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三十一章 新桃换旧符
时间如流水般潺潺而过。
走过光阴、走过故事、走过风景，走过经年般的繁琐。
一眨眼，就来到了一九八四年的除夕。
过了这一晚，明天就是崭新的一年。
这一年里，杨军有得有失，有过笑容，有过忧愁，既有家庭琐事的烦恼，也有来自孩子的天伦之乐。
“杨先生，您老家来电话了。”
保姆陆洁匆匆走到杨军跟前，耳语一阵。
杨军闻言，放下膝上的两个闺女，然后起身准备回书房。
等他走后，伊秋水定定地看着他的背影出神。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她不理解杨军为何把杨堂当成自己的家人，也不知道为什么把那个籍籍无名的山村当成自己的老家。
杨军有亲人、有结拜兄弟，也有生死与共的战友，可从来没见过他对杨堂比对这些人更亲近过。
那个杨堂她也见过，一个普普通通老实巴结的农民，如果硬要说出一个优点的话，那就是忠厚老实。
可是像这种人，世界上有千千万万，可为何杨军对这个人尤其亲近呢。
在杨堂面前，她从来没见过杨军把姿态放的那么低，不仅自降身份，有的时候杨军还像对待亲生老子一样对待他。
她搞不明白这一切。
虽然内心纠结，但是好在没有形成心病。
要是杨堂是个女人的话，伊秋水说不定还能理解杨军为什么这么做。
这边，杨军才不管伊秋水心里是怎么想的。
他和一个男人光明正大的交往，经得起盘查，不怕她吃醋。
来到书房，杨军把房门关上。
拿起电话，干咳两声。
“喂，说话。”
每次跟杨堂用这种语气说话，杨军心里就能平衡一点。
上辈子，经常爱老爹暴揍，这一世，就好好的压他一头，也算是找补回来了。
“大领导。”
“叫老杨。”
“是，老杨。”
电话对面传来杨堂那巴结的声音。
“老杨，谢谢啊，您给孩子寄来的压岁钱已经收到了，我代表孩子谢谢你啊。”
“你代表个屁，我用得着你谢谢吗？”杨军没好气道。
他话里的意思是说，我是给自己压岁钱，用得着你谢谢我吗？
杨堂似乎已经习惯了杨军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
不仅不生气，还不停地陪着笑。
“对对对，你是给自己的压岁钱。”
他的儿子名字还是杨军起的，也叫杨军。
这么长时间以来，他总觉得杨军另有深意，可就是猜不到什么意思。
每次称呼孩子的时候，从来不提名字，生怕冒犯了杨军。
“我妈……你媳妇还好吗？”
杨军吐噜嘴，差点露馅。
“好着呢，开春二月份就要生了。”杨堂道。
母亲高明月怀二胎，他是知道的。
上一世，杨军有个同胞兄弟。
算算日子，应该是二月初八那天生的。
这世界的一切还是按照原先那个世界的剧情发展，基本没什么变化。
“那就好。”
杨军沉默了一下，然后接着道：“等过完年，我让你捎点营养品回去，你要记得给她补补身子。”
“大领导，不用了吧……”
“少废话，我看你是欠抽了，连我的话都不听了？”
每当杨军训斥杨堂的时候，心里那滋味别提多美了。
上一世受的委屈，这一世全部补回来。
杨堂被训的不敢还口，只能赔笑。
“还有，你要是再叫我大领导，信不信我年都不过了，过去抽你？”
“是是是，我该还不成吗？”
对面传来杨堂无奈的声音。
面对杨军的训斥，杨堂非但不感觉恼怒，反而觉得是对他的爱护。
像杨军这么大的领导能与他折节下交，算是他祖坟冒烟了，更何况是以这种态度相交，这让他倍感荣幸。
别的人想巴结杨军都难，可杨军倒好，还倒巴结他。
直到现在，他都弄不到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行了，不跟你多聊了，马上要吃年夜饭了，你也去准备吧。”杨军道。
杨军训了父亲一顿，心里非常满足，此刻不愿意再和他聊下去了。
有的时候，新鲜感偶尔一次两次还行，要是一直训斥他，就没了那么多的新鲜感了。
“好的，老杨，祝你在新的一年里步步高升，前途似锦。”杨堂道。
“你得了吧你，你是不是又有什么想法啊？”
“嘿嘿，我有没有想法不重要，重要的是看你怎么想。”对面传来杨堂嬉皮笑脸的笑声。
“咦，你这同志好高骛远，太令人失望了。”
杨军笑道：“行了，挂了吧。”
“好的，再见。”
挂断电话后，杨军走到书房落地窗前，看着漫天飘飞的大雪，眼神陷入沉思。
来到这世上十几年了，可他依旧忘不了前世的种种过往。
尤其随着年岁越大，前生种种记忆愈发的清晰，整个人也变的愈发多愁善感起来。
好在，老天对他非常眷顾。
不仅拥有这一世的家人，还能从旁人的角度享受上一世家人的温馨时刻。
他觉得，此生足矣，再无遗憾。
杨军抽完一支烟，然后就出了书房。
来到餐厅，全家人都已经在等着他。
今天是除夕，家里人难得吃一次团圆饭。
两张桌子并成一张桌子，全家人满当当的挤在一起。
看着那帮孩子站在桌子前，杨军道：“今天是除夕，允许你们坐下吃饭。”
这半年来，为了练习孩子的基本功和培养他们的意志力，杨军不允许他们坐下吃饭。
除了睡觉，吃饭、做作业的时候都不允许坐下，必须扎马步。
还别说，这半年来，孩子们进步神速，甭管年龄大的还是年龄小的，他们都能坚持下来。
“哦，太好了。”
一帮孩子欢呼着，终于能坐下吃饭了。
虽然，他们经常背着杨军坐下，可是这还是头一次在得到杨军的许可下坐下吃饭，这种感觉很是不同。
“好了，好了，都坐下吧，一会儿饭菜要凉了。”伊秋水笑着招呼道。
几个年龄小的孩子得到允许后，于是纷纷搬来小板凳坐在自己的母亲跟前。
至于杨成道和杨成才他们两个，他们并没有坐下，反而是扎起了马步。
“嗐，都习惯了，你让我坐下，我还挺不适应的。”杨成道。
“谁说不是呢，现在一看见板凳都想吐。”杨成才附和道。
杨军闻言，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行，不错，有点咱们老杨家男子汉的风范。”
两个孩子听了，不好意思的笑了。
说到这儿，顺便说一下杨成道。
这孩子这半年来变化特别大，不仅功夫有长足的进步，就连性子也沉稳了许多。
不再像以前那样和别人打架斗殴了，现在也变的成熟起来。
在待人接物方面，还算是本分。
值得一提的是，文化课也有进步，从考试一位数成绩向两位数发展。
虽然，依旧不及格，但是在杨军眼里，这也算是一种进步吧。
衡量一个人成功与否，从来不是以成绩算的，更不是什么学历。
说白了，就是拼爹，拼出身。
这两样，杨成道已经具备，只要不是生理上智商的缺陷，这辈子肯定大富大贵的。
“好了，好了，今天是除夕夜，不许再教训孩子，今天高高兴的吃顿饭。”王玉英道。
作为一家之主，这种场合怎么能少得了她呢。
本来想着把杨梅她们几个叫过来吃顿饭，但是一想到每个人都是拖家带口子的，吵吵闹闹的，还不如安安静静地吃顿饭。
当然，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杨槐不在，王玉英也没那方面心思。
“来，大家一起举杯，共贺新年。”杨军提杯道。
“干杯！”
众人要么喝酒，要么饮料，齐齐举杯。
一杯酒下肚，杨军挥挥手道：“今天没规矩，怎么高兴怎么来。”
“哦哦哦。”
一帮孩子听了，高兴的哇哇大叫。
平时家规很严，他们难得像现在这么放松和自由。
一帮孩子叽叽喳喳的，好不热闹。
那边孩子放开吃喝，这边杨军他们则聊着天。
“对了，军儿，老五在里面快一年了吧，我看现在改造的差不多了，你看……”
王玉英突然道。
杨军闻言，原本高兴的心情顿时低落起来。
“是啊，已经快一年了，距离出来还有九年呢。”
杨槐判了十年，现在刚过去一年，还有九年呢。
王玉英闻言，眼睛一瞪。
“大过年的，别给我装糊涂，信不信我抽你？”
“妈，刚才您不是说，大过年的不谈这些吗？”杨军苦着脸道。
“妈那是……”
说到这儿，王玉英突然眼圈一红，豆大的泪珠簌簌落下。
“妈想老五了，呜呜！”
杨军见状，连忙扶着她的肩膀安慰。
“妈，我知道您的心思，不光你想老五，我也想老五呢。”
“可是……”
说到这儿，杨军突然话锋一转。
“可是，老五什么样的人，您是知道的，我怕他没有认识到错误，要是出来再犯浑怎么办啊？”
王玉英闻言，也是默默点头。
“你说的这些，妈都知道，可是，我就忍不住的想他，他和你一样，都是妈身上掉下来的肉啊。”
杨军闻言，一阵头疼。
他最受不了王玉英这幅模样，一到这个时候，就打起感情牌，让他无所适从。
“妈，这样吧，如果老五能像今年这样表现的特别好，我答应您，明年这个时候让他回家过年，您看怎么样？”
“你说的是真的？”
王玉英泪眼婆娑的看着他。
“我发誓。”
杨军刚要竖着手指头发誓，立马被王玉英拦着了。
“妈信你，呜呜！”
说着，就高兴的哭了起来。
人随着年龄的增大，留恋世上的东西就多了起来。
尤其是希望子女一个个都能好好的，只要健康平安，她就心满意足了。
守着这么多子女，唯独少了老五杨槐，你让她心里怎么能不难过。
说到老五这事，她里面想到了老五的媳妇袁二妮。
“军儿，老五不在家，老五媳妇和他那两个孩子怎么过年啊。”
杨军笑道：“妈，我让秋水专门请过老五家一块来这边过年，她不来，说是看不了这团圆的场面。”
“那……那她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该多孤单啊，她那边还缺不缺……”
“妈，你把心放在肚子里吧，她那边什么都不缺，昨天秋水已经过去看过了，带去了很多礼品呢。”
伊秋水笑道：“是的，妈，你放心吧，老五不在家，我这个当大嫂的自然会替他照顾好家里的。”
王玉英听了，老眼全是泪花。
“那就好，那就好。”
说完，微微停顿了一下，接着道：“明天接老五家的一块过来吃饺子吧，可以吗？”
“当然了。”
杨军笑道：“明天不仅要接老五家的过来，还让梅儿、柳儿、榆儿她们都一起过来。”
“到时候咱们全家吃顿团圆饭，回头咱们再拍个全家福。”
伊秋水突然碰了杨军一下，笑着道：“全家福就算了，明年再拍吧。”
老五还没出来，现在拍全家福，只能更惹老太太伤心。
“对，明年等老五出来，咱们拍个全家福。”杨军倒。
“好好好，到时候拍个全家福。”
王玉英有揉了揉眼睛，脸上全是笑容。
……
吃完除夕饭，打人再客厅里嗑瓜子聊天。
孩子们在杨成道的带领下，来到院子放烟花。
那一道道靓丽的闪电划过漆黑的夜空，给这热闹的年夜增添了无数的温暖。
“军儿，既然明天要吃团圆饺子，我看不如把你舅舅舅妈一家也借来吧，大家聚在一块，挺热闹的……”
王玉英见几个儿媳妇围着她转，立马觉得自己这个一家之主的地位重要起来。
她觉得此时提这个，杨军应该不会拒绝。
“成道，我看你小子欠揍，让你妹妹远一点，别被烟花伤到了。”
杨军起身，怒气冲冲的向门外走去。
杨军只能装作没听到，借机离开了客厅。
看着杨军没搭理她，王玉英气得脸色铁青。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她憋了半天终于憋出两个字。
“孽子。”
众女人闻言，齐齐掩嘴而笑。
双肩一耸一耸的，在偷偷的笑。
“妈，你这刚从祠堂那边回来，怎么这么快就想舅舅他们了。”
伊秋水道：“你要是真想她们了，没关系，过完大年初一，到时候我亲自送您回去。”
看着伊秋水那一副懵懂无知的样子，王玉英气哼哼道：“你也是孽子。”
说完，老太太气哼哼的回屋去了。
“哈哈。”
等她一走，众女人再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咱妈刚才说老杨呢。”伊秋水自嘲道。
“对，就是说老杨的，你是女的，最多也就算孽女吧，咯咯。”黄雅妮笑道。
“可不是吗，咱妈明知道老杨和舅舅一家不对付，还哪壶不开提哪壶，这不是自找没趣吗。”伊秋水笑道。
这话也只有她敢说，要是其他女人说了，一准招来一顿臭骂。
“是啊，妈最近有点犯迷糊了，我觉得老杨应该给妈打一针了。”孟文雅建议道。
之间，王玉英得过老年痴呆。
还是杨军用自己的血治好的。
现在过去一年多了，可能药效已经失去了。
众女人闻言，齐齐点头。
伊秋水脸上呈现纠结的状态。
“哎，又要辛苦老杨了。”
杨军现在很辛苦，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抽血。
杨军的这几个女人还好，平时只要他勤快一点，众女人就能间接的接收龙精凤血的滋养，也会永葆青春的。
但是，王玉英不行。
必须直接注射才行。
可是，这个法子不能一直用，毕竟次数多了，这个秘密就会守不住的。
随后，几个女人暗暗叹了口气。
她们心疼杨军，另外，感觉能陪伴杨军身边事多么幸运的事。
“行了，别愁眉苦脸的。”
见气氛低沉，伊秋水笑道：“大过年的，大家开心一点。”
“走，咱们看孩子放烟花去。”
说完，第一个起身。
“走，走走，一块放烟花，我也有好多年没玩过这个了。”
“放烟花去咯。”
一帮女人走出客厅，来到漫天大雪的院子里。
“咯咯，看我的烟花，最漂亮了。”
“我的才是最漂亮的。”
杨军一家人在雪地里放着烟花，打着雪仗，好不乐哉。
……
第二天，杨军早早的起床了。
今天，他的那些干儿子干闺女，以及侄子侄女外甥什么的全要来拜年。
大过年的，保姆基本上都回家过年了，除了那几个孤儿之外。
家里做饭的人手不够，伊秋水她们只能进去帮厨。
“老杨，箱子在沙发背后头，你好歹也揣上几个红包免得有人给你拜年。”
杨军刚要出门，就背伊秋水叫住了。
“嗐，我又不出门，就在院子里跟孩子们玩。”
杨军摆摆手，就准备出门。
“回来。”
伊秋水白了他一眼，然后走到沙发背后，拿了一沓红包硬生生的塞进他的口袋。
“你就算不给其他人红包，连自己孩子都不打算给了吗？”
杨军闻言，笑道：“嗐，还真是的，你不提我都忘记了。”
“你现在才知道我的重要了吧？”伊秋水趴在他耳边，咬着他的耳朵道。
“嘿嘿，我一直知道你的重要啊。”
杨军悄悄地摸了她一下，逗得她咯咯笑。
“不要玩太久，半个小时后就能吃饺子了。”
“知道了。”
说完，杨军就出门了。
来到院子外，看见孩子们正在堆雪人。
这帮孩子玩的劲头特别大，一点都不怕冷，撅着屁股在那里堆雪人。
“哥哥，给我堆一个小天鹅。”
杨成兰追着杨成道，嚷嚷着让他给自己堆个白天鹅。
“马上，马上，等我把这个企鹅堆好。”
“好的，哥哥。”
这帮孩子有人带着玩，特别省事，不吵不闹的。
杨军在边上看了一会。
觉得堆雪人没意思，于是道，
“喂，大过年的，你们也不给爸爸拜年，还想不想要红包了？”
谁知几个孩子对红包根本不感兴趣，依旧堆着雪人。
倒是杨成道和杨成才两个当哥哥的非常懂事。
他们上前，直接跪下给杨军磕了个响头。
“给爸爸拜年。”
杨军见了，乐得哈哈大笑。
“来来来，一人一个红包。”
说完，就递过去两个红包。
谁知那两个小子接过来后，直接转身塞进了几个小丫头的兜里。
他们压根就不喜欢红包。
生在杨家，零花钱就是别人的家底，他们根本就不稀罕。
“嗐，你这孩子。”
杨军无趣的笑了笑，然后对那几个小一点的孩子道，
“哥哥都给爸爸拜年了，你们不拜吗？”
杨成兰杨成芝几个小家伙挣着卡姿兰大眼睛，看了看杨军，又看了看地上的积雪。
“等回屋了再给你拜年。”
“嗐，你们这帮臭丫头。”
可是，几个小丫头根本不怕他，该玩什么就玩什么。
杨军觉得无趣，于是悻悻地向前院走去。
走到前院，看见院子门口都贴上了对联和挂满了红灯笼，颇为喜庆。
“大领导过年好。”
杨军刚到门口，门口四个警卫员就给他敬了个礼。
“好好好，您们也过年好啊。”
杨军一边说，一边笑眯眯的掏出红包。
不一会儿，门口就涌来了几十名保卫员。
他们一边说着喜庆话，一边伸手问杨军要红包。
“每个人都有啊。”
杨军一边说，一边笑眯眯的发红包。
幸亏伊秋水有先见之明，提前让他揣了几个红包，要不然现在多尴尬啊。
不过，红包太少，很多人还是没能分到红包。
“那啥……回头给你们补上啊。”
“谢谢大领导。”
众人齐声大叫道。
杨军呵呵直笑，回头看了罗小军一眼。
“小军，大过年的，你怎么没在家过年？”
“师叔，就因为过年，我更应该留在你这里啊。”罗小军笑道。
杨军闻言，点了点头。
拍了拍他的肩膀：“行，有心了。”
说完，微微一停顿，接着道：“兄弟们过年都发了礼物了吧？”
“都发了，每人二十斤猪肉，五十斤面粉，另外每人还发了一个月工资的过年费。”
杨军摇头道：“不够，远远不够。”
“这样，小军，你现在去后院找你师娘，多要点钱，每个兄弟按照一万的标准发放过年费。”
“这……师叔，太多了吧。”
“少废话，快去。”
“是，师叔。”
等罗小军走后，一帮警卫员齐声吼道。
“谢谢大领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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