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9章 克杭州

　　1855年3月10日，经过两轮秘密接触后，黄宗汉最终决定归顺革命军。他乘坐美国商船，在美国领事的保护下，来到宁波府镇海县外海的金塘山岛。

　　晚上八时许，一艘悬挂着美国旗昌洋行旗号的商船在金塘山岛停泊，来人正是革命军步兵第一师师长杨田。

　　寒暄过后，杨田直言不讳地说道：“黄先生，我们支持你担任浙江省长。前提是，你得帮我们夺下杭州。”

　　满清督抚排场最大，黄宗汉一向作威作福惯了，听杨田这样说话，颇有些不太适应。不过，他心机很深，表面不动声色，说道：

　　“杨师长，我有一条密计，保你可以顺利夺下杭州。”

　　原来，每年农历二月十五，为佛祖释迦牟尼佛涅槃日。杭州百姓崇信佛教，很多百姓会在这一天到城外天竺山天竺寺上香祭拜。杭州城内的官员通常也会到天竺山，恳求佛祖保佑，祈求来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杨田插话道：“黄先生的意思是，我军可在二月十五袭击天竺山，将杭州官员一网打尽？”

　　黄宗汉目光狡黠，说道：“正是此理。不过，杭州是座大城。二月十五那天，天竺山上人山人海。按照惯例，杭州城内的官员都会在前一日，也就是二月十四，到城外天竺山上香祭拜。二月十五那一天，是留给普通老百姓上香的。”

　　原来如此，杨田恍然大悟。他思索片刻，觉得此计可行，便说道：

　　“都说黄先生有经天纬地之才，你的建议是极好的。不过，我想，一旦我军突袭天竺山，杭州城内很快就会得到消息。

　　“因此，我想劳烦黄先生，请黄先生带领自己的亲兵，假装从前线败退撤回杭州，借机赚开城门。以黄先生的身份，守军必不会怀疑。只要打开城门，我就有把握快速夺占杭州。”

　　“这……”黄宗汉沉吟不语，面露难色。他是进士出身，爱惜自己的羽毛，看重自己的名声。投降敌军，本就是一件令人难堪的事，更别说临阵倒戈，带着敌军攻破杭州了。

　　杨田却不以为然，说道：“黄先生，你知道我们革命军当年是怎么攻占广州的吗？”

　　黄宗汉听说过革命军夺占广州的始末，却并未回答。

　　杨田自问自答道：“当时，革命军在广西大败清军，然后长途奔袭广州。陶煜时任满清绿营广东陆路提督，弃暗投明，归顺皇上。

　　“陶煜带领亲兵，赚开广州城门，我军一拥而入，顺利攻克广州。占领广东后，革命军筹建广东守备师，陶煜因夺城有功，提任广东守备师师长。

　　“我军的守备师，专门负责守备地方，维护一省的治安。守备师的师长，如同满清绿营提督，陶煜相当于官复原职。现在，交趾省委主任罗大纲奉命北上，陶煜接替了罗大纲的位置，俨然已经成为一方诸侯了。

　　“黄先生，你肯归顺皇上，固然是弃暗投明。可眼前有份天大的功劳，有个灿烂的前程，你可得好好把握住呀。弄得好，你会和陶煜一样，再次担任封疆大吏！”

　　这话软硬兼施，令黄宗汉无言以对。陶煜原是广东陆路提督，在革命军与清军之间左右逢源，竟然由师长升为省委主任，相当于从提督升到了总督。

　　清初时，战事频繁，常有武将出任总督。自乾隆年间以后，文官武将泾渭分明，汉人武将做到提督就算到了头。至于升任总督，几乎是天方夜谭。

　　陶煜投顺革命军，竟然打破了汉人武将天花板，做到了交趾省委主任。

　　黄宗汉不禁有些怦然心动。不过他也清楚，陶煜早年是杨遇春的部将，与杨家素有渊源。杨烜重用陶煜，恐怕也离不开这层关系。

　　至于眼前这个杨田，是杨烜亲信中的亲信，又手握兵权，将来前途不可限量。黄宗汉计议已定，觉得有必要巴结下杨田，便说道：

　　“承蒙师长高看，亲自过来一晤。黄某又怎能不识好歹，有拂师长好意？我愿效仿陶煜，带奇兵赚开杭州城门，助革命军夺下杭州。”

　　杨田大悦，与黄宗汉商量袭城细节，尽兴而归。

　　农历二月十二，杨田亲率两千轻骑，出师奇袭杭州。骑兵在台州府宁海县出发，向北翻越天台山，经两天急行军，于十四日上午抵达杭州。

　　杨田兵分两路，以五百骑兵前往天竺山天竺寺，发动斩首行动，围歼清朝官员；以剩余一千五百骑兵策应黄宗汉，袭取杭州城武林门、清波门。

　　时局艰难，杭州城内前来天竺寺求福的官员很多。地位最尊贵的，是八旗杭州将军瑞昌。杭州同样驻有八旗，有旗兵五千余人。

　　旗人最爱附庸风雅，平时都被圈禁在旗城内，难得出一次城。天竺寺既有祈福活动，杭州将军以下，包括副都统、城守尉、协领等几十名官员，纷纷来到天竺寺祈福。

　　汉臣这边倒不大热衷此类活动，到天竺寺最高的官员是浙江按察使，巡抚和布政使都未出城。

　　五百骑兵突然杀到天竺山下，令在场的官员措手不及。根据清军的情报，革命军还未突破宁波、绍兴防线，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杭州呢？

　　斩首行动取得圆满成功，杭州将军、副都统，浙江按察使等官员被包围在天竺寺内。他们习惯了坐轿，奔走无力，大多在革命军骑兵的砍杀下毙命。

　　攻城方面同样很顺利。黄宗汉亲自带队，假装从前线败退，来到清波门前，要求守军开门。

　　守军亲眼见到总督大人，自然没有怀疑。城门洞开，黄宗汉率亲兵一拥而入，控制住清波门。后面一千五百名革命军骑兵，迅速进城，与清军展开巷战。

　　浙江巡抚罗遵殿，与黄宗汉、何桂清、彭蕴章等人一样，都是道光十五年的进士。但罗遵殿官场的发迹，靠的是湘军的提携，被时人视作湘军系统的人。

　　罗遵殿为人廉介绝俗，不太合群，与官场同僚很不对付，不大珍惜同年之谊，并不与彭蕴章、黄宗汉等人攀交情。他在湖北做道台时，办理团练有功，受到湘军大佬胡林翼的赏识。

　　胡林翼由湖北按察使升布政使，直接署理湖北巡抚，不久实授，可谓超擢。胡林翼做巡抚时，最倚重两个属僚。一个是阎敬铭，擅长理财。另一个便是罗遵殿，擅长治吏、团练。

　　湘军崛起，罗遵殿也水涨船高，升任浙江巡抚。黄宗汉做闽浙总督时，作风强势，事事压制罗遵殿，屡次与罗遵殿爆发冲突。罗遵殿心里也憋着一口气，伺机报复黄宗汉。

　　这下，罗遵殿听说黄宗汉投敌，恨不得把他碎尸万段，立即组织清军反击革命军。

　　参与守城的清军，主要有杭州内城里的八旗部队约两千人、绿营兵三千人、宝胜勇（团练武装）约三千人。

　　革命军骑兵轻骑冒进，没有携带重武器，缺少足够的补给弹药，必须速战速决，尽快夺城。

　　好在斩首行动取得成功，八旗高级军官在城外天竺山毙命，八旗兵群龙无首。杭州是人间天堂，八旗兵长期驻扎在这样的天堂，早已腐化堕落，毫无战斗力。他们略作抵抗便逃入了满城，随后紧闭满城城门，静观事态发展。

　　罗遵殿是湘军系统的人，曾与胡林翼、曾国藩一起共过事，也算见过大风大浪。他亲自率领绿营兵，前往清凉门堵截缺口。

　　但这些绿营兵实在是太不给力，即便装备了洋枪，仍然惊慌失措，乱打一气。胆子小的绿营兵，干脆扔下武器，脱去号衣，或缒城而逃，或潜入民居。

　　（晚清官军战斗力之低下，着实令后人匪夷所思。清廷不得不依赖湘军、淮军这样的私人武装保家卫国。

　　（中日甲午战争时，日本陆军与李鸿章的淮军装备相似，甚至还不如淮军。当时的日军已经全面接受西方军队操典战术，却在战场上惊奇地发现：

　　（淮军步兵连最起码的卧倒射击、据枪瞄准战术都不会，拿着先进的步枪胡乱射击。）

　　却说罗遵殿身先士卒，英勇奋战，却还是一拳难敌四手。抚标亲兵很快崩溃，罗遵殿只得率部退往巡抚衙门。

　　杨田率军一鼓作气，逼近巡抚衙门。骑兵们沿院墙翻入巡抚衙门，与抚标亲兵短兵相接。绿营兵迅速崩溃，或死或降。罗遵殿见势急，不肯投降，用随身携带的小手枪自尽。

　　浙江境内长时间不打仗，早已是文恬武嬉。两千革命军骑兵冲进城后，所遇的抵抗非常微弱。

　　两千旗兵龟缩在满城内，三千宝胜勇都是临时募来的乡勇，从未经历过大的战斗。让他们守城尚可，若论巷战，他们可没这个能耐，也不会为清军卖命。

　　偌大一个杭州城，迅速落入革命军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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