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2章 办厂容易管人难

　　杨烜在外面已经等不及，不等兰珠报信，便带伍菡闯进了缫丝车间。

　　一进去，热浪扑面而来，仿佛进入了大火炉。外面已是深秋，里面却比酷暑还要闷热十倍。缫丝汤恶臭扑鼻，令人作呕。

　　杨烜等人才一进来，汗水就渗了出来，打湿了衣服。只见缫丝车间里的女工，个个面色惨白，眼神空洞，裸露的皮肤尽是炎症，肉眼可见红斑、丘疹、水泡乃至糜烂。

　　兰珠三人迎了过来，报告了刚才的见闻。杨烜怒不可遏，对跟过来的工头说道：“停工！全部停工！叫你们厂长、工程师都过来。”

　　机器开工，都要有工程师在旁监督。新丰缫丝厂的工程师来自意大利撒丁王国。意大利和德国一样，仍旧四分五裂，境内邦国众多。

　　不过，意大利比德国还要憋屈。拿破仑一世在世时，曾对意大利产生过极为重要的影响，把拿破仑法典和法国大革命精神带入了意大利。

　　1815年，法军在滑铁卢战败，拿破仑一世复辟失败。同年，以俄国为首的战胜国在维也纳召开会议，构建神圣同盟，重建欧洲秩序。

　　自此之后，意大利沦为奥地利帝国的势力范围。意大利被肢解为八个封建邦国、地区，除撒丁王国外，均直接或间接受奥地利统治。

　　撒丁王国是意大利境内最大的邦国，实力最为强大，其地位类似于德国的普鲁士。

　　意大利境内的仁人志士一直在谋求国家独立统一，规模较大的有1820年的烧炭党起义、1830年的两西西里王国叛乱。

　　1848年欧洲资产阶级革命期间，意大利境内爆发大规模武装起义，撒丁王国向奥地利帝国宣战，史称“意大利第一次独立战争”。

　　期间，资产阶级共和派一度攻占罗马，建立了罗马共和国。在教皇的请求下，法国、奥地利、西班牙等天主教国家出兵镇压，意大利不敌，第一次独立战争失败。

　　意大利是南欧国家，经济社会较西欧等国落后。其北部与法国、奥地利、瑞士相邻，经济相对发达，纺织业尤其发达。

　　意大利南部的农民同样养蚕，生产的丝绸在欧洲享有盛名。但近几年，一种名叫“微粒子病”的病害，席卷了法国、意大利等生丝产地。

　　欧洲丝绸产量大减，但经济正处于危机前的空前繁荣，对丝绸需求很大。很多洋行来到中国收购生丝，帝国丝业因此而大受刺激。

　　新丰缫丝厂便是在这一历史背景下兴建的，所延请的洋人工程师来自意大利北部的撒丁王国。此人技术很过硬，唯独人品不佳。

　　在对意大利的外交问题上，帝国旗帜鲜明，支持意大利统一。撒丁王国在意大利实力最强，具备统一意大利的潜质。

　　历史上，正是撒丁王国统一了意大利。帝国刻意与撒丁王国交好，希望在对意外交上取得先机。这位撒丁王国的工程师，在某种程度上，也可看作是中撒交好的外交产物。

　　洋人见到杨烜后，看他气质不凡，便知工头的推测不错，也就向杨烜鞠了一躬，用蹩脚的国语说道：“参见皇帝陛下。”

　　杨烜问他道：“你是丝厂工程师，缫丝车间条件如此恶劣，女工所受折磨不浅，你为什么不管？”

　　洋人工程师国语一般，只能听懂一半。他一半靠听，一半靠猜，回答杨烜道：“皇上，我是工程师，只管技术，不问管理。”

　　杨烜一听，便知这洋人是个老油条，把责任推得远远的。他有些厌恶，问工头道：“工程师说他不负责管理，那么，管理可是你的责任？”

　　那工头一向在女工面前作威作福，见了杨烜，却吓得大汗淋漓。

　　在晚清，官府地位特高。满清治下，平头百姓见到县太爷，必须下跪答话。因此，百姓大多害怕官员，见到文官武将吓得要打哆嗦。

　　工头怕杨烜，也怕洋人工程师，吱吱唔唔得不敢答话。一旁的近卫师军官插话道：“你老实招来即可，工厂由谁负责管理，洋人工程师有没有责任？”

　　这句话提醒了工头，他结结巴巴地解释起来。原来，新丰缫丝厂是广东商人创办的，平时都由一个名叫张鸿卿的经理在管理。

　　洋人工程师主要管技术，但机器缫丝与士法缫丝不同，技术若不过关，一切都白搭。因此，洋人工程师的话特别有份量，就连张鸿卿也对他敬畏三分，甚至是有求必应。

　　工头没有见过大世面，在杨烜面前哆哆嗦嗦的，话也说不全。

　　倒是那名洋人工程师，为人还算镇定，对杨烜说道：“皇上身份尊贵，这缫丝间又热又闷，不如到会客室里坐坐。皇上若要了解丝厂情况，我一定如实奉告，不敢有丝毫隐瞒。”

　　杨烜不置可否，先向左右布置起来。卫士丁子晖，负责寻找工厂章程，找工头了解工人管理情况。兰珠则负责召集女工，收集工厂虐待工人的罪证。

　　这时候，机器已经停工。女工相继走出车间，等待接班的女工已在门外排起了长队。工头们都得到了消息，大气也不敢喘一个，一个个夹起了尾巴。

　　杨烜等人也走了出来。缫丝间内闷热无比，人人闷出了一身汗。秋天的早晨又格外凉爽，杨烜身体强健，亦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再看伍菡，面色已有些苍白。

　　他们只在缫丝间内呆了十几分钟，就有难以忍受之感。女工常年累月呆在缫丝间里，身体更受戕害，久而久之，必会引发严重的健康问题，乃至于社会问题。

　　杨烜心情沉重，来到会客室里坐定。丝厂经理张鸿卿也得到消息，赶到了会客室。

　　一见面，他向杨烜深深鞠了一躬，说道：“皇帝陛下万岁，商民张鸿卿来晚，请皇上恕罪。”

　　此人一身书生打扮，干净利落，看起来十分精明。杨烜对他先有了几分好感，说道：“你坐下，我有几件事要问你。头一件，你把丝厂概况简述一下。”

　　张鸿卿略一停顿，随即说道：“本厂建于晟武元年七月，至今有一年三个月时间。资本额二十万元法币，老板名叫黄舜生，广东新会人，出身于十三行买办。

　　“我是广东南海人，被黄老板聘为经理，负责丝厂的日常经营。帝国鼓励工商，各种政策利好，丝厂在短短一年多时间内走上正轨，经营红红火火。

　　“目前，我厂共聘用工人三百余人，其中男工占两成，女工占八成。营业额可达十五万元法币，年纳税可达两万元法币。”

　　张鸿卿口齿伶俐，思路清晰，像是个精明强干的经理人，给杨烜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看样子，缫丝女工工作条件恶劣，不是张鸿卿没能力解决，可能是工厂不重视，或者有其他难言之隐。

　　杨烜不动声色，问道：“你们老板呢？对，叫黄舜生。黄舜生人在哪里？他怎么不露面？”

　　张鸿卿神色一动，说道：“回皇上的话，黄老板产业比较多，本人平时不在南京，多在上海、广州两地跑。新丰缫丝厂遇有大事，都由我打电报过去，请示办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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