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编发


秋吟睡得并不踏实,不安像是山上的雾,她跌跌撞撞地走,就是越不过天。四周都一样时,方向就失去了意义,而失去方向,往日所有潜藏的恐惧就变得肆无忌惮。

        她做了很多个梦,并不属于她的梦。梦里有战火,有流离失所,无力的凡人在尘世中颠沛,有时一生很快在莫名的命运中到头了,而有的人抓住了命运的尾巴,于是顿悟飞升,踏入灵山,想做清净无忧的仙人,最后又卷入另一场欲求化神的“战火”。

        梦里的小姑娘拽着谁的衣角,懵懂地看着一切,让秋吟想起幼年的平阳公主,也这样跟在母亲身后,好像一切都不用懂得太快,有人可以拉着,就能平安地长大。

        小姑娘抬头,期待地望着那人,秋吟也感同身受般,像抓住一根安心的稻草望去,那人慢慢转过身,露出魔修雾气缭绕的脸,手里提着悲风剑——

        “呃!”秋吟陡然惊醒,繁杂的梦境退去,但跳动的情绪仍然让她不安,她脑子晕乎乎的,眼前有些花,只能看清自己大概是在屋子里,她的洞府吗?好像没有那么素。

        一抹纯白色遮挡视野,秋吟瞬间紧绷,快速伸手去抓,冰凉的触觉让她的手瑟缩一下,她急切地抬头,没等看清,熟悉的清声响起,离她近了些,像吹来一阵风:“醒了吗?”

        秋吟莫名被这句话安抚了,心头的雾气散去,像终于找到方向似的,紧盯眼前的白,缓了好一会儿,那人耐心地等她,秋吟才终于认出,轻轻地问:“师尊?”非但没有松手,反而攥得更紧。

        “嗯。”南恨玉也放轻声音,由着秋吟攥紧自己的手腕,她显然睡得不安稳,黑发凌乱,额头冒着虚汗,有些魂不守舍,南恨玉以为她没听清,又靠近了些,“我在。”

        秋吟有些含糊地“嗯”了一声,也不动地方,也不说话,就默不作声地握着她师尊的手腕。南恨玉向来只见过秋吟张扬无忌,还是第一次面对“沉默无措”的秋吟,自己也不知如何面对,她总觉得秋吟这会儿有些黏她。

        本来秋吟负伤还要调动全身灵力碎剑,南恨玉是要训她的,但秋吟昏迷这几天,她常来看,见徒弟皱着眉蜷缩在床上,些许愤怒被一点点磨没了,如今见秋吟可怜巴巴地不说话,最后南恨玉叹了口气,主动问:“还疼不疼?”

        秋吟反应了好一会儿,她往常不要脸是不要脸,但其实很会逞能,越是仇视她的人,她越不肯低头,如果现在问她的是陆宛思或者长华峰那些位,她能直接蹦起来连做五十个空手翻,然后精神地让他们滚蛋。

        但在师尊面前,她那些倔脾气像枯萎的树杈,怎么也支棱不起来,她磨磨唧唧半天:“……疼,疼死了。”

        南恨玉心一软,手腕向下动,摸了摸她的手腕处,安抚道:“那就再休息一会儿。”

        秋吟却慌了,以为南恨玉要走,立刻翻身下床,凑到南恨玉身边:“我不困,不想睡,我要跟着你。”

        这直白的话一出口,秋吟和南恨玉齐齐一愣,南恨玉静静看着她,半晌无言。

        秋吟终于彻底清醒,她刚刚说了什么傻话!秋吟内心疯狂尖叫,面上羞愤欲死:“没事,我是说我困了,好困,我再来一觉!”

        南恨玉视线下移,落在秋吟仍握她手腕的手上,秋吟显然也看到了,纠结片刻,还是悻悻松开,表情有些不情不愿。

        南恨玉手动了动,手腕处的温热还未散,她转身,秋吟以为她要走,不禁失落,懊恼地整个人跌回床上,床被她的大动作弄得一响,得,自己死要面子活受罪,亲师尊不想她走就直说呗,现在好了,继续做噩梦被背刺去?秋吟你这出息!

        然后她师尊给了她希望,说:“别睡了,跟上。”

        跟上?秋吟眼睛一亮,一个鲤鱼打挺,忙又缠在南恨玉身边,傻乐道:“嘿嘿,您不嫌我烦就行。”

        南恨玉看向秋吟再次捏住她衣袖的手:“我嫌,你就能不烦人了?”

        秋吟松手已证清白,耍赖道:“您嫌您的,我烦我的,不冲突。”

        南恨玉瞥了一眼,心里有一瞬有些空,她自觉多想了,徒弟应该是刚经历魔修和背刺,做噩梦才不安地想找人陪,现在醒了就没事了。

        然而事实很快证明,秋吟可能真的在黏她。

        南恨玉看书,秋吟就在一旁撑着头看她,南恨玉喝茶,秋吟一直观察茶水剩多少,见底就主动给师尊倒茶,南恨玉就算再心无杂念,被秋吟这么大只盯着也专心不下去。碧华仙子很久读书没这么慢了,她想让碍事的徒弟边凉快去,但一对上秋吟眼巴巴的注视,话又咽了回去。

        南恨玉沉默片刻,问:“有事?”

        秋吟乖乖摇头:“没有。”

        南恨玉问:“那为何一直盯着为师?”

        秋吟实话实说:“因为师尊好看。”

        南恨玉手指微微用力,在书上留下清浅的痕迹:“……胡闹。”

        “没胡闹,师尊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了。”秋吟没觉得什么,只是把心里话说出来,乱糟糟的头发扫过脸颊,有些痒,她把头发捋顺重新扎起来,看向她师尊一直披散的黑发,突发奇想道,“我给师尊编头发吧。”

        南恨玉从些许窘迫中回神,没明白秋吟又要闹什么,皱眉道:“旧伤未愈,新伤未好,折腾什么,安静休息,若是无事做,就去抄未写的千字训。”

        “不要,我好疼,拿不起笔。”秋吟脑袋靠在小桌上,嘀咕道,“而且要抄不如再抄一千遍清心经,千字训净是些婆婆妈妈的老教条,有什么可抄的,反正我也不会听。”

        南恨玉严肃几分:“秋吟,不得无礼。”

        “是——”秋吟拉长声调,下巴贴着桌子,两个手摆成花的样子,笑眯眯地得寸进尺,“那这样,师尊让我编头发,千字训我就抄,师尊意下如何?”

        南恨玉不吃秋吟这套:“本就是你的罚。”

        秋吟假装听不懂:“就当您同意了!”

        她蹦下台榻,绕到南恨玉身后,跃跃欲试:“师尊喜欢什么样的?堕马髻,飞仙髻,还是什么髻?”

        从醒后一直蔫蔫的徒弟可算恢复些活力,全恢复到折腾她师尊身上了,狐狸眼睁得老大,全是一时兴起的瞎高兴,倒霉徒弟还试图以理服人:“您看您这头发,这么长,散着一侧身会挡上书页,看书都不方便,一低头都容易进茶杯里,让我试试呗,保证‘药到病除’。”

        南恨玉被秋吟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磨得没招,心里说服自己,徒弟有事做就不会盯着她看了,于是默认她胡作非为。

        秋吟得了默许,心里莫名得意几分,她两手穿过南恨玉黑发,小心翼翼地捧起,不经意碰到南恨玉的耳朵,指尖被烫到似的卷了卷,然后若无其事地慢慢捋顺黑发,摸起来像丝绸,很滑,但也很冷,规矩地直下去,像她一笔落下的墨,一点不像秋吟乱糟糟的。

        她寻思片刻,刚才完全就是口嗨,她哪会那些复杂的古代发式,这要是编砸了,师尊不会当场清理门户吧?

        秋吟沉默片刻,决定就编个麻花辫,这样一来,她既不会因为翻车被不尘剑暴揍,师尊靠本来的美貌也不会难看到哪去……

        于是她动了,将长发分成三绺,从后背中间位置开始编发,生怕扯到她师尊,又轻又慢,眼神专注,反而比南恨玉先摒除杂念。

        等编到最后,秋吟四处寻找能系头发的发带,一无所获,果然悬月殿不会有这等俗物。

        最后她取下自己唯一的红色发带,用灵力从中间轻轻撕成两条,叼着一条,另一条在麻花辫的末尾系出个蝴蝶结:“搞定!师尊你看看……诶?师尊你怎么还在看这页?”

        南恨玉一直注意着秋吟的动作,手穿过她的发,碰过她的耳垂,牵扯间的一举一动,还有窗上冰晶映出秋吟垂眸专注的模样,好像在做什么牵动仙魔的大事。

        直到秋吟疑惑询问,她才惊觉自己半天只读进去几行,掩饰道:“先人之语玄奥,需反复研读。”

        “哦。”南恨玉表情向来平淡,秋吟没察觉到端倪,不忘调侃一句,“不愧是师尊,我看清心经都要吐,更别说这些不说人话的书了。”

        秋吟手一动,一面冰晶镜子似的落如她手,她手往前神,举到两人的侧前方,身体几乎半环住南恨玉,另一手捏起辫子,让南恨玉能看清:“怎么样?”

        南恨玉注意到辫子上红色的发带,正是秋吟的发带,烫眼睛似的收回目光:“……折腾够了?那就下去。”

        秋吟没觉得什么,师尊能忍受她对她的头发为非作歹,她已经很知足了,再闹下去她也怕南恨玉生气,规矩地回到原处,不忘一步三回头欣赏自己的杰作,臭美道:“真好看,我怎么那么强……唔,不过主要还是师尊好看,感觉怎么编都不会出错,下次我买个玉簪试试。”

        “你先把伤养好再想别的吧。”

        南恨玉听“下次”顿了顿,不知为何没有反驳。她本来以为秋吟总该安静下来休息,没想到又开始盯着她瞧,最后南恨玉妥协,放下书,决定起身去练剑。

        秋吟还是狗皮膏药的状态,立刻起身,抱着满是木剑的剑篓跟上,找个台阶坐下,继续瞧。

        南恨玉:“……我要练剑。”

        “?”秋吟不解其意,自我推断一波,以为师尊没人陪练,从剑篓中抽出一柄木剑,熟练道,“师尊您轻点打我。”

        南恨玉:“……”

        她彻底无奈,解释道:“我自己练,你坐着吧。”

        秋吟不明所以,还是听师尊的话乖乖坐了回去:“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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