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龙傲天和为他而死的白月光约定来生10
走出门,温泅雪微顿,门外一地尸体。
他看向遗族少年,对方漠然冷静的样子,除了衣服上沾到的药师的血,并没有看到一点伤痕。
去往药师书房的一路上,不断有红衣杀手来袭。
遗族少年左手拉着温泅雪,一路脚下不停,手中的刀随手挥下,不管多少人从多少角度同时攻击,结果都如被收割的麦茬一样倒下。
他没什么表情,甚至好像都没有看他们,只有出刀的速度越来越快,肉眼几乎无法捕捉到动作。
温泅雪穿着木屐,他们走得不快。
不管战斗有多激烈,也没有一滴血溅到温泅雪的衣服上。
终于,到了书房门口。
已经没有杀手再出现了。
温泅雪推开门,找到药师放在书桌上的传送石。
这种跨越两界的阵石,都是至少七级以上的昂贵灵符石制作,很好辨认。
……
一阵白色光芒闪过。
修真界一处荒原之上,地上出现一道白色的五行阵法。
光芒变淡后。
两个身影出现在里面。
温泅雪走出来,看了一眼周围,虽然是阴天,但透过云层的光是白色的。
他们已经离开了魔界,回到了修真界。
温泅雪回头,看到遗族少年还站在阵法里,一动不动,对周围也没有任何好奇。
他微微一怔,想起这一路上,来狙杀他们的人,只要交手,无一例外都会被少年一击反杀。
“原来你这么厉害的吗?”
怪不得,少年一直示意,解药留着温泅雪自己吃。
凭他的本事,只要想,是可以随时走出流苏岛。
温泅雪:“为什么不离开?”
“离开,去哪里?”遗族少年站在阵法里看着温泅雪,“你想,离开,不是我。我,不需要。”
温泅雪忽然明白了,他为什么还站在那里:“你要回去?为什么?”
遗族:“那里,能变强,不会饿。”
温泅雪看着他:“你杀了他们很多人,他们不会放过你的。”
少年淡漠:“没关系。之前,每天都,杀很多,他们,让我、杀。”
温泅雪:“我知道。”
少年每一次回来身上的血腥味,牢房里那些频频更换的魔族,那些魔族看少年忌惮畏惧的眼神。
那些花草里沾染的血迹。
温泅雪怎么可能不知道,那些看守每天中午的加餐,和带这些魔族出去,总不会是放风散步。
“不一样的。”温泅雪说,“这次你杀他们,和之前他们让你们自相残杀,不是一回事,你不能回去了。”
少年是眼神,显示他不懂,但也不在意。
他仍旧站在阵法里,不动。
温泅雪隔着阵法极光一样的灵石之光,静静地望着他。
想起,昨夜做的梦。
温泅雪梦到了前世,他和凌诀天在流苏岛的那三年。
梦里,这个遗族少年也在,一直被关在另外半边岛的地牢里。
地牢只有接近地面的地方,开着很小的窗。
每天傍晚试药,在药效发作的虚弱痛苦里入睡,中午的时候被带到角斗场。
当药性被激发出来的时候,那些红披风戴面具的人,就会让他们厮杀。
直至药性散去。
高塔上的角斗场,满地残肢和血。
还活着的人得到救治和清理,再度被关回去。
试药,厮杀,治疗,试药……一年又一年,周而复始。
有时候,当梦里的温泅雪侍奉凌诀天在院中散步的时候,一墙之隔,刚刚厮杀完带着伤的少年,和他们一前一后,交错而过。
偶尔,温泅雪会察觉到空气里残留的淡淡的血腥味,但,不知道从哪里来。
他也从不知道,同一时间,这座岛上存在过一个和凌诀天一样年纪,却不同命的少年。
梦到,前世他和凌诀天逃离流苏岛的那一天。
温泅雪替凌诀天吃了那些药,身体被摧毁。
凌诀天动怒,临走前,在流苏岛的药仓里动了手脚。
那一天,被试药的魔族们,药性提前催发,肆意杀戮。
遗族少年是试药的重点目标,被喂的药最多,在极剧的痛苦里,直接濒死倒在地上,瞳孔扩散。
他失去了意识,那颗神魔之心却被周围的血腥杀戮刺激唤醒。
灰白色淡漠的眼睛,变成漆黑血色。
脸上的藤蔓蜕变,皮开肉绽,绽开白骨上的花,眨眼被魔毒燃烧枯萎,苍白皮肤,满面鲜血。
他在无意识状态,受生存的本能驱使,把岛上所有人都……杀了。
梦境的最后,是少年死气沉沉的眼睛。
自血污尸山里爬出来,穿过无人的孤岛,坐在海边的礁石上。
身后,是阴云一样盘旋不散的乌鸦。
醒来之后。
温泅雪想起,当年他和凌诀天离开流苏岛后,很久以后听说,魔界深渊之海爆发了一次海啸。
很多动物的,人的尸体,漂浮在魔海。
魔鸦如阴云笼罩太阳,像是有邪神诞生的征兆。
后来,一直也没有流苏岛的人来追查凌诀天的踪迹。
原来,是因为没有流苏岛了。
……
温泅雪静静看着阵法里,少年淡漠长着藤蔓的脸,和梦境最后不一样的清锐眼眸。
“如果你没处可去的话,要不要和我一起?”
少年看着他。
温泅雪:“我也能让你变强,让你不饿。不需要试药和杀人,就变强的方法。所以,跟我一起走吗?”
少年一瞬不瞬看着他,没有说话。
他虽然一直生活在魔界,是身份低微的遗族,只有十四岁,不识字,甚至无法顺畅地说话。
但很多事情他都懂。
比如,像他这样的遗族,是无法和正常人一起生活在修真界的。
连魔族看到他,都会惊恐地喊怪物,何况是人类。
任何人杀他,都叫斩妖除魔,是正当正义的。
天真不懂的,只有面前这个人。
他都懂,可他还是离开了回去魔界唯一的通道。
走出阵法,走到暴露他可怕面目的阳光下,让他们都看清彼此。
但那个人也走向他,眼神和那夜地牢里看着他时候一样,蒙着薄薄的清澈的泉水一样温暖的笑,说:“你见过,雪吗?”
一点薄茧也没有的手指,在他粗粝的掌心,一笔一画,写:温,泅,雪。
看着他的眼睛:“温泅雪,我的名字。”
少年低声诵念:“温,泅雪。”
“嗯。”
魔界从不下雪,遗族从未见过雪。
很长的时间里,少年都以为,人间的雪是暖的。
……
人间不知道是什么时节,不知道是一天的什么时间,像是清晨,又像是落日。
只知道,头顶有阴云,穿过阴云的光束在他们身后很远,荒原草地茂密,见风倾倒。
他们牵着手在阴云和光的荒原,在逆风里行走。
走得不快,因为温泅雪穿着木屐,很快,一只木屐上的绳子断了。
温泅雪毫不在意,踢掉木屐直接踩在草地上,闭着眼,手指伸出,隔着风抚摸低头的草叶和花。
遗族少年在侧首看着他。
看他闭眼微笑,风吹动和他的眼睛一样乌黑的长发。
看他赤着脚踩在草地上,单薄的衣摆被风吹起,露出的小腿上,草叶划过几道红痕。
“上来。”
少年背着温泅雪。
温泅雪戴着花环,提着装了鸟蛋的草笼,搂着他的脖子。
“你叫什么名字?”
“没有,名字。”
温泅雪:“嗯?”
少年低低的声音:“他们,叫我,怪物。你也、可以,叫。”
温泅雪不知道,深渊遗族是最低级的魔族。
他们是被污染的人修和低级魔物所生的孩子,人修将魔毒传给孩子,自己就可以摆脱毒素影响。
婴孩生下来就带毒丑陋,连生他们的魔物都会恐惧他们。
这样的孩子,出生就是为了要被遗弃的。
被魔兽叼走,吃掉,或者侥幸养大。
不是人,也不是魔,只是怪物。
他在角斗场里也有代号,但他不喜欢,不如是怪物。
温泅雪静静地微怔:“你不是怪物,你有名字……”
手指在少年的心口,一笔一划清晰缓慢,写:“……君,罔,极。”
遗族低声重复:“君罔极。”
温泅雪:“君,尊也。罔极,无边无际。君罔极,意思是,世界上最尊贵强大的人。”
少年摇头:“我,不是。”
但,很快他又抬头,望着前方,低哑声音淡淡笃定:“但,以后,会是。”
温泅雪靠在他的肩上,眼眸缓缓微弯:“嗯。”
……
……
飒!
一道剑影穿过旷野,裂变成千万道剑光。
每一道剑光追踪着一个疯狂逃跑的红衣人。
像疾风折断了高粱穗,一个个红衣人倒在地上,悄无声息。
这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一个人屠杀一群人。
但死的,或许并不算是个人。
苏枕月望着旷野满地东倒西歪,立时毙命的血煞宗弟子,那双总是慵倦含笑的眼睛此刻一片清寂,再无半点笑意。
苏枕月十三岁的堂弟苏问夏外出忽然失去消息。
他们一调查才知道城里陆陆续续一直有散修失踪,循着蛛丝马迹找来,却看到了本该早已被剿灭,从修真界消失的血煞宗的身影,正是这些人暗中四处掳掠修士,以活人炼药。
他们只救下寥寥数人,更多的人已经不幸蒙难。
好在苏问夏年纪小,他们找来得及时,他只吃了一次药,这才侥幸救下。
可是,向来高傲要强,从小就没有掉过一次眼泪的苏问夏,连骨头断了都能一声不吭,却在药性发作的时候,哭着哀求苏枕月杀了他。
“哥好疼啊,好疼……求你杀了我……我要疼死了……”
凌诀天面无表情,神情忽然冰冷得可怕,声音却轻飘:“这药……让人很疼?”
一起来的大夫叹气:“岂止,这痛苦不亚于是将人的神魂活活剥下来,且剥得极其缓慢,抽丝一般,恐怕这些死者竟有许多是扛不住疼死的。”
凌诀天的唇抿得苍白冷淡,他好像要说什么,最终望着周围累累的尸山,什么也没有说,转身就走。
即便大夫及时灵针止疼,苏问夏也还是一直抽搐着无意识喊疼,苏枕月不断用玉拂尘为他固魂。
满地试药人的尸体,少年的哭救声,如此场景,是个人都会感到愤怒。
这些教众助纣为虐,手中血债累累,自是死不足惜,就是凌诀天不动手,苏枕月也是要杀的。
但,凌诀天竟然一个活口都未留,将所有人一气尽数斩杀。
血煞宗的势力一度遍布整个九州大陆,如今死灰复燃,苏枕月就怕这试药之地不止这一处。
凌诀天心性果决敏锐,向来最是冷静理智,苏枕月能想到的,他绝不可能想不到,但他还是这么做了。
凌诀天收了剑,面无表情走来。
苏枕月:“问夏是我弟弟,我的愤怒只会比你更多,我还以为会是你拦着我。血煞宗手段残暴,固然万死不足,但以你我见过的恶人之多,比之十恶不赦的更有甚者,你向来比我理智,为什么今天尤为愤怒?”
凌诀天向来惜字如金,不喜欢坦露情绪和想法。
若作换任何人来问,得不到只言片语是常态。
但苏枕月,从来例外,他们无话不谈。
可是这一次,连苏枕月也没能让凌诀天开口。
他什么也没有说,没有看苏枕月,眉眼之上一片冷峻孤傲,像神墓山冻结一切的冰川,无喜无悲,又像是心神皆空,径直从他们身边走过。
背影从未有过的孤绝,拒人于千里之外。
苏枕月回头,望向那片红衣尸地。
暮色残阳之下,怒发的杀意剑气,犹在眼前,久久不散。
苏枕月:“他是真的,很生气啊。”
但是,为什么呢?
苏枕月想起凌诀天这一路上的反应。
他好像不很意外血煞宗会拿人炼药,只有些微疑虑。
却不知道为何意外于……不,是无法置信,这些药会让人痛不欲生,有如此高的致死率。
就好像,他曾经见到什么人吃过这种药,却以为,这种药的伤害……无伤大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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