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6章 无能为力

王熙凤有些结巴，不敢细想：“不能够吧，娘娘这么得宠，即便有些消息传递出来，也无伤大雅吧？”

        林黛玉摇头：“伴君如伴虎，历来君主帝王，只有他们对百姓大臣宽容的，而普通人，是绝对不能够仗着皇上的宠信就肆意妄为，挑战皇权。”

        王熙凤皱眉，这个道理她明白——外头铺子赚了钱，她可以多给掌柜的一些分红，但若是掌柜的觉得赚了钱，私自截留下来铺子里的利钱，那她可不会轻易绕过。

        林黛玉当即立断：“我去找老祖宗，请老祖宗此时千万莫要进宫。”

        王熙凤点头，两人急匆匆地又去跟贾母送信了，然而不料贾母已经将帖子送进宫，再过几日，逢六之日，便可进宫觐见娘娘。

        贾母道：“无妨的，既然帖子已经递进去了，就不要再撤回来了，此时欲盖弥彰，或是慌张，都不好。即便不为了此事，我也可以进宫探望娘娘的。”

        贾母让林黛玉跟王熙凤宽心：“放心，我老太太还没糊涂，怎么做，我心里有数的。倒是宝丫头，看着最是宽容不过，其实心中最是好胜要强，如今这样稀里糊涂地出来了，若是跟娘娘有关，怕不是要怪到娘娘头上。”

        王熙凤抢先说：“这个宝丫头是不敢的，只是玉丫头这边却是有些……”

        “我没事，宝姐姐不过一时想不开，就算是我，若是我极为期待的一件事落空了，还有人到我那里追根究底地问，我也不会开心的。”林黛玉打断王熙凤的话，不让她继续说。

        王熙凤看了林黛玉一眼，闭上了嘴巴。

        她是为林黛玉鸣不平，但是若林黛玉不需要，她当然也不会自讨没趣。

        然而她们这些小动作跟小心思，贾母哪里会不懂呢，贾母拉着林黛玉的手道：“宝丫头不是坏人，只是不如你看得开，功利了些，但是我看她一贯没有什么坏心思，所以愿意拉她一把，你们是姐妹，如今你也知道的，这清醒，大家当是要齐心协力的好。”

        林黛玉心有所感，出声应下：“老祖宗，我明白的。”

        贾母慈爱一笑，对这个外孙女真是满意极了，很多话，她不说，玉儿就已经明白了。

        这当口，无论是发生什么事，无论是谁对谁错，一家人团结在一起才是最要紧的，树倒弥孙散，也要散得了才行，若是真出了大事，这些人，哪一个逃得脱？

        攘外必先安内，此时不宜与人勾心斗角。

        贾母进宫的日子，也正是林黛玉进宫的日子。

        林黛玉早起洗漱穿戴好，候在垂花门边，再往外，就可以上马车从侧门出了。往常这个时候她总是慢悠悠地起来，踩着点儿到这里，而薛宝钗，就如今日的她一样，早早等候在这里。

        而今天，却变成她等在这里，而同她一道的人，却从薛宝钗变成了贾母。

        林黛玉静静地等着，看着鸳鸯跟珍珠扶着贾母过来，连忙上前去接：“辛苦老祖宗了。”

        为了她探听消息，年近八十的贾母还要天不亮就起床，穿戴品级大服，又要坐半个多时辰的马车去宫门边候着，等到宫里的贵人收到消息了，再传执意宣见。

        而这一来一回的过程，就是脚程最快的小太监，也要跑上两刻钟。林黛玉心中有些愧疚。

        贾母摆摆手，笑道：“这算什么辛苦，原也是要进宫去探望娘娘的，都好些日子没有亲自见娘娘了。”

        贾母轻描淡写，但林黛玉却是知晓的，贾母这个年纪这个品阶，便是连真正的贵人都还要赐座辞歇息的，哪里用得着贾母亲自去见元春，元春早就安排人送信回来了。

        都是为了她。

        林黛玉心中感动，面上却不便在此多说，亲自扶了贾母上车，听着车轱辘的声音，朝着宫中进发。

        贾府之中，许多人虽然没有起来，但是也没有再睡着。

        王熙凤没睡着，秦可卿没睡着，贾宝玉没睡着。

        袭人从帐子外见着宝玉双目明睁，便上前问了：“二爷，可是醒了？要起床吗？”

        宝玉眼泪滚滚落下，喉间已经出不了声，不愿意让袭人知道他哭了，也不想跟袭人对话，只又闭上眼睛。

        袭人见宝玉这样，心里知道自己是遭厌烦了，默默站在一边，不说话，却也不退下。

        她怎么能退下？即便她已经是“通房”了，但是这府里，这院子里，谁不是看着宝玉跟老太太的态度面对她？

        老太太不闻不问，习以为常，宝玉却是将大大的“疏离”二字写在脸上了。

        没人把袭人当回事，所以袭人更要把自己当回事。

        原本宝玉的陪夜是轮换着来的，但是袭人心中有鬼，总担心宝玉会趁夜跟其他的秋纹麝月滚在一起去了——这院子里，可不只是有一个晴雯那么简单。

        所以哪怕白天再累，袭人都坚持晚上来陪宝玉的床。

        如今她陪的光明正大，比那些个未出阁的女孩儿脸皮胆子都大几分，当着老祖宗跟王夫人的面也敢说的，所以总是秋纹麝月心中不忿，也找不到由头说去。

        袭人站在帐子外头，依稀能够通过薄纱帐子看到宝玉脸上的神色，她转过头去，这是她做出的最大让步了。

        若是让她出去，那是万万不能的，她这一刻松懈了，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别的人就替上去了。

        宝玉心中默默流泪，刚知道林黛玉可能被送去和亲的消息时，他震惊，震怒，几乎想要冲出去，揪住让她和亲的人领子，好生用拳头说一顿话。

        可是他到底是宝玉，贾家的嫡孙，又不如从前那样糊涂，这其中关节，在震怒过后，便一一想明白了。

        不能动，不光他不能动，贾家也不能动。知道了，还要装作不知道，还要对对方笑脸相迎，不能露出半点儿的拒绝来。

        男丁尤其不能动，如今有人要对付贾家，所有人的一举一动恐怕都在别人的监视下，他们只能够偃旗息鼓，休养生息，等待时机。

        所以，他们贾家，只能够靠女人去探听消息。

        泪水滚滚而落，宝玉从来都喜欢且珍惜这些女孩儿，但是从未想过要让她们站出来顶住这个家，甚至这个国。

        他不愿意，可是他现在，无能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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