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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④


  “终于走了吗?那些没道理没逻辑的人。难得的晨间,想要静一下都不容易啊,所以露锥她才要把人给赶走的吗?”

  柳娅伊看着身边飞舞的蝴蝶,像是自我安慰似的摇摇头,忽然噗一声怪笑出来,脸上露出几分幸福,以至于四周所有人都以为他是神经病发作,赶紧绕道走开了。

  “露锥那个小笨蛋...偶尔也会做点好事情嘛..”

  “诶?!哥哥,你叫我干什么呀?”

  这时,有只手突然从背后敲了他的肩膀一下,不用说,光听着粘人的声音都知道妹妹已经悄无声息地降临至他身边。

  “柳?!柳露锥小姐..?!”柳娅伊旋即噤不出声,瑟瑟发抖地别过头,发现柳露锥正一脸笑意地站在他旁边,仔细打量着他。

  “小姐和柳字是多余的啦!还有你这么害怕你可爱的妹妹是想怎么样呢,只要哥哥不愿意,我就不会对娅伊你做什么的啦,毕竟娅伊你的想法才是最重要的。”柳露锥像姐姐一样摸了摸娅伊的头,将白嫩小手放到自己哥哥的跟前,示意他牵着自己的手,“你再这样傻笑,再像我这样傻里傻气的,别人又要说你闲话了,又要说你是从神经病医院里出来的了。走吧,我们回去吧?”

     

  “...神经病就神经病吧,别人怎么会知道神经病的快乐。”柳娅伊这回倒是很听话地便牵住了妹妹的手,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说起来,我们就这样直接回去吗?不用再诊察之类的?”

  “娅伊!!”柳露锥忽地轻拽拽柳娅伊的手,嘟嘟嘴道,“再诊察的话,钱就要从这个月的伙食费扣了,你好歹也要稍微理解一下每天都帮你做饭的我嘛!想要在省钱和让哥哥吃饱之间找到平衡可是很难的喔,而且啊...娅伊你连皮带都可以挣脱开,都这样生龙活虎了,再住院也只会被别人说闲话的吧?毕竟别人都把我们当瘟神。”

  柳娅伊愣了一下,旋即想到了方才那两个护士,尴尬地又笑了起来:“啊..嗯..也是,你说得对啊。话说原来刚才的麻绳是为了测试自己的啊。”

  “诶嘿。被发现了吗?”

  不过柳露锥说的的确没有错,柳娅伊这个只知道玩游戏上网的废人根本不会做饭,虽然自己年长,但是家里的生活起居基本上都是由柳露锥一个人负责。因为要买游戏的原因,家里的经济开支也是他最大。

  “真是服了你啊。”这样无奈地说着,柳娅伊再一次转头望向医院那边,这个时候,那个黑色长发的少女已经不见了,大概是趁他傻笑的时候顺着柳露锥来时的路小跑离开医院了吧。

  “嗯,那就走吧。”柳娅伊冲妹妹微微一笑,然后牵着她的手,缓缓走出了医院大门。

  ..........

  朝阳映染在公园五颜六色的花坛上,撒过一片艳丽。曦风抚弄着残有几颗晶莹的新绿。喷水池的水一阵哗啦,像是演歌时打出的优美节拍,小鸟和蝴蝶正立在叶枝里休息,虫子则躲在叶下乘凉,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惬意。

            

  柳娅伊坐在长凳上,吃着刚刚从面包店里买来的三明治,眼睛时不时撇向那些躲在叶子上的小鸟和蝴蝶。而他的妹妹柳露锥正靠在他身旁,饶有兴趣的看着他吃三明治。

  ...

            

  “那个....柳露锥小姐,有什么事情吗?”

  不堪忍受妹妹各种视线的柳娅伊终于坐不住了,因为他知道每一次有事,柳露锥就会一个劲儿地粘着他,这对他而言已然成为常态。

  “别急嘛,先等哥哥你把手上的东西吃完吧。”柳露锥摆摆手。

  柳娅伊直接把半块三明治粗鲁地往嘴里塞,大口咀嚼了一会儿,双颐鼓涨得和个皮球样大。

  “这样...行了吧?”他含糊不清地说。

  “哥哥你真是心急呢...如果和我下棋的时候也能这么主动就好了。”柳露锥用手捂捂小嘴,脸上挂出个神秘的微笑,“其实啊...娅伊,我刚才在柜台控制那些护士帮我们办理手续的时候,从后面忽然快步走过了一位黑发女孩子。就在她擦过我肩膀时,她忽然像找到了什么人似地叫住了我的名字,然后又硬塞给了我一封信一样的东西。可说实在....我并不认识那个女孩,但看她那一脸严肃悲伤的表情也不像是在做恶作剧,所以就打算把这事儿和娅伊你说说。”

  说着,柳露锥把手伸进自己的裙兜口袋里,然后摸出了一张精致的黑色信封,又抬起头来看着柳娅伊,轻声道:“我也不明白这里面到底写了些什么,但我隐约感觉这件事情很重要,所以娅伊,你拿去看看吧?”

  她把那黑色的信封摊开,阳光倾洒在那精致的信封外纸上,红色印章和红色花朵镌染在封口正中央,平让其添上几分庄威肃寂。

  柳娅伊微微皱了皱眉头,,随后立刻别过头来盯着柳露锥,视线中多出几分严厉,稍有呵斥道:“这封信....嗯?!柳露锥,你不会是在无意识中控制了那个女孩,然后那个女孩才把信封给你的吧?!柳露锥,未经他人允许拿他人东西,这可是小偷行为,是要被警察叔叔惩罚的,要赶紧去还给人家...”

  可柳露锥立刻面露无辜,一双大眼睛里闪着莹莹泪光:“什...什么啊!你的妹妹才不会那么坏!而且,我感觉...我感觉那个黑发女孩有点奇怪...不,应该说有点恐怖,虽然我没有试过,但我感觉,我好像控制不了她.....”

  “控制不了她?真的?除了我和老妈以外,难道这个人工岛屿上还会有不被你控制的人?”

  “这事情说不清楚的吧!我感觉我读取不到她的意识,倒不如说,我感觉...她好像没有意识,哥哥你也知道的吧?一般来说,有脑子的生物靠近我,我或多或少都会注意到的,但那个黑发女孩子完全就是悄无声息地靠近了我,以至于我还被她给吓了一跳。感觉她就和那些没有生命的人偶一样,怪吓人的。”柳露锥轻轻用小手捶捶柳娅伊的胸口,抬起头来无辜地小声说道,“总之,她是真的仅凭自己的意识,将这封信交给我的。哥哥...你不愿意相信我..吗?”

  “我......”看柳露锥眼泪汪汪的样子,柳娅伊只能无奈的叹口气,温柔地摸摸妹妹的头,又重新笑了起来,“我当然相信啦,好了好了,是我错怪你了,对不起啦。”

  和柳露锥朝夕相处十余载的柳娅伊非常清楚,因为妹妹智力远远不及常人,所以她根本不会骗人这种聪明把戏,即使偶尔有说谎也会因为逻辑不清和表情慌乱而很快就会被识破。

  而且,由于身体的原因,对其他人而言,柳露锥完全就是一个破坏了所谓的‘社会常理规则’、破坏了所谓的‘安逸’、破坏了人们循环自缚的怪物。因此这么多年来都和异类一样被孤立着,能陪伴她的就只有他和母亲,他和母亲对于她而言,就是这个世界的光,是这个黑暗世界里唯一的光,不论是小打小闹还是恶作剧,其实都只不过是她不想被最后的光所抛弃而倾尽所有的努力,从内心的最深处开始,她早已经忘记了欺骗二字....

  因为,她眼中的天地,就如井下的世界般,只有那么狭小的一片微光,只有那么一点点遥远难及的穹顶。

  望着柳露锥有些委屈和难过的俏脸,柳娅伊的心忽然产生了一阵无名的刺痛,他用手轻轻抱住了她,随后柔声安抚道:“好啦好啦,对不起,没有任何理由就先入为主地怀疑你,是我的错。这么可爱的妹妹我怎么会怀疑呢。让你伤心了真的对不起...”

  “嗯,哥哥是最好的..我就知道哥哥不会怀疑我。”怀中的柳露锥又笑了起来,在他的怀中蹭了蹭,然后又坐回了哥哥的身边,靠在他的身旁。

  “那,既然是对方给我们的,那就看看这封信里到底讲了些什么吧。”

  柳娅伊轻呼口气,随后从柳露锥手上取过了那封信。

  可,就当他亲自拿到那封信封时,他却又一次愣住了——

  没想到在现在这个高科技横行的世界,居然还有人会用写信这么古老的方式。而且,看这红彤彤的印章,也不像什么地摊上可以买到的贴纸,可能是某种富有历史底蕴的文化纸也说不一定。

  但除了这些,更令他在意的,是那几个印在封面上的大字——

  灰白色的蝴蝶之梦。

  他摇摇头,随后撕开红色封印,撕开了那彼岸花的红色花瓣,往里面摸了摸。

  里面只有一张纸,一张精致的黄纸。柳娅伊拿出来看一会,可眉头很快又皱了起来。

  “怎么样?这里面讲了什么吗?是不是叫我去参加国际象棋比赛?!”柳露锥一脸期艾地看着自己的哥哥,不停伸头缩颈,好像很想看看信中的内容。

  柳娅伊没有回话,只是直勾勾地看着白纸上那个个美丽的汉字。最后,他将目光久久留在最长的一句句字眼上——

  ——久远而又须臾的梦中,永不绽放的夜桜啊,自绽放之时极为终焉之美。

  在那孤独而又冰冷的永梦中。只有无数人偶披着灰白色的衣裳,他们于雨的朦胧中交相舞蹈,映衬起名曰死亡的华尔兹,分割起华丽的终结乐章,演绎起名曰人生的一个个故事。

  终有一天,梦会醒来。

  不论你也好,我也罢...

  ——那伴随着人生直至梦醒时分的酸甜苦辣终会散去。

  ——我们,终会在彼岸花的尽头再相见。

  一般人看了这封信,八成会认为这写信的人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可柳娅伊很清楚,从那场雨下的扭曲磁暴开始,从他见到那个银发少女的那一刻起...

  ——他可能就要和以前渺小的平静生活说再见了。

  倒不如说,从儿时那无数次都会梦到的瞬世幻梦出现的那一刻开始,自己就注定了不再是正常人。短短几天内,无数意外闯进他的生活,把他的生活打乱,尽管他不愿意面对,但他或许终无缘再回到正常人的轨迹当中。

  孤独而又冰冷的永梦啊,真是虚幻,虚幻到让人朦胧,虚幻到让人痴迷而彷惶。

  柳娅伊抬起头,仰首遥望天边的朦胧,轻叹口气,目光宛若游离三世。

  “哥哥啊,到底怎么了嘛?是不是叫我去参加什么比赛啊?”一旁的柳露锥好像还没有看到,只能一脸好奇地对着柳娅伊大呼小叫。

  柳娅伊转过头,看着柳露锥,又摸了摸她的头,微笑道:“怎么会是叫你去下棋之类的呢?除了我以外,难道这个岛上还有人会下得过你吗?毕竟你都可以知道他们的想法。你也别那么好奇了,这张纸虽做的精细,但也只不过是一张没什么用的传单而已...”

  “真的?不是什么重要的下棋比赛的邀请吗?”柳露锥歪歪头,“诶嘿,但是我觉得,刚才那个少女给我这张纸的时候,不像是一个发传单的人应该有的表情。”

  “是这样吗?”柳娅伊笑了笑,“那,那个女人摆出来的到底是怎么样的表情呢?”

  “那是一种很悲伤的表情,但,悲伤之中又隐约有一种可怕的感觉。”

  “这样。那,那个女人..长什么样呢?”

  “什么样啊....”柳露锥歪歪头,眼中似乎闪过了一丝惊慌,“有一束瀑布似的黑色长发,看起来非常像....唔,如果具体说明的话,我也不太清楚。”

  柳露锥刚才似乎想说什么,但很快就改口了。

  “这样...”他也不再说话,也没有在意柳露锥脸上还残留着的几分惊慌,而是看了看洁白出奇的天空。对啊,那天的雨下的天空是灰白而无光的,也许,这个寄信的人就是那个少女也说不一定,他想。

  “走吧....妹妹,我们回去吧。”他站起身。

  “诶?就这样吗?”

  “不然你觉得还会有什么事情呢?”

  “这样啊....既然哥哥这样说了,那就这样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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