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谁谓荼苦，其甘如荠

　　异兽毕方在山海界也称得上是赫赫有名了，当年为了给凌仙子寻这一份生辰礼，皇后母家着实费了不少力气。

　　毕方虽说只有一条腿，但它飞行的速度奇快无比，如闪电般稍纵即逝。在杏林堂接好戚莺莺的胳膊之后，戚惊鸿便悄悄地来了盛京。

　　彼时已然入夜，将军府万籁俱寂，做客的凌家兄弟也已经睡了。戚惊鸿没走正门，翻过院墙进了府中。

　　他也没隐藏自己的行踪，守夜的下人猛地瞧见一个大活人从墙上跳下来，先是一惊，在看清来人的脸后，更是惊得掉了下巴。

　　那人张嘴喊道：“戚戚戚………”

　　戚惊鸿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压低了声音问道：“如甘睡下了吗？”

　　如甘正是陆荠的字，也是戚惊鸿一直放在心头的称呼。

　　下人回过神来，一个激灵，口齿清晰地说道：“夫人睡下了，房中的灯火也熄了。”

　　戚惊鸿点点头，转身朝陆荠住着的院子走过去。

　　徒留那下人一脸激动，左后看了几个来回后提着灯笼跑了，打算将这个好消息说给一同守夜的哥们儿听。

　　陆荠住的院子不算太大，方寸之地还种了不少竹子。她说地方大了住起来有些寂寥，可在下人说种花热闹的时候她又选了戚惊鸿喜欢的劲竹。

　　戚惊鸿虽不在府中，可对她的事情了如指掌。他没有再去从前住着的院子，而是去了陆荠此后住的地方。

　　一推开院门，清风明月下竹影沙沙，两间袖珍的小院藏在竹林后，隐约可见将军府的低调奢华。

　　戚惊鸿抿唇看着竹林，驻足了片刻。

　　这时，房屋的窗户被人推开了，陆荠披着外衣站在窗后。当她抬头看见戚惊鸿的时候，突然愣在了原地。

　　一别多年，戚惊鸿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只能微扬起嘴角笑了笑。

　　陆荠失望地垂首，她两手搭在窗框上，几不可闻地说道：“又是幻觉，我何时也沦落到了这般境地。”

　　戚惊鸿一愣，开口道：“如甘，是我。”

　　陆荠身子一僵，下一刻猛地抬起头来，不敢置信地喊道：“戚惊鸿！”

　　戚惊鸿笑道：“夫君在。”

　　陆荠神情恍惚，半晌没有回过神来。

　　戚惊鸿叹了口气，飞身落在窗前，隔着一扇窗子将她揽在怀里，轻声细语道：“这些年，难为你了。”

　　陆荠眼眶一热，猛地将他推开，后退两步质问道：“你干什么要回来？”

　　戚惊鸿无奈道：“清妙给我写了信，盛京有些事还得我回来处理，这不就回来了。”

　　闻言，陆荠别开了视线，道：“所以你只是顺路？”

　　戚惊鸿：“那件事才算是顺路。”

　　陆荠不愿同他多说，只道：“事情处理完，你就回白玉京，莫要在这里逗留了，我………不想看见你。”

　　戚惊鸿叹道：“好歹你我也是夫妻，就这么不想见我？”

　　陆荠自嘲道：“你知道这夫妻是如何来的，又何必在这里伤人心，我陆荠离了你还不是照样好好地过日子。”

　　戚惊鸿一时沉默了下来。

　　陆荠见他不说话，越发烦闷，摆手说道：“我不管你来做什么，别出现在我眼前就是。”

　　“如甘………”戚惊鸿顿了顿，神情慎重地说道：“自从我进了将军府，你的一言一行我都放在心上。我当初没有回答你，只是因为我不知该如何开口，我们都是夫妻了，你又何必如此。”

　　陆荠嘲讽地笑了笑，说道：“戚惊鸿，你原本也不想娶我，都是我逼着你的。现在我放你离开，你又有什么不愿意的？我听说白玉京的三长老对你有情，你若喜欢就同她结为道侣，还管我这个凡人女子作甚？”

　　戚惊鸿无声地长叹一声，说道说道：“如甘，你以前不是这样的，我也不希望你这般自怨自艾。”

　　陆荠冷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戚惊鸿倒退两步，将身影隐入阴影里，也挡住脸上的黯然。他道：“你不想见我，我走便是。”

　　言罢，他转身飞出了院子，几个起落消失在将军府外。

　　陆荠背对着窗户站了良久，只要院中只剩下竹林被风吹过的沙沙声时，她突然滑坐到地上，将脸埋在手心里无声地哭了起来。

　　她同戚惊鸿注定走不到一起，如今能成为他的妻子，甚至能为他养儿育女已经是几世修来的福分。

　　纵然她再心高气傲，如今岁月忽已暮，也不由得她不心狠。泪眼朦胧之中，陆荠突然回想起将军府曾经拥有过的欢声笑语。

　　.

　　约二十年前，陆荠正是碧桃破瓜的好年级。她奉命随父出征，穿着御赐的银甲，肩扛红缨枪，一时在沙场上风头无两。

　　那时也逢年关将近，边关的战事又消停了下来，周边小国迫于大紫禁王朝的实力决定议和。趁此机会，陆荠与老将军正巧回京述职。

　　边关十三城多出山贼，原本百姓的生活就过得穷苦，隔三差五地还要被山贼过来抢一番，日子更是苦不堪言。

　　于是在回京述职之前，陆荠请奏皇上，决心要把十三城的山寨都给挑了，将那些大凶大恶之人投进大狱，修建宫殿时派去做劳工。

　　皇上说她难得有心为百姓着想，当即朱笔御批，准了。

　　于是陆荠点了五百军营里骁勇善战的铁骑，一路端了数个山寨，所过之处，无不鸡飞狗跳，讨扰声响彻山头。

　　陆荠每每回来之时，城中百姓都会夹道相迎，送鸡蛋送白菜，总之送什么的都有。她的威名也在这时传遍了边关，一时受到各大媒婆的青睐。

　　在老将军的要求下，陆荠是女儿身的事情极少有人知道。十三城中的媒婆将她当成了男人，可着劲地给她介绍未出阁的小姐佳丽。

　　陆荠哭笑不得，却又碍于她们盛情难却，只能躲着。媒婆们见她不感兴趣，以为是她有其他方面的癖好，便将心思活络了起来。

　　她们做媒人的，有时候也会帮人牵线，自然什么样的奇人怪事都见识过。听说王都有些达官贵人不喜欢风尘里妖娆的姑娘家，偏偏就喜欢白面小生。

　　于是，某一日，陆荠巡城时被一媒婆拦住了。媒婆凑近她耳边，神神秘秘地告诉她，说十三城外其实还有一处山寨，只不过躲得隐秘而已。

　　媒婆说她能带路，因着年轻时曾被强拉着过去说过媒，现下还记着路。最重要的是，媒婆说寨主不知道打哪儿抢了位公子哥，长得跟天仙似的。

　　陆荠一听，当即就拍板应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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