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凡是我的都留给你

　　第二天，所有的人都没提昨天的事，像没有发生发生过这场风波一样。

　　而这件事促使张新健冷静地思考这段时间以来自己的过失。他意识到，这么长时间以来，自己确实冷淡了郑红。于是从此就有意多关心郑红。同样在这件事情里，张新健也看到，楚小洁是为了维护他的家庭幸福和生活顺利，能够作出怎样巨大的忍让。张新健从心底里更加珍惜楚小洁的感情了。

　　就像暴风雨吹打中凋零的树木，在雨后变得洁净、葱郁。这场风波使三个人都调整了自己的心态，使后来的生活一直处于平静温馨之中。

　　尽管张新健在县里的师傅郑君的帮助下，采用了最先进的增产技术，再加上他和楚小洁的日常精心管理，尽力压缩消耗，但是一九九七年的，出现了全国养殖业“百万鸡场大裁鸡”，大形势比九六年更糟。张新健的鸡场，眼看着九七年赔钱又成了定局。

　　所以一直到了夏季，育新鸡雏的最佳季节已经过去了，可张新健依然没有进鸡雏。一是资金紧张，根本没有能力进鸡雏；再就是郑红坚决反对，认为再这样投资赔下去就是蛮干，不能为了给村里乡里撑门面，而自己家吃大亏。

　　张新健早就心里没底，他写信给正在大连上大学的弟弟张新志商量对策。弟弟也帮他认真分析，认为养殖业前景不是很好，应当果断另谋发展。升任了解放乡武装部长的林家全，也来过几次，透露给张新健说，县里的领导班子可能要换届了，一两年内‘一村一企’就可能要废除。从这些方面一考虑，张新健就没有再进新鸡。

　　秋天到了，在师傅郑君的帮助下，张新健把鸡场里的鸡，仔细挑选出一千五百只最健康最有潜力的，进行强制换羽，之后又再选择其中的一千只状态最好的鸡越冬饲养，其余的全部处理。这样一来，资金和人力方面的不足就避开了，至于这个号称的“万只鸡场”里到底养了多少只鸡，由于政策的风头已经过去了，早就没有人去理会了。

　　鸡场这一系列的大决策，张新健事先都和楚小洁商量过。楚小洁多么不希望养鸡场走下坡路啊，可她又能说什么呢？从现实上看，张新健做的都是正确的。

　　楚小洁只能支持张新健一步一步地把鸡场压缩，最后关掉。可关掉以后，自己和张新健的情况会怎么样呢？她简直不敢想。可又因为害怕，总是想，以至于每日忧心忡忡。

　　眼看春节就快到了，过了春节，鸡场就要对所有的鸡群分批淘汰，然后逐步关闭，自己和张新健的缘份就这样散了吗？

　　张新健一直也是隐隐的忧愁。他怎么能不明白楚小洁的心思呢。

　　这天中午，他来到楚小洁的宿舍，安慰她说：

　　“你安心的在这里，别天天闷闷不乐想那么多，我会努力想办法把你留在我身边，不管将来干什么生意。”

　　楚小洁忧郁地说：

　　“可是现在这样坐以待毙，总不是万全之策呀。我不是担心你不要我，我相信你会一直对我好。可是如果将来有一天没有什么事可做，我们真的就得各奔东西，谁也顾不了谁，那咋办呀？”

　　张新健叹了口气说：

　　“其实我也很害怕有那么一天。这一年来，你在我身边给了我多大的支持呀，许多次困难临头的时候，都是你安慰我鼓励我，我离不开你啊。我想，我做任何事都愿意你在身边，我们一起干。只是目前还没想好什么项目。”

　　楚小洁鼓起勇气，终于说出了许多天来一直憋在心里的一件事。她看着张新健的表情，小心翼翼地对他说：

　　“我有一个事，你先安心听我说完了，可别生气，也别多心。我家在唐山有一个亲戚，是我二姨夫的姐姐，叫徐荣。她家在那里开了一个快餐馆，需要几个帮手。我二姨想要去那个餐馆帮工，她想带我和她一起去。我二姨秋天就已经和我商量，我一直没答应，最近她又天天商量我，让我陪她一起去。我不想去，主要是舍不得你。”

　　楚小洁看出张新健有些惊讶和难过，但是张新健朝她点点头，让她继续说。

　　“可我有时又想，我去了那个餐馆当个小服务员，虽然没什么发展，可是我到那里以后，我就能挣钱养活自己了，我自食其力以后，我就可以永远等着你，不需要嫁人。你知道吗，现在我家经常有人来给我说媒的，只是我哥哥还没有定亲，所以家里才不急着给我定亲。如果明年的某一天，我们这个鸡场关闭以后，我回到家，恐怕用不了多久，爹妈就得催着我定亲的。到那时，我们俩的关系就无路可退了。我一直最害怕的就是那一天。”

　　楚小洁说得很动情，因为怕和张新健分开，她许多个夜晚都怕得睡不着。叹口气，楚小洁继续对张新健述说心里的打算：

　　“所以我想来想去，还是早一步离开家，在外面独立，我可以自己做主，一心一意等你。这些话我想了许多天，没敢对你说，我怕你误会我想离开你，就算你不误会我，我又怕你因为我走而伤心。所以就一直没有说。如果你不愿意，你就当作我没有说过。”

　　张新健呆住了。茫然地听楚小洁讲完，心情沉痛又思绪万千。他用手捧着楚小洁的脸，看着她的含泪的眼睛，认真地说：

　　“我怎么能误会你，怎么能生你气呢？我难道还会怀疑你对我的真心吗？你说的是为咱们两人好，有道理。你知道我舍不得你离开。你让我好好想想好吗？看看能不能有更好的办法……”

　　说完，张新健默默转身，情绪低落地回到自己屋子里。

　　三天后，张新健来到楚小洁宿舍时，满怀不舍地对她说：

　　“小洁，我已经想好了，你走吧。”

　　楚小洁见张新健这两天没说什么，以为他不同意自己走，心里就已不再想这事了。今天听他这么一说，反而有些难过，眼泪就掉了下来，问张新健：

　　“你为什么让我走？你是不是真的怪我了？”

　　张新健见楚小洁的样子，心里不由更加心疼，他勉强坚定了一下决心，郑重地说：

　　“小洁，我不是怪你，过去的一年，是命运把你赐给我，你带给了我无限的快乐，给了我太多的动力。养鸡场是我干了七年的事业，可现在不关闭肯定是不行了。既然我们真心好一场，现在确实就到了考虑以后怎么办的时候了。你一向聪明，比我还提前想到这些，你是对的。”

　　张新健紧紧拉住楚小洁的双手，好像就要失去她。他是多么不愿意说出下面的话呀：

　　“你说你出去工作，自食其力然后等着我，我相信你会等我的。但你一走之后，千山万水，我们见个面都难了，有什么心里话恐怕也不容易当面说了。我想今天我们就把诺言说好：将来我不能让你等我一辈子没结果。所以必须要我事业有成才行，我要重新创业。我有雄心两三年内能有所作为。到那时我就去接你，你还回来当我的助手。我们不见不散。”

　　楚小洁听张新健说这些话，哭了，说：

　　“我真的舍不得离开你，真的。我一定会在那边等你的。”

　　张新健为她擦去眼泪，说：

　　“先别哭，你也要相信我不会忘了你。我们今天分开，都是为了将来能够回到一起，所以我们都要各自竭尽全力做好。只是，我已经二十八岁了，你才十九岁，你这样跟我好，有可能牺牲未来生活。所以我虽然不会忘记你，但我不要求你漫长地等我。如果两三年后我还不来，那我可能就是没出息的人了。你就在那里看看有没有好的，找一个理想的男朋友吧。”

　　楚小洁听了这话，急忙拦住他，说：

　　“不许你这么说。以前喜欢你，将来永远喜欢你，我不是那种风尘女子，我也不见异思迁，我只是你的人。自从跟你好了以后，我觉得每天活的特别自信，充满希望。是你让我觉得自己也如同你那么优秀和高尚，我再也不会看上别人了。”

　　楚小洁抽噎着掉眼泪。

　　张新健望着她，千般万般的舍不得她走，可是又能怎样。像小洁说的“坐以待毙”肯定结局更悲凉啊。

　　这一个春节，张新健和楚小洁都没有过好。过了年，正月初六，楚小洁和她二姨去了唐山。

　　临走，楚小洁背着来帮她取行李物品的楚士贤，偷偷塞给了张新健一个信封，含泪深情地注视着张新健的脸庞，看了还想看，她对他小声说：

　　“明天中午我就在上火车了。听话，中午我坐的车开走了，你再看我的信。”

　　楚小洁和爸爸楚士贤坐上车。她看看车上的自己所有的用品，回头再看着养鸡场的房子、村委大院的一草一木，再看看自己一心一意爱了两年的张新健，此刻站在院前面失魂落魄、渐行渐远。

　　楚小洁泪如泉涌，“呜呜呜”地失声痛哭起来。

　　初六上午，张新健一个人有气无力地干完了所有的活儿，没有回自己家的屋子，而是来到了楚小洁的宿舍。空荡荡的宿舍只剩一个空无一物的单人床。张新健在床沿坐了一会儿，又轻轻地、慢慢地躺在床板上，伸手从衣袋里取出楚小洁的信封，小心地拆开：

　　新健：

　　我真的爱你。

　　住在宿舍这一年里，每天我都盼望着走廊上传来你熟悉的脚步声。虽然，我们无缘每天同床共枕，可多少个夜里，我孤单地躺在床上，难以入睡。我让窗外的月光，照在我身上，我想象，那是你的心在爱抚着我。

　　无论走到哪里，我都将永远记住我们那间爱的小屋。今后我们天南地北了，你要是想我，你就看看那月亮，因为此时，我一定也在看着月亮想你。

　　自从拿到你给我的工资那天，我就尽量节省花钱，我要把钱都攒起来，准备在你最需要的时候交给你。我攒了2700元钱，我走了，都留给你吧。我的一切都是你的，凡是我的都留给你。

　　爱你的小洁

　　张新健此时如同万箭穿心，他一点一点挪到小床的里面，张开双臂，抱着空空的床面，

　　他哭着对着床，絮语着：

　　“小洁……小洁……我……我后悔了，你知道吗……”

　　张新健就这样，哭了很久很久。

　　．．．．．．下一章《楼群之上的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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