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一章 糊弄人
周瑾回到尚书府的第一天,周幽在前院正厅摆了家宴,还特意把女儿一家叫回来了,就是想吃个团圆饭。
大伙纵使心里有什么不情愿,不乐意的,可是面子上都得过去。一来这种认祖归宗的大事,不是他们反对就有用的;二来就是没有人愿意为了这种无法改变的事情去得罪周幽。
要知道,周幽可是家里的顶梁柱,两个庶子都要指望他呢!周幽在朝中一天,他们的荣华富贵就有指望了,所以不管是在仕途上毫无作为的周玑,还是吃喝玩乐,不思进取的周珂,都十分聪明的认清了一件事,那就是不能得罪自个儿的老爹!!!
谁能想到宴席吃到一半儿,马氏会突然闯进来呢!
要知道马氏现在可还在禁足期呢!她到底是怎么出来的?又是哪个人胆大包天,居然敢放她出来?
众人的目光就很自然的落在了马氏的身上。
马氏穿得很齐整。
周幽虽然禁了她的足,不允许她走出房门半步,但是并没有苛待她的生活起居。月例不减,生活上还是有人照顾着,除了不能出屋以外,马氏的生活可谓跟以前没有半点区别。
真的没有吗?
马氏穿着酱色的通袖对襟锦缎莲花扣小袄,底下配着碧青色的马面裙。梳了个斜垂髻,戴着一只赤金点翠的头钗,耳朵上戴着两只祖母绿的耳坠子。
看得出来,是精心打扮过一番的。
不过,马氏的变化,任谁都看得出来。即便他衣着华丽,没有受到任何委屈的样子,但是才月余不见,马氏和一个月前相比,还是有了很大的变化。
以前的马氏,容姿出众,保养得相当不错。即便是到了她这个岁数,可是看上去还是很年轻的。头发乌黑,皮肤白皙紧致,身段也很婀娜,根本不像是可以当祖母的人!
而且马氏毕竟是从诗书传家的人家里走出来的,身上带着一股端庄的气质。她虽然是个妾室,可是掌家多年,又以尚书夫人自居,同寻常人家的妾室相比,自然多了几分尊贵的味道。
可现在呢,她整个人都变了一个模样。马氏瘦了,衣裳穿在身上有些宽大,脸上虽然擦了胭脂,可是依旧掩盖不住她脸上枯黄的气色。若是仔细看,还能看到她鬓角两旁闪过的银丝,而且她整个人都沉浸在一股阴沉的气息里,一双眼睛像淬了毒~似的,目光又凶又狠。
马氏的突然出现,确实引起了不小的骚动,院子里的人见了她,顿时都惊慌失措的有些反应不过来!被禁足的人,为何会突然出现?老爷要是怪罪下来,谁能担得起这个责任?
所以下人收到风声后,第一时间通知了王石。王大总管气喘吁吁赶来的时候,马氏已经进到正厅之中了,他晚了一步。
周幽的脸色很不好看,马氏居然出来了,好大的胆子啊!是谁放她出来的?马氏出现在这里,又抱着什么样的目的?
周瑾从没有见过马氏,不过眼下这种局面,让他一下子就猜到了马氏的身份。
这个女人,就是想害死自己,害死娘亲的凶手?
周瑾只要一想到母子分离之苦,一想到林氏和孩子们受的那些委屈和痛苦,心里就像被针扎了一样难受。
周玑和周珂愣愣的看着马氏,似乎不太明白他们的娘怎么会如此神通广大,居然会在这么重要的时刻出现在这里。
程氏若有所思,暗暗打量了一下江氏,见她也是十分不解的样子,便微微皱起了眉。
周佳瑶暗中看了看周佳梦,心想这人胆子倒是不小,是个豁得出去的。
马氏突然走出了自己的院子,还出现在家宴上,要说这里头没有周佳梦的事儿,她是不信的。
谁让周佳梦之前偷偷的去见了马氏呢!
宋氏倒是好脾气,见马氏来了,不怒反笑,还对王嬷嬷道:“去,请马姨奶奶过来坐!虽说今个儿这种场合,她不该不请自来,但是马姨奶奶可是咱们家的功臣呢!她为老爷生了两个儿子,也算是自家人。”
不该不请自来!
这是在打马氏的脸呢!
周幽隔着屏风听了宋氏的话,也没有反驳什么!不过马氏的行径,还是让他不喜。
周玑和周珂都有些不安,任谁都能看得出来,周幽现在的心情很不好。
蒋尉倒是坐得住,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样,似乎根本不受外界的打扰似的。
周家的几个孩子表情各异,除了老五,老六一副懵懂的模样,其他三个孩子或镇定,或面无表情,皆是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宋氏话音刚落,王嬷嬷就去请了马氏。
马氏居然就同意了,看起来规规矩矩的,一定要撒波的意思都没有。她到了女眷这桌的时候,江氏和程氏,还有几个孩子都起身相迎了,只有周婉琼和林氏,周佳瑶三个人,没有动。
马氏的眼睛都红了,带着红血丝的眼睛毫不客气的朝宋氏看了过来。
这一看,马氏又吃惊不小。
从什么时候开始,宋氏摆脱了“病痛”变得这么年轻了?蜡黄,枯败的脸色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白皙细嫩的脸庞!而且眼睛特别明亮,身体也不像那些年前样枯瘦,整个人居然有种焕发活力,越活越年轻的样子!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难道说她找回了儿子,也把精气神找回来了?不不,这么说不准确,孩子都是当娘的魂,找回孩子来,当然也把精气神找回来了。可是宋氏年轻了,漂亮了,好像比以前多了一股子十足的底气,哪里是精气神这么简单的事?
是了,听说她儿子虽然没有什么本事,但是生养的几个儿子都是很好的!个个有出息……
唉,棋差一招啊!当年如果她能有现在的底气和手腕,如果当年她能想明白快刀斩乱麻的好处,那么现在……
到了现在,马氏也只能把悔恨都咽下去!
她不能忍受宋氏以胜利者的姿态出现在自己面前,她得想办法拿回这一切。
拿回这一切的先前条件就是,她必须在宋氏面前伏低做小。
这一切,都快速的在马氏的脑中一闪而过。在旁人眼里,她不过是垂了一下眼睑罢了。
“妾,马氏,见过夫人。”马氏朝马氏微微行了个半礼,她垂着头,一副十分恭顺的样子。
江氏目瞪口呆,根本不相信自己的婆婆会对宋氏这么恭顺!想当年宋氏还病着的时候,婆婆是怎么说的来的?
宋氏不过是龟缩起来苟延残喘罢了,自己伸出一只手指头,就能捏死她!
江氏到现在还记得婆婆说这话时的语气和表情呢!简直可以称为不可一世!跟眼前这个伏低做小的马氏,简直就是两个人。
江氏暗暗惊奇,程氏倒是觉得,能张狂得起来,也能吃得住闷亏,这样才像自个儿婆婆的做派。
宋氏没说什么,只是给了王嬷嬷一个眼色,王嬷嬷当下给马氏端了一杯茶来。
这是要让马氏斟茶认错吗?
女眷这边鸦雀无声。
屏风那边,周玑脸上闪过一抹不悦的情绪。
他母亲虽然是妾室,可是为了这个家操持了大半辈子,就算主持中馈的时候做了什么手脚,那又怎么地了?你宋氏能保证自己坐在这个位置上的时候,手脚就是干净的吗?这么多在人呢,你就不能给她留点脸面?
周玑完全忘了,他老娘是自个儿跑出来的,根本就没有资格出现在这家宴上,宋氏虽然让马氏给自己斟茶认错,但并没有给她太大的难堪,已经是很厚道了。
马氏看着那杯茶,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了。可是她能怎么做?众目睽睽之下,还能把这杯茶摔到宋氏的身上去不成?
如果能摔死她,自己还真想试试。
可惜……
马氏接过茶,恭敬的双手举着,递到了宋氏近前:“妾身狂妄自大,做了很多错事。还望夫人看在我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原谅我这一回。妾身以后一定深居简出,安守本分。”意思是再也不出来给你捣乱了。
这话能信吗?
宋氏点点头,颇有深意的目光在马氏身上打量了一番,意有所指的道:“能安守本分最好!”她让王嬷嬷把茶接了过来,却没有喝。
喝了茶,就等于原谅了马氏。自己和马氏之间的仇怨,又岂是一杯茶能够抵消的?
“都坐吧!来人,给姨奶奶搬张椅子来,再添副碗筷。”宋氏摆了摆手,示意大伙都坐下来,继续吃饭。
其实宋氏心里并不痛快,好好的一场欢迎宴,一场意义非凡的家宴,就这么被马氏搅和了,她心里能乐意,能高兴?
可是宋氏也知道,周幽对马氏的态度,一直采取包容,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法。
要说周幽对宋氏没有感情,宋氏相信,但是周幽对马氏,虽谈不上情深吧,但肯定是有感情的。而且马家是马氏的靠山,马家跟王家也有些弯弯绕绕的事儿!周幽是官场的老油条,利益高于一切,宋氏早就看透他了。
所以说,周幽即便是窥探到了周瑾当年出事与马家有关,与马氏有关,但是为了利益,他还是会选择忽略,至于是假装什么也不知道。不然,为什么发现马氏贪钱后,只罚她禁足这么简单呢?
想至马氏于死地,很简单,可是宋氏想让周幽亲自去做这件事!当马氏被周幽,也就是她这辈子最爱的男人逼至走投无路时,她脸上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马氏落座,她坐到了宋氏的对面。
江氏,程氏,还有几个晚辈,这才都坐了下来。
菜还是那些菜,可是却没有了之前的味道。满桌子人心事重重,每个人的心里都悄悄的立起了一道防线!今天儿的事情太不寻常了,周幽默认马氏出门后,会不会带来一场更大的风波,影响到内宅里的所有人?
太有可能了。
一场本就不是很愉快的家宴,因为马氏的突兀出现,草草的收场了。
周瑾一家子回到尚书府的第一天,就这样在表面上波澜不惊,实际上暗潮汹涌的气氛中度过了。
夜幕悄悄降临,周佳瑶却是怎么都睡不着了。
她不是个认床的人,可是躺在宋氏卧室的格间里,却是真的怎么也睡不着了。
白天的事儿,出让她出一股危机感来,后宅的女人,果真没有一个省油的灯。像江氏那样没有大脑的人,不足为惧。程氏虽然精明,可是也只想在周府安身立命,给自己谋一个安稳罢了!真正的麻烦是马氏和周佳梦。
前者老谋深算,有强大的后盾——马家和周幽;后者年纪虽小,可是花花肠子却一点也不少,而且胆子大得很。
宋氏的话,犹在耳边!
周幽不可能会让他们一家子跟尚书府各过各的,一旦分了家,那他们就是两个个体,周府和尚书府就不是真正的一家人!周家未来的荣誉,都与尚书府没有关系。
周幽怎么可能任由这种事情发生?他做事一向滴水不露,根本不可能把优秀的儿孙往外推!依着宋氏的想法,周幽既然同意分家了,很可能会采取将二房,三房分出去,又或是分家不分府的方法。
到底是哪一种呢!
如果是前一种,倒好办了。眼不见心不烦,日子也能安生些。可是尚书府的财政问题有漏洞,一时半会儿的都填不上,周幽哪儿来的钱给两个庶子买宅子分府单过?
但是如果是后一种呢?
唉,真是糟心的日子没有头啊!
她想了很久,也没有想出个头绪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周府前院的灯,却一直亮着,周幽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不知道都想了些什么,彻夜未眠。
第二天周佳瑶去给宋氏请安的时候,得知到一个非常惊人的消息。
马氏居然自动搬离了她一直住着的西跨院,去了后面后罩房里住着。用她自己的话说,就是想静思己过。
马氏当她们是傻子吗?拿这个话出来糊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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