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财神篇】第一回 孙畅

　　孙畅家并不富裕，一家子都是做小生意的人，硬要说的话只能算是小康。父母都没有读过什么书，有个弟弟却是扶不起的阿斗，成天只知道怎么从家人手里面抠钱。她大概是她们家最有出息的人。从小就学习好，最后一路过五关斩六将，考上重点大学。也就是因为有这样的实力，在重男轻女的家乡，她的父母才会同意供她读书。

　　然而上了大学却意味着她人生的巅峰已经过去。

　　大学里面能人辈出。老实讲，她在家乡引以为豪的高考成绩，在这个大学却是录取最低分。以前读高中的时候，人家都说玩物丧志，孙畅别说有个什么兴趣爱好，连看本闲书父母都不让。她这一辈子除了教科书，怕是什么书都没有看过，真真儿是人家嘴里“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典范。国家大事、文娱生活、八卦明星，一问三不知。有知识没常识，跟谁都聊不到一起。久而久之，也就没人理她了。

　　上了大学以后，她才知道，自家眼里的“玩物丧志”在人家看来叫做“素质教育”。大学里的人，不只是学习好，一个一个才华横溢。舞蹈社、管乐队、漫画部、文艺社、话剧团、排球队……这么多的社团活动，孙畅看了看，没有一个自己能够加入的。自己就只能每天三点一线地去图书馆学习。但是怪了，高中应试教育的知识学起来得心应手，可是大学里的专业课却那么难。难，不是因为需要动脑子，而是因为她根本看不懂教科书。这些书上尽是些她没接触过的东西，听都没听说过，怎么考虑都想不通。所以尽管这样学，她的成绩永远是低空飞过，保持在挂与不挂一线天的程度。

　　她以前读高中的时候，总是看不上班里几个浓妆艳抹的女孩子。在她的眼里，脑袋不好的人才会只想着经营外表；她们靠着外表勾引来的男孩子，也一定肤浅下作。可是到了大学，女孩子们脱去了臃肿难看的高中校服，穿上了可爱的洋装，留起了长发，也会略施粉黛，一个一个在青春的年华里闪耀着光辉。而孙畅，怎么也适应不了这样的生活，她每天就是一身运动装，头发胡乱在脑后梳个马尾，本来就不出彩的脸因为从不用胭脂勾勒显得平庸暗淡。看着那些美女们挽着男朋友的手，她就想，这些男的应该只是看上了那些女孩子的外表，他们都是肤浅的。孙畅幻想着有朝一日，在图书馆，一个帅哥走过来跟她说：“我注意你好久了，你每天都来图书馆，一定是个很有内涵的女孩子。”

　　幻象是美好的，生活是残酷的。孙畅也知道，这个幻象简直傻得一B。首先自己就是个只看重外表的肤浅人类。她的幻想里明明只有帅哥的，打死她也不会走过去跟图书馆里那些歪瓜裂枣的书呆子说这种话。再说了，硬要说内涵的话，自己学习不灵、运动不行、兴趣是没有的、做个家务都笨手笨脚的，谈什么内涵。自己就是一个空壳——还是具不怎么好看的空壳。

　　从高中时候的春风得意到大学以后的强烈自卑，这种境况的骤然改变让孙畅没办法适应。也直接导致，在这个硕大的学校，她别说有个男朋友了，连个朋友都没有——别说朋友了，连个说话的都没有。

　　在这种情况下，她结交了赵丽花。

　　孙畅是新生，赵丽花却已经是大三了。学校因为宿舍的一些临时问题，让孙畅搬来和这些大三的学生们一起住。

　　赵丽花和她一样，也是一个非常不起眼的孩子。但是和孙畅的自卑不同，赵丽花看起来非常孤傲。

　　她是拉拉队的队员，从大一就入社了，可是混了这么久，还是经常陪跑——若不是没有人手，绝对不会让她出场。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赵丽花的人缘非常不好。她是个特别以自我为中心的人，很不会配合大家。孙畅知道，这是一种矫枉过正的自卑。就是因为自卑，她才会那么在意尊严。在赵丽花的眼里，一点点的不满和反对，都是对她的羞辱。而别人越是“羞辱”她，她就会变得更为自大——别人一定是因为嫉妒她才羞辱她，她绝对不能屈服于这种羞辱。

　　这个宿舍里，室友把孙畅这样的新兵豆子直接当空气，该说什么说什么；可是如果赵丽花一进来，她们几个就会互递眼色，停止之前的说笑，然后气氛就会变得异常尴尬。孙畅不止一次地听到室友们背后说赵丽花的坏话。

　　为什么赵丽花会有这样的性格呢？孙畅观察，那是因为赵丽花是个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悠的穷光蛋。

　　孙畅家虽然不富裕，但是也不能说是穷。而赵丽花是真穷，她是拿着助学金来读书的。没有助学金，她连大学都读不起。她不仅穷，还向往着有钱人的生活。她羡慕着宿舍女孩子使用兰蔻雅诗兰黛而自己连去趟屈臣氏都像逛高级化妆品店一样；她羡慕别人穿着名牌背着名包，自己买一件淘宝爆款都要攒几个月钱；她更羡慕那些谈恋爱的女孩子们，明明已经够有钱了，还有男人肯请她们吃香的喝辣的。在别的孩子享受大学时光——谈谈恋爱，忙忙社团，随随便便糊弄一下考试——的时候，赵丽花却要一边打工一边兼顾学业和拉拉队。

　　那么为什么说赵丽花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悠呢？打个比方，她在拉拉队，技术水平是很不错的，排名的话能排到前1/3，但是不拔尖。学习也是如此，不错，但也不是尖子。她是个很灵气的女孩，学什么都有模有样，但是没有一样可以做到出类拔萃。

　　虽然不精通，她却非常自满。看不上比自己不如的也就罢了，她还看不上比自己强的。比如说她从来看不上她们队长，而且表现得非常明显，毫不隐藏。

　　她看不起那些比她厉害的人的理由也很简单——因为他们有钱。他们不用打工，不用为了穿廉价的衣服被人嘲笑而感到苦恼，不用羡慕别人的皮肤好——因为用的化妆品贵，不用看着朋友圈里的山珍海味而气得睡不着觉；他们当然有更多的时间学习、训练。而自己的人生之所以到现在都这么悲惨，包括没有男朋友，一定是因为她穷。

　　孙畅看着赵丽花就想到了自己。同是天涯沦落人，心里也就莫名地泛出了些好感，本能地想要亲近她。自己是拿出诚意去跟赵丽花交往的，却来了个热脸贴上冷屁股。赵丽花还看不上她呢。一方面赵丽花想，要是跟孙畅这种loser做了朋友，只会让自己更加孤立；另一方面，赵丽花也是真的看不上孙畅。像她B格这么高的人，怎么会与孙畅这种人为伍呢，太跌份了。

　　然而这样的赵丽花，却从某一个时刻开始发生了变化——她开始向孙畅示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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