞普特地备了薄利一份,交给皇帝陛下。”

        他一摆手,一名副手走上前来,他的手中端有一个大盘子,盘子里是几色礼物,金胡瓶、金盘、金碗、  玛瑙杯各一只,另有羚羊和牦牛尾一条。

        一名侍卫将大盘子接了过去,这时,李亨笑道:“今天只是觐见,叙一叙唐蕃两国的甥舅之情,使臣阁下可以看看我大唐的风貌,等过几天,我们也准备回礼,再送使臣回国。”

        “多谢监国殿下,多谢皇帝陛下,多谢各位相国,今天烦扰各位朝务,我就此告退!”

        “送吐蕃使者回馆!”

        ........

        吐蕃使臣走了,由于没有谈判的计划,朝臣们也没有必要开会商量什么,便也各自散去,这时,大殿里只剩下李亨和李适二人,自从李适登基以后,他们祖孙二人还从来没有单独呆过,尽管李适暂时还不能行使皇权,对李亨没有什么威胁,但李适在八月初五朝会上的表态着实令李亨有些担忧,这小子不但不遵守朝会规矩,擅自做决定,而且他竟然支持李庆安,他是不是听到了什么传闻,或者是谁告诉了他什么?李亨担心这蠢小子头脑一发热便做出不利于自己的事情,所以有必要和他好好谈一谈。

        “适儿,你能否到皇祖父的朝房里来一趟,皇祖父有些话想和你说。”

        李亨的笑容非常慈祥,说话也轻言细语,曾几时他也非常喜欢自己的长孙,很小便带他去玩,教他读书认字,那时,他的慈祥是出于内心对孙儿的疼爱,可自从他被权力这个恶魔附身后,他的慈祥便不再存在了,即使偶然流露,比如现在,也是一种虚伪和假装。

        而皇庄事件后,他心中再没有亲情和对子孙的怜爱,他心中只有两个字;权力。

        或许是一种血缘之间的心灵感应,在周围宦官侍卫眼中,李亨笑容亲切可敬,但在李适的眼中,李亨的笑容却是那般狰狞恐怖,就俨如恶魔的喋笑,吓得他低下了头,他怎么敢去李亨的朝房,母后也再三嘱咐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去皇祖父的朝房中,更不能吃他送来的一切东西,李适连忙小声道:“孙儿下午还有功课,改天孙儿再来向皇祖父问安。”

        “不妨事,我只是和你随便说几句,不会耽误你功课,走吧!去我的朝房。”

        说着,李亨便笑容可掬地伸手去拉李适,李适吓得浑身一颤,手猛地缩回来,这下李亨的脸上挂不住了,他立刻沉下脸道:“你怎么了,这么怕我?”

        “孙儿没什么,孙儿确实有事。”

        李适转身便慌慌张张要跑,李亨心中一阵恼怒,厉声喝道:“你站住!”

        李适就仿佛钉子一样,直挺挺地钉在地上,李亨慢慢走上前,按住李适的肩膀,阴森森道:“你给我说老实话,你到底怕我什么?”

        李适也平静了下来,道:“没什么,是皇祖父想多了。”

        “我想多了?”李亨冷笑一声,道:“我哪里想多了,我什么都没想,我看倒是你想多了。”

        说到这,李亨向左右看了看,只有几名侍卫和宦官,都站住十步外,他便压低声道:“孙儿,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流言?所以对皇祖父误会了。”

        李适的牙齿几乎要把嘴唇咬破,他心中的愤怒开始升腾,已经驱赶走了心中的恐惧,他克制住内心强烈的愤怒,道:“孙儿不明白皇祖父的流言在指什么?”

        “我是说关于你父皇的去世,最近有些很无聊的流言,我担心你受那些流言的蛊惑,影响到我们祖孙的关系。”

        “是的。”

        李适坦然承认道:“孙儿最近是听到了一种说法,说父皇不是被刺客所杀,是......”

        “是什么?”李亨紧张地打断了他的话。

        李适慢慢转过身,盯着李亨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传言父皇是被皇祖父所害。”

        不知为什么,李亨的心一阵发虚,他躲了开李适那像小狼一样的目光,干笑两声道:“真是太无聊了,真是可笑之极,我怎么会杀自己的儿子,虎毒尚不食子,我怎么....这是谁散布的流言,我要去查,查出来我要将他碎尸万段!”

        李亨恨得咬牙切齿,脸都变形了,李适盯着他的眼睛,这时他的泪水狂涌出来,他后退两步,无比悲伤地说道:“是的,虎毒尚不食子,而你却杀了自己的儿子,可见、可见你连畜生都不如!”

        “你放肆!”

        李亨的血冲上顶头,他狂吼一声,一步上前,狠狠一巴掌抽在李适的脸上,将他打翻在地,李适一脚踏空,滚落下玉阶。

        正好在这时,羽林军大将军安抱玉走进了偏殿,因为吐蕃使臣有十几人前来紫宸殿,而紫宸殿后便是内宫,所以觐见结束后,他要巡视紫宸殿各处,防止吐蕃刺客混入内宫,正好看见了李适被李亨一掌打翻在地。

        安抱玉大吃一惊,喊道:“圣上!”他冲了上来,旁边侍卫宦官乱作一团,急忙上前要扶起李适,有人去找御医,有人去宫中报信。

        安抱玉冲上前抱住李适,见他已经昏死过去,嘴角和耳朵都流出血来,他惊呆了,慢慢向李亨望去,无比惊讶地问道:“监国殿下,这、这是怎么回事?”

        李亨在狂怒之下失去了理智,这时他已经冷静下来,刚才一巴掌,他的手掌也打得疼痛难忍,心中也有些懊悔,不是懊悔打了孙子,而是懊悔失去理智,会让人怀疑到他,但这个时候,他不能有半点让步,他背着手,重重哼了一声道:“这个孽孙,竟然出言侮辱祖父,大逆不道,我自然要好好教训他。”

        这时,李适慢慢地苏醒了,他将几颗带血的牙齿咽进了肚子里,用无比刻毒的目光盯着李亨,他看了一眼安抱玉,颤抖着手指着李亨,用一种含糊不清而又无比悲愤的语气道:“安将军,就是他毒死了我的父皇,总有一天,我要杀了他,为父皇报仇!”

        “啊!”安抱玉惊得浑身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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