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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4章 江湖(3)


  小刀很委屈,其实他并没有夏燃他们想象的那样什么都吃,只是好奇那种白色晶体是什么味道,为什么那些人吸了这些东西就欲仙欲死,然后就真得死了。

  但是老大的话在他心里就是圣旨,老大说白粉是个坏东西,不能碰,那就别碰了。

  他唯唯诺诺地点点头:“不啃了,绝对不吸毒。”

  夏燃乐了,她还不知道小刀同学对毒品的可怕好奇心,只是对他识时务者为俊杰,并且勇于表态的举动很满意,不愧是她最衷心的小跟班。

  她目光一扫其他人,意思就是逼着他们也表态,黄静倒是没有任何犹豫,笑眯眯地说:“燃哥说不是好东西那就不是好东西,就不碰呗。”

  其他人也跟着应和说不吸毒。黄静又问:“那咱们以后怎么办?抢了这东西,朱兴肯定来找麻烦。”

  夏燃一听这话也有些发愁。

  其实她今天出门抢东西,只是因为听说朱兴今天不在,而且有人会带着毒品去KTV卖,她脑子一热就冲过去了,对于以后怎么办,她还真没有打算。

  但是跟朱兴决裂是早晚的事,有他在,夏燃永远成不了五河第一霸。唯一遗憾的是,她还没来得及招兵买马,广收人才,就急不可耐地亮出獠牙,着实操之过急了。

  不过事已至此,后悔也没用了,而且在这些人面前也不能说自己没主意,要不大家都慌了。

  她巧妙地打了个哈哈:“会算数了吗就操心这个操心那个,这是你老大该想的事,你先回去学学算数,以后咱们有钱了,让你管账,你就是那个什么,账房先生!”

  “哈哈,先生,”黄静跟身边的人惊奇地说,“我是先生,这可太新鲜了。”

  夏燃三言两语把一屋子人打发走了,约了明天一早去五河边上开会。

  小刀也跟着人群往外走,却被夏燃一爪子按下了。

  她拽着他的领子把他按趴在墙上,攥起拳头在他脑袋上哐哐砸了两下,但一想要是刚刚她手慢一点这人就尝毒成功了,夏燃就觉得砸完也不解气,又抬膝盖在他屁股上顶了两下。

  小刀同学被欺负地快哭出来了,夏燃才意犹未尽地收手收腿,往扶手椅上一摊,坐姿霸气可比座山雕,有些气喘地说:“小刀,你可越来越长本事了哈,还敢尝毒品了,活得不耐烦了是吧!”

  小刀委屈巴巴地扭头看她:“我现在知道这事做的不对了,老大你就原谅我吧。”

  夏燃哭笑不得地一扶额头,心说小刀肯定是跟郝良才学坏了,要不然怎么跟他一个套路对付我。

  “得了,过来吧,你今天回去的时候小心点,你家离徐向前家那么近,别让他抓住,那王八蛋可记仇了。虽然你今天没出面,但是你跟我们走在一起,他肯定也找你麻烦。”

  小刀惊异地看着夏燃:“不会,徐向前知道我是个凑数的,前天看到我还挺客气,问我你在干什么。”

  夏燃皱眉:“他有病吧,问我干啥,难不成还想算计我?”

  小刀说:“看着不像。反正我没说你在干什么。”

  夏燃:“他没再说别的?他现在就是朱兴养的狗,贩毒的事我就不信他一点都不知道!傻逼玩意,气死我了,要不是他跟我差不多大,我都他妈怀疑他是不是早知道我爹怎么染上的毒瘾,没准这事还有他一份功劳!”

  小刀看她生气,不自觉把音量放低了,道:“我感觉他不像是知道的,老大你不也刚知道吗。不过老大,你们真就分道了吗?去年还挺好的……”

  “我们那天在河边打架你们没看到?看看我这胳膊上的伤,他打得,当然我也没吃亏。我跟他不一样,他已经想钱想疯了,跑去跟朱兴混。朱兴那王八蛋,敢在五河搞白粉这一套,老子早晚把他踢出去……”

  夏燃骂骂咧咧把前后几任杠把子都骂了一遍,着重问候了朱兴的祖宗十八代。最后又告诫小刀一定要小心,他连杀鸡都不敢,要是落在徐向前手里就遭了。

  夏燃慷慨地传授给小刀逃跑的经验,什么要会服软啊,趁人不备就开溜啊,被人绑着的时候别傻乎乎地把手送过去,要给自己留下活动的余地。不过她看小刀那副听天书的表情,估摸着他这辈子是学不会这一套了,不禁有些忧虑。

  夏燃本来打算让小刀继续上学,反正他打架打架不行,吵架吵架也不行,做侦查做谈判也不行。这个孩子胆子小得跟郝良才一样,打针都能疼哭,学校才是这种人的最好出路。

  可惜小刀同学不如郝良才争气,没考上高中,而且特别愿意跟在她后面混日子,打不走踢不走的,真是愁煞个人了。

  小刀并不知道他老大正在谋划他的未来之路,并且谋划得不太顺心,还仗着自己长得人畜无害就笑嘻嘻地揉屁股走上前去,说:“老大,你说的我都不会,我就跟在你们后面当后勤就行了,以后你们出去打架,我就给你们做饭。受伤了我给缠绷带。”

  “呸!你还洗衣服做饭生孩子呢!你有那功能吗?滚滚滚,别在我这里碍眼了!”

  夏燃一脚把小刀踹跑了,回屋躺在床上一心一意地思考怎么办。

  她的本意当然是立刻把朱兴赶出五河,或者直接废了他,可是现在她明显人手不够,也抓不到人。

  她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得学小刀的识时务者为俊杰,不能再像今天这样来硬的,得有软有硬才好降人。明天得跟朱兴谈判去,跟他把这个道划清楚了,他要是不听,再彻底撕破脸也来得及。

  夏燃打定主意,心里没有烦心事,倒头就睡了。睡到一半,忽然听到门响,她一个咕噜爬起来往门口一看,是乔女士回来了。

  乔女士黑着脸走进屋内,闻到满屋的烟味还有男孩子们的汗臭味,拧着眉头看了看支起半边身体看她的夏燃,问:“又去哪里捣乱了?”

  夏燃心说这老太太还真是一猜一个准。

  不过她没理她,翻了个身继续睡。反正说了老太太也不懂,老太太已经落伍了,心里眼里都是郝叔那平安过日子的一套,在五河根本用不着。

  第二天一早夏燃和她的跟班们在五河边开了会,拟定了和平谈判的方针政策,并且派出一名代表去给朱兴送信。出人意料的是朱兴竟然愿意跟他们谈,双方约定好时间,地点则选定县郊某片待开发的地皮。

  夏燃从来没去过那里,生怕有诈,晚上摸黑自己去了一趟,见那里是一片被砖墙围起来的空地,南面是整排铁皮屋顶的砖房,房门都是锁着的,东面有十几间二层彩钢板房,有几间房间外面挂着衣服,应该是平常就有人住。东、南、北各有一个大门,只有东面的大门是敞开的。

  夏燃不明白朱兴为什么选这里,不过她直觉这里不是朱兴的地盘,可能只是因为这地方没多少人,打起来也不会有人管吧。

  如此夏燃便带着小跟班们去了,按照约定夏燃还得带着她抢走的那二百克白粉。但是她留了个心眼,没有照办,带去的是一袋袋石灰粉。

  夏燃特意早到了一个小时,想着提前摸摸状况,但谁知她刚翻上墙头,就见空地上已经站了不少人了。为首的正是朱兴养的狗——徐向前。

  徐向前那个时候还没有吃化肥长到快一米九,他和夏燃差不多高,长得又瘦,在人群中一点都不起眼,但夏燃还是一眼就认出他来了。

  他正在低头抽烟,火星在黄昏晦暗的空地上一闪一闪,像是某种兽类的眼睛。有人附到他耳边说夏燃来了,他就叼着烟往墙边看了一眼,和蹲在墙头嘴里含着一根棒棒糖的夏燃遥遥对视。

  夏燃低声骂了一句艹,该早点来的,然后跳下墙,大摇大摆地走到徐向前面前一丈远的地方站定了。

  黄静和其他人也跳下墙头,站到夏燃身后。徐向前打量了夏燃一眼,见她喀喀地把棒棒棒糖咬碎,嘴角划过一丝莫名其妙的笑意,不过夜色黯淡,没有人注意到。

  “兴哥还没来,先来根烟?”徐向前抽出一根烟,远远地冲夏燃比量了一下。

  夏燃思量片刻,还是冒着被人塞加药的烟的危险,走过去接了。

  说到底,她还是有点自信的。一是觉得徐向前不大会对自己使用这么下三滥还容易被发现的手段,他没这么蠢;二是夏燃对自己的实力有自信,认为徐向前要是搞小手段,她能第一时间发现并且一脚把他踹出去。

  两人在中间的空地上站定,一个接烟一个打火,夏燃想都没想就凑过去,借他的手点着烟。

  他们一人叼着一根烟,却也没有抽,只是叼着任它点燃,目不转睛地看着对方。

  夏燃心里突然一阵烦躁,因为刚刚两人凑近的时候,借着打火机的光,夏燃抬眼一瞧,发现徐向前眼神不太对劲,好像有点忧伤又有点同情,而且他满身的烟味,简直是一根人形的大烟筒。

  我他妈用得着他同情!夏燃愤愤地想着,食指和中指夹着烟猛吸了一大口,吐出一团团袅袅上升的烟圈。

  徐向前大脑的影像却一直停留在刚刚夏燃垂眼点烟的一幕,那副吊儿郎当的表情,均匀铺展的眼睫毛,俏丽的鼻梁,形状姣好的唇形,默不作声地构成了徐向前往后十年的审美基础。

  但是此时他没有心情去欣赏,他真得如夏燃所感觉的,非常惆怅,以至于烟不能离手,要不然就会想打人。

  夏燃她脑子有病吧!他这么想着,连抽了几口烟。

  血色残阳在墙头一闪而没,整片空地陷入夜幕初上的寂静和昏黑中,蚊虫在耳边嗡嗡作响,吵得人更加烦躁。

  徐向前没忍住,向前一步走,脸几乎贴在夏燃额头上,恶狠狠地说:“你非得作死吗?有钱一起赚不好吗?”

  “不好。”夏燃毫不犹豫地说。

  她没有在徐向前突然凑过来跟她跳贴面舞的时候下意识出拳,已经很不容易了,要是他再这么挑衅下去,夏燃觉得自己可能忍不住在谈判之前动了手。

  徐向前看夏燃像看傻逼,夏燃看徐向前也是如此。

  他们从初二不打不相识后,夏燃还觉得这个人长了个能办事的脑子,拳头也够硬,是个可以发展的小跟班。

  但是没想到他那脑子不光装着机智和聪慧,还他妈装了不少钱,到现在脑子里估计全是钱了,连贩毒的买卖都开始做。

  当五河的警察市里的警察是吃干饭的吗?平时小打小闹就算了,反正也出不了人命,但是贩毒就不一样了,这种严重祸害无辜人民群众的勾当,必将遭到人民群众代表的严厉打击。

  而且让夏燃最气愤的是,她觉得徐向前侮辱了她自诩看人精准的尊严。

  她一直觉得徐向前虽然打人挺狠,但他还是个有一点点良知的人,不能眼见着那些染上毒瘾的人痛苦万分的死去。可是徐向前只是淡淡地说,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强者就是要踩着弱者的肩膀乃至尸体才能登上权利和利益的巅峰。

  夏燃听完顿时觉得自己眼瞎了,给他的回答是一记凶狠的直拳,这一下子一点都没留情,要不是徐向前躲得快,可能现在门牙已经没了,鼻梁也断了。

  当时他们本来坐在河边,想心平气和地谈谈最近发生的这些事,交换一下彼此的想法。可是夏燃一出手就停不了,两人从河岸一直打到河里,最后从河里爬出来的时候,两人全身都带着污水,活脱脱两只浴泥重生的皮猴子。

  最后他们在河边一边往对方身上甩泥,一边互骂。徐向前从各个角度论证并讽刺夏燃就会同情弱者,没什么大出息。夏燃的回应则简单粗暴的多,就俩字,傻逼!

  如此,相亲相爱就差穿一条裤子的五河双骄彻底分道扬镳,各自奔赴自己选定的前程,并在不久后的现在,以截然相反的态度站在这里谈判,世事无常就是如此。

  不过道不同不相为谋,倒是没有什么遗憾的。

  只是夏燃并不知道,朱兴并不是来谈判的。这个已经二十五岁高龄的流氓地痞无赖,并没有把夏燃这个半大小子放到眼里。

  知道内情的徐向前自作主张地提前过来拦一拦,想着最后再尽力拯救一把“失足少年”夏燃,但话一开口他就知道一点戏都没有。

  就像夏燃对他的评价:要是徐向前能干好事,我爹能从坟里爬出来跳一段迪斯科。徐向前对夏燃的评价是:要是夏燃能被三言两语说动,五河的水得倒着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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