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4章 宝钗送客

薛宝钗觉得林黛玉这是在侮辱她，比起来被赶出宫这件事，林黛玉全盘否定她的存在——甚至连她被人设计陷害的可能性都不给她，才是最大的羞辱。

        薛宝钗觉得自己简直是疯了，怎么还会觉得林黛玉可怜？

        林黛玉说的没错，或许就是被她牵连的，毕竟，表面上风轻云淡与世无争，见不得她步步钻营的林黛玉，却悄然无声地搭上了北静王这条线。

        北静王，求娶！

        薛宝钗觉得自己已经没办法再说任何一句话了，林黛玉要是再说出一句什么话来，她怕她要控制不住自己了。

        薛宝钗冷冷地看着林黛玉：“时间晚了，妹妹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说罢，站起来打开屋门，做出外请的姿势。

        林黛玉无奈地站起来，没办法，她仁至义尽，薛宝钗到底怎么出事的她弄不清楚，这种无头案，她自然也不会往自己身上扒拉。

        “宝姐姐保重，即便不进宫，以宝姐姐的聪明才智，做别的也是一样的。再说了，进宫未必就是好，伴君如伴虎，况且贵妃娘娘如今的境况你也看到了，进宫这么多年，出宫一次只能在家待几个时辰，远不如现在姐姐跟姨妈能够日日相见的好。”

        林黛玉真心实意地劝，自由诚可贵，只要薛宝钗能够打破心中壁垒，总是可以过的很好的。

        可薛宝钗全然听不进去，此时林黛玉的相劝，在她听来只是炫耀——既然进宫不好，那为什么林黛玉费尽心思要搭上北静王这条路？

        可见林黛玉对她，从无真心。

        送走林黛玉，薛宝钗转身回来，身子竟有些趔趄，莺儿连忙上前扶住：“姑娘，姑娘可还好？”

        “好？我如今还能够好吗？”薛宝钗浑身虚脱，扶着莺儿的胳膊往屋里走，言语之中尽是消极。

        “姑娘别这么想，我觉得林姑娘方才走时那句话也没说错，只要姑娘肯的，不进宫咱们也是一样能过好的。”

        莺儿小心翼翼地说着，她自然是知道自家姑娘有多看重进宫这件事，但是进宫哪儿有那么容易啊，贾家这么多人，不也才送了一个贤德妃娘娘进宫吗？

        莺儿没说出口的是，贾家什么身份，他们这里又是什么身份，不如认命好了。

        薛宝钗抓着莺儿的手指不自觉地用力：“不进宫？不进宫我能做什么？最好不过如凤嫂子一样，窝在这宅子里，既是如此，横竖都只能困在宅子里，为什么不去最大的那个宅子？”

        薛宝钗心中难受，此时只有自小跟她的丫鬟在一起，方才在林黛玉那里受过的委屈，现在都吐露出来了。

        莺儿听过，一面也是生气，一面也是心疼自家姑娘，自己姑娘有多努力，她比谁都知道，你以为薛宝钗真是泥作的不会生气变脸吗？

        他们孤儿寡母，摊上不成器的大爷跟刁奴，不知道受了多少气，可是姑娘还得换着笑模样同人说话。

        因为没人会喜欢一个苦大仇深的人，借住和寄居也不行，她只能笑，只能周到。

        莺儿换了个话题：“但是姑娘，如今进宫已经无望，不如再想想别的法子。”

        “什么法子？这么多年，汲汲营营，都是为了进宫，才刚好一些，却被那位直接打落尘土，我不甘啊！”薛宝钗嘶声难过。

        “况且，如今我年岁已大，但凡是能够有些交集的人家，成器些的子弟都已经定亲了，我如今又能怎么办？”

        莺儿低声道：“姑娘，您忘了？咱们府里还有一位啊……”

        “咱们府里？你说宝玉？”

        莺儿点头，薛宝钗却摇头：“宝玉已经让老祖宗预备下了给林妹妹，我如今寄居在别人府上，又何必讨嫌？”

        莺儿道：“姑娘，那不是从前嘛，如今林姑娘要么和亲，要么嫁去北静王府，总不会跟宝二爷在一块儿的。”

        贾家的势力，在这两大头面前，根本不够看的。

        薛宝钗听了，心中先是一阵怒意——凭什么林黛玉不要的东西，才给她？她薛宝钗什么时候竟然要挑别人剩下的东西？

        薛宝钗眉宇之间尽是讥讽，若是林黛玉看到，一定会感慨，命运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原著是她接了薛宝钗跟薛姨妈送来的珠花，自怨自艾不愿意接别人挑剩的。

        如今却反过来变成了薛宝钗。

        可是薛宝钗到底是理智的人，甚至理智的可怕，她很快就想明白了，莺儿说得对，她如今已然无望进宫，只能够将目光放回来。

        而宝玉，正是她能够够到的，最好的选择。即便那原本是贾母安排给林黛玉的婚事。

        薛宝钗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红，最终回归正常颜色，她淡淡地应了一声，莺儿也不知道那一声到底是说她听到了，还是说她明白了，愿意了。

        林黛玉离开衡芜苑，神情有点疲惫，这两天真的发生太多事情了，她原以为一切还在自己的掌握之中，现在想来，她真的是太大意了。

        一个家族的覆灭，怎么可能只是由红楼梦中写的那些奢靡就倒台，那些奢靡，不过是这即将倒塌的世界的冰山一角，真正的问题，还掩盖下海面下，幽深，巨大。

        林黛玉回到潇湘馆，雪雁立马迎上来：“姑娘！”

        听到动静的紫鹃跟停云立刻放下手中原本的活计，跟了出来：“姑娘！”

        林黛玉看着她们，想要如往常一般露出笑容来，却觉得有心无力，嘴角往两边扯扯，算是最大努力了。

        紫鹃看着心疼不已，连忙招呼停云雪雁：“快，搭把手，把姑娘扶进来。”

        这头林黛玉才回了屋子，早就派人守着送消息的王熙凤赶紧就来了，见林黛玉这样脱力的样子，亦是难过得直掉眼泪：“你看看你！有什么事不好跟我们说的，尽是自己扛！若不是老太太突然让我往宫里递帖子，我还不知道事情已经这样为难了！”

        林黛玉笑笑：“也没什么，现在不是旨意还没下来么，不过是个猜测，我们提前做准备而已。”

        王熙凤眼圈儿都是红的：“什么准备不准备的，娘娘那样稳重的人，绝不是随口就会说这样的大事，此事啊，七八成是有的。”

        林黛玉心中深以为然，但是现在收到消息的人全都是一片慌乱，只有她跟北静王两个还能镇定冷静地处理事情，她一定不能垮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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