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第 88 章
人类联盟
第一星区——
研究所内。
机械臂嗡嗡作响, 在观察者的示意下，将一只崭新的实验体虫族放入了之前的观察皿中。
它的出现让原本沉迷于诱导体的实验体虫族瞬间警醒，后者保持着下半截身体附着在诱导体体内的状态, 上半截身体却直立了起来。它翅膀上的颜色变得愈发艳丽, 花纹也从最开始的美妙转为混乱，它向着竞争对象发出了尖锐的虫鸣。即便隔着隔音壁, 那声音也依旧让脆弱的人类觉得刺耳。
呆在观察皿前的愚蠢官员打了一个冷战，他目瞪口呆地看着观察皿中上演的可怕战斗——他尚未反应过来，观察皿中的两只虫族便已经进入了战斗状态。
明明是经过了各种基因弱化的实验体, 然而他们打斗起来的时候, 却有一种令人感到心惊胆战的凶狠野蛮。
那是一种纯粹的, 没有任何理智束缚的绝对嗜血与狂暴。
“等等，薛遥教授, 你之前不是说，这批虫族都是克隆而来？这两个家伙到底在干什么？据我所知，虫族同族之间不至于演变成这种……这种状况吧？”
之前官员多少还能带着一点兴奋的下流心情看着实验体虫族经受虫母信息素的诱导实验, 可此时, 他却因为观察皿中惨烈的血腥场景而感到有些恶心。
官员都没有注意到自己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
说话时，他眼底闪过一丝胆怯。
薛遥的目光凝注观察皿中彼此撕咬不休的两只虫族身上，他没有吭声。
一旁的助手眼看着场面陷入尴尬，连忙代替薛遥开口向官员解释起来。
“事实上, 现在我们看到的这种情况其实才是正常的。在原始的虫族群体里这是一种根深蒂固的本能——我们认为，在原始虫巢初期，每一只虫母在初次成熟之后就会直接释放出初蜜。祂会用这种方式召唤附近的虫群, 并且用自己的荷尔蒙诱导所有前来的虫族开始残酷的自相残杀。虽然看上去有些可怕, 不过考虑到原始虫族本质上就是一群低至混沌的原始生物, 这其实是一种聪明的生存策略。”
助手看了一眼薛遥, 然后又转过头来耐着性子把这些基本常识告知给身侧的官员。
“……初次羽化的虫母急需构建自己的虫巢，祂需要在最短的时间内筛选出足够强大的雄虫个体，他会与这只强大的雄虫诞下第一批子嗣，这对于虫母来说至关重要的。因为只有足够强大的虫族才有可能让祂拥有强悍子嗣替祂建立虫巢的基础！而雄虫们也需要用这样的方式证明自己的能力，最强大的个体才有可能拥有繁殖季节内与虫母胶合的机会。根据我们的研究，虫巢的第一只王虫的群落，在接下来的很长时间里都会拥有统治地位。为了得到这种优先交合权，雄虫之间的斗争必然惨烈，哪怕它们来自于同一群落也是一样。”
“这就是为什么我认为你们报上来的那个计划非常愚蠢。”
薛遥在此时打断了助手的话，他直视着官员的眼睛，硬邦邦地说道。
“……提取虫母的信息素，并且将其制成生物炸弹投放于战场？如果我是你，我会选择直接将提出这个计划的家伙枪毙。”
“薛遥教授，我尊敬您在虫族研究上的成就，但是，我们的智囊团曾经分析过那个计划，我们很确定，它是有可行性的。”
“先不要说我们手头拥有的虫母残骸十分有限，而那些信息素必须从真正的残骸中提取——就算我们可以进行人工合成虫母信息素，也不可能在战场上释放虫母信息素提取物，除非你希望我们的战士面对的每一只虫族都是这样的玩意……”
薛遥望向了观察皿。
此时容器内的两只实验体都已经不再完整，其中有一只甚至被另外一只撕掉了半边身体，但是即便是这样，它们两者之间的斗争没有丝毫的减缓。相反。越是受伤严重，他们的战斗就越是疯狂。毫无疑问血液刺激到了虫族本身的凶性。如今遍布观察皿的血污和碎肉几乎将整个观察皿的内部彻底糊住。”
如果抛弃外形来看，如今观察皿内部的实验体，看上去就像是远古地球时代曾经流行过的恐怖电影里的丧尸。
而薛遥一脸冷淡，无视了官员无比惨淡的颜色，继续说了下去。
“……带有虫母信息素提取物的生化炸弹，也许确实可以让虫族的军队内部组织产生混乱，可是，别忘了，它也会彻底地激发出那些虫族最原始的雄性本能。他们将会变成一股完全不可控的力量。要知道，现在我们已经可以确定一件事：虫族原本并不应该是我们现在看到它们的模样，它们本应该是神智混沌，没有任何的疼痛感或者是恐惧感的低级存在。这一点可以从我们培育的每一只克隆虫体上得到体现。自始至终，它们从孵化之后，就没有任何智慧表现，相反，它们有着旺盛到可怕的吞噬还有繁衍的本能。”
“他们会为了争夺繁衍权而付出一切……在原始的时代，想要成为最后的胜利者，虫族需要大量的能量，而他们获取能量的方式便是杀死自己的竞争者，以及将周围一切可食用的生物化作自己的能量。我们的士兵，人类，也是他们的能量来源。相信我。你不会想要面对一群彻底失去了理智的怪物的。”
说话间观察皿中的两只实验体虫族已经在血腥野蛮的斗争中分出了胜负……
最开始独享了诱导体的那只实验体之前一直在舔舐诱导体背部，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然后它便做出了非常奇怪的行为——它一直在用虫肢切割自己的身体，并且将那些新鲜的血肉丢弃在诱导体的头部周围。而这毫无疑问让他变得有些衰弱。
新来者因此而找到了旧虫的破绽，它扑了上去，很快就把自己的同类化作了细碎的肉屑。
它毫不犹豫的大口大口吞噬着自己的同族。
在吞噬掉败者之后，胜利者在原地停滞了片刻，紧接着，它就在官员惊骇的目光中一点一点展开了翅膀。
翅膀之下，一道裂缝出现在了它的背甲中心，随即苍白的薄膜从它身上慢慢剥离开来。
更加庞大，更加结实的血肉包裹住了原本的虫族，原本只有小臂长度的实验体，在转瞬之间身体变膨胀了一倍有余。
“我得到的情报里，没有提到这个。虫族的蜕变速度不可能这么快……”
官员咽下一口唾液，干巴巴的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淡淡的质疑。
与其说是他真的怀疑什么，不如说他被观察皿中两只虫族的表现彻底吓到了。
即便是满脑子都只有功名利禄的官员，也不会希望人类的士兵们在战场上面对的是这样的存在。
薛遥的此时却像是没有听见官员的质问一般。
他直勾勾地盯着培养皿里那只变得更加强壮的胜利者。
事实上，即便是杀死了自己的前任，这只虫族并没有比之前那只实验题表现得好到哪里去。
它骚包地抖动着自己的翅膀，带有大量纤毛的发香器在它身体下方鼓胀着探出来，紧接着，它就疯狂地扑向了那台人工制造的诱导体。
它重复着之前那只实验虫族做过的一切：用自己的信息素涂满了诱导体的全身，而且为了更好的抹去先前那只雄虫留在诱导体身上的信息素。
新的胜利者除了在不断喷射新鲜浓稠的信息素液之外，还一直在用口器清理着诱导体的表面。
它几乎舔遍了那团金属造物的全部表面部分，然后又将自己的信息素液一遍一遍涂在金属诱导体上。
“也许你实验室里培育出来的这些玩意，恰好属于某些特殊虫族群落……我看过很多文件，上面记载的虫族并没有表现出这种程度的狂暴。”
官员还在喋喋不休企图自我说服。
而薛遥目睹着观察皿中的一切，不知为何心中的厌烦逐渐开始膨胀。最后，膨胀到让他自己都快要无法压抑的程度。
“你来解释一下。”
他拍了拍手，示意自己的助手接手自己的位置。
随后他没有理回官员，猛然转过身，便朝着实验室外走了出去。
他的助手并不意外的看着薛遥铁青的侧脸，他非常熟练的走上前来，看着一脸懵逼的那名官员，温和的解释道：
“请不要在意薛教授最近的身体不太好……”他给出了一个相当敷衍的借口，随后为了转移话题，助手又一次的提起了实验体的那些异状。
“哦，对了，说起这些虫族，这刚好是我们想要向国防部报告的全新发现。您请看，这只虫族虽然比之前体型更大，而且看上去更加可怕，但是严格说起来，他并没有进行进化。它跟之前一模一样，只是体型变大了一些。这跟虫族的自我蜕变完全不一样，我们把这种改变取名为同种融合……”
看着官员迷茫的双眼助手，轻咳了一声，放弃了复杂的学术用语，
“来自于同一群落的虫族可以通过吞噬自己的同群，而将对方的血肉转化为纯粹的能量储藏在自己的体内，他也会因此而变得更加强大，更加凶悍，也更有把握去争夺与虫母进行繁衍后代的权利……”
“而这两只实验体都是同一只虫族的克隆体，严格意义上来说它们也是同族，所以你现在看到的并不是蜕变，而是一种同族之间的自我融合。通过这样的方式，虫族将会更有可能在斗争中胜出以获得虫母的青睐……”
……
咔嚓。
研究室外，薛遥看着打火机上摇晃不休的火苗，却并没有给自己点烟。
【“虽然我知道教授当然消费得起那些原始烟草，不过……我还是会担心教授的身体。”】
【“如果教授的身体垮了的话，我应该会觉得很迷茫吧，所以就当是为了我。教授，戒烟吧……”】
……
耳畔仿佛又响起了某个少年轻柔的低语。
薛遥的眼神渐渐柔和。
然而眼底却浮现出了无法抹去的悲哀。
“算了……就听你的好了。真是麻烦的学生。”
他对着空无一物的金属墙面，喃喃说道。
薛遥发出了一声轻笑，然后将已经夹在了指尖的烟草丢进了垃圾桶。
已经到了另外一个世界的你，现在应该已经不再迷茫了吧。
反而是他，现在已经彻底的失去了前进的方向……
除了把虫族杀光之外，恐怕再也无法为你做什么了。
薛遥想道。
所以在这之前他，确实得保证自己的身体能够撑下去。
撑到……为那个少年报仇的那一天。
宇宙另一端——
天启号内。
苏林不明白事情为什么最后会变成现在这样。
缠绕在身上的触手是那样的黏腻和湿滑，即便拼尽全力也无法挣脱。
就像是落入了食虫植物囊袋之内的小虫子，四周都是粘稠温热的液体……
他已经坠入了半透明的沼泽之中。
……
思绪混乱。
苏林急促地呼吸着，巨大的恐惧让他控制不住身体的颤抖。
然而在这样的情况下，他甚至都无法蜷缩起身体，因为这个动作会让他的背部彻底暴露在外部。
而苏林已经不愿意去想为什么自己的背部是如此的刺痛和红肿。
往昔的一切，自己作为人类的认知，片刻之前的记忆……全部都变得支离破碎，模糊而混乱。
苏林甚至感觉到了一种不真实感，他总觉得自己仿佛依旧正在做噩梦。
……眼前的一切都似曾相识。
好像曾经在漫长的噩梦中一次又一次地重复过。
同样的血腥，同样的混乱，同样的自相残杀。
梦境与现实之间的边界逐渐交叠在了一起。
“不要，不要，继续下去了……”
苏林听见有人在哭泣，而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意识到哭泣是从自己的喉咙中冒出来的。
对于苏林来说，他最后的记忆是艾瑞尔的靠近和拥抱。
因为极度饥饿而陷入了恍惚自己没有控制住那种糟糕的欲望。
在得到了来自于艾瑞尔的“食物”之后，苏林曾经非常短暂的餍足中坠入了梦乡。
迷迷糊糊之中，他觉得自己所吞噬的那些血肉化作了温暖而澎湃的热潮，它们在苏林的身体内部不断地涌动着，宛若温热的潮汐，然后那潮汐一点点的上涌，苏林的身体也开始变得滚烫而濡湿。
热潮渐渐蔓延开来，然后苏林便被轰鸣作响的打斗声惊醒了过来，
醒来的时候，苏林才发现自己的房间里已经变成了战场。
两只形态迥异的可怕虫族正在以超乎人类常理的方式进行的斗争，那根本就不是苏林能够理解的战斗，没有任何华丽的技巧，也没有任何美感，只有纯粹的丑陋血腥与暴力。
畸形的虫族身体，互相撕扯的对方，此起彼伏的涌动彼此吞噬。
在彻底的失去人形的拟态之后，两只虫族都回归了自己最根本的形态，在人类的认知中，他们两个就是彻头彻尾的怪物。
偏偏即便变成了这样苏林还是认出了他们。
他明显的感觉到再次醒来之后自己的身体愈发的脱离了人类的范畴，他的感知变得无比敏锐，以至于他甚至可以凭借的信息素辨认出那两只虫族的身份——
是艾瑞尔还有洛希。
但是认出来了又怎么样呢？
苏林觉得这个世界已经疯了，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洛希，自然他也没有见过那样的艾瑞尔。
他本来以为自己见到的那家伙已经是疯狂的极限，却没有想到那已经是艾瑞尔能够表现出来的最好状态。
而现在现在才是真正艾瑞尔，他曾经在安委会的飞船上目睹过的那只怪物……唯一不同的是羽化过后。
曾经的软体动物变成有血肉，筋脉，还有语言无法形容出来的丑陋肉块，共同组成的某种类似于“蝴蝶”的玩意。
至于洛希，洛希也没有好到哪里去。苏林从来没有想过原来洛希的真实模样会是这样。
他鲜红的翅膀延展出来，那是本应是一对很美的翅膀，颜色艳丽如血，纯粹而华美。
然而此刻的洛希身上却在不断浮现出畸形的肉块，每一次吞噬和撕扯艾瑞尔的身体，洛希的身形也会愈发趋向畸形和狰狞。
远远看过去洛希看上去几乎与艾瑞尔没有什么两样。
不过对于苏林来说，两只虫族就算是再丑陋再恶心，也不算是什么真正值得在意的事情。
让他感到无法忍受的是，为了争夺苏林，两只虫族都凭借着本能，拼尽全力地在刚刚苏醒的虫母身上留下自己的印记。
而苏林……
苏林这辈子都不想回忆他们是怎么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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