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苦力场
悟空疑惑地伸手推门,那脆弱不堪的木门应声就倒,荡起浓浓灰尘,她皱起眉头甩手挥开呛人的尘土,跨过门槛到了院落里。
枯黄杂草铺满整个地面,连小路都已被掩盖,枯草足足有半腿高,许久不曾修剪的树木伸出乱七八糟的枝杈,模样原始怪异。
向里看,座座堂殿荒无人烟,有些甚至完全垮塌,懒腰断裂的佛像菩萨像孤零零坐在落满灰尘的石台上,失去屋顶庇护,边边角角已经有风雨侵蚀的伤口。
悟空待在门口看呆了,玄奘他们此时也已赶上,进门望见这一幕,也都惊愕的张大嘴巴,说出话来。
“这……这么大一个寺院,怎么荒废成这般模样了?”玄奘扫视一圈,忍不住痛心疾首起来,“善哉、善哉……”
“还以为能讨口水呢,唉,没想到是个废寺……”悟空失落地摇摇头,“俺老孙都快渴死了。”
“那也是没有办法啦,继续往前走吧,马上就要到城门那里了,坚持一下。”莫文颇有些幸灾乐祸地笑笑,看得悟空冲着他那副笑脸狠狠吐了个舌头:“别以为我没看出来你在幸灾乐祸!”
“天地良心,我可没有!”
师徒几人调转方向,准备继续赶路,刚刚出了寺庙门口,不远处的那条马路上突然传来喧哗的人声。好似有合着节拍的呐喊,有暴躁尖锐的呵斥,还有皮鞭抽破空气的噼啪声,声势浩大,如雷霆霹雳。
悟空拨开前面放肆生长的杂乱树枝,却见从城门那边的方向慢慢走来一伙人群,个个都是光头敞衣,肩膀上别着粗麻绳,三三两两一辆推车,拉着几人宽的大石块往前行进。
莫文眯起眼睛仔细一看,运石块的这伙人有不少头上点着戒疤,脖上还挂有佛珠,一时惊呆了:“诶?这些,是和尚?”
马路崎岖,凹凸不平,车轮时不时碾在突起的石块上,半天都拽不动一下。和尚们合着拍着用力,身上汗水淋漓,显然快要支撑不住了,却仍卖命的推车、拉车。
“都快点都快点!磨磨唧唧地干什么呢!”纵使他们已这般辛苦,却仍有人不领情,两位道士打扮的监工从车队里钻出来,握着手里的牛皮鞭,毫不客气地往那几个卡住的和尚后背甩过去。血红道子眨眼印在光秃秃的后背,受伤的和尚嘴里呜呜叫着,疼得眼泪都逼了出来,却只是拿手一抹,继续吃力地推车。
另一个拽起位绊倒在地的老僧,一脚踹在他肚子上:“快点!你个老不死的,偷懒啊?!”
旁边几位慌忙搀扶起他,老僧连滚带爬抓回麻绳,鼓着腮帮子往前走。
师徒几人隔着几米观望,看得心惊胆战。
“这是怎么回事?为何这么多僧人,像是成了苦力了?”玄奘看看他们,又转回头看着几个徒弟,百思不得其解。
“师父,你们走台阶下去,我先过去看看。”悟空说着一抹脸,变成个道士模样跳入空中,落在队伍前方不远处。
她一捋青衫,几步迎到两个监工面前:“二位道长,贫道起手了。”
两监工见她模样年老,两袖清风,急忙回礼:“贫道回礼了。”
“二位道长,贫道游云至此,今欲进城,敢问下城里的情况?”
“诶呀,不必拘谨。你啊,尽管大胆在城里走。若是手头不宽裕,就到王宫请求面见国王,报上自己的道号。国王啊,立刻给你赏钱。”
悟空惊讶起来:“还能到国王那里去领赏钱?”
“对啊,你是外来的不知道。我们国王啊,尊崇道教,我那三位师父就在国王身边做国师,威风着呢!”
“你们的三位师父,什么名号?”
“大师父叫「虎力大仙」,二师父叫「鹿力大仙」,三师父叫「羊力大仙」。他们三个啊,道术高强,厉害着呢!”
“哦哈哈,原来如此。”悟空暗暗垂下眼眸,把目光移向费力运石的和尚们,“那不知这些僧人是怎么回事?他们不在寺院里念经送佛,怎做起苦力来了?”
监工瞥了一眼和尚,哈哈大笑起来:“道长不知,国王崇道,斥责这些和尚无用,早早就把那些寺庙佛堂拆尽了,现在这些和尚都派给我们做苦力了!”语罢,他挥起长鞭抽在刚好路过身旁的和尚身上,“磨蹭什么?没劲儿啦!”
悟空见状面色一沉。
两个监工还想继续大骂,忽听得右侧传来连连叹息:“阿弥陀佛,纵使重道轻佛,又怎能如此奴役僧人,纵使是奴仆,也不见得会被这般对待啊!”
悟空抬眼,只见玄奘已经赶来,听闻方才监工们的话,眼底不可控制地蒙上一层同情与冤屈。
两位监工听他这声质问,先是一愣,而后发觉他一身僧侣打扮,面容立刻染上凶恶:“你是哪儿来的和尚?”
“阿弥陀佛,贫僧自东土大唐而来,前往西天拜佛求经。不曾想今日路过贵国,竟是见到如此惨无人道之事!”
监工不屑地哼一声,对玄奘的斥责满不在乎,其中一个还握紧皮鞭指向玄奘的鼻子,颐指气使道:“人道?我们师父说的就是人道!师父不喜欢你们这些光头,让你们做苦力是便宜了。既然你也是和尚,根据我们这儿的规矩,你也得过来搬石头!”
语罢,两位监工伸手就要去抓玄奘,突然觉得脚下一空,双双被挑倒在地。摔疼以后才发现,一个刚到他们腰部故而没被察觉的男孩,握紧手中宝杖,如幼狼护食那般挡在玄奘面前大声嚷嚷:“干什么干什么?不许碰我师父!”
与此同时,一个瘦高男子也略微挡在玄奘面前,目光如炬。
两位监工站起身,一时也不敢靠近。
玄奘直勾勾盯着两位监工,质问道:“二位施主,贫僧不过刚好路过,凭什么也要跟着去干活?”
“哼!和尚是我们师父的敌人,当然要统统抓起来!”
“此言差矣,就算尊师不喜佛门,仗着国王宠爱迫害僧人,手也不该伸得太远,连过路之人都不放。若是这般道理,那贫僧一路经过的王都城镇,也有僧人,怎不见尔等上门去抓?”
两位监工语塞,半天都找不出话来反驳,顿觉一阵羞恼,嘴硬道:“那是我们师父慈悲,放了他们条生路。在这,俗话说「入乡随俗」,既然到了我们国家,就得按照我们国家的规矩来!”
“贵国有贵国的规矩,鄙国就没有鄙国的规矩不成?贫僧临走时,陛下就再三嘱托,出门在外要坦坦荡荡,谦逊有礼,落落大方,不可丢我大唐的脸面。贫僧若是脱衣为奴,岂不也乱了规矩?丢了我国脸面?何况既提规矩,若贫僧没有记错,道家遵旨亦为普度众生,辟谷修养,清廉脱俗,何曾像过如今这般,恃强凌弱,欺侮他人?”
玄奘字字珠玑,句句有理有据,说得两监工是哑口无言毫无回嘴之力。如此这般,他们彻底恼了,其中一个抡起鞭子就往玄奘脸上抽去:“少废话!让你去你就去!”
鞭子还没落下,突然被人半路握紧,手臂一转缠上皮鞭,拽着那监工反应不及往前倾倒。紧接着,那监工就觉得腹部被猛踹一下,扑通一声坐倒在地上滑动好远,让地上凸起的石块咯的屁股都被切成四瓣。
悟空已变回半人形,手一甩把皮鞭扔到地上,冷笑:“说理说不过就打人?你们入道修身的觉悟,也就这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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