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凤凰风筝
皇上睨了萧钧煜, 凤眸深邃。
大盛朝至高无上的皇上,目光不威而怒,带着审视的目光, 锁住萧钧煜。
若是常人, 便是在后宫里骄横跋扈的淑妃刚才也战战兢兢松了牵着皇上的袖角,两股战战跪在地上, 萧钧煜却面不改色。
萧钧煜云淡风轻, 他又抬手将茶盏中最后一口茉莉花茶饮尽, 在皇上犀利的目光下安然若素。
“父皇若是只爱母亲一人,便一切都好。”
“你在是怪朕?”皇上眉头微不可察拧下,双手握拳沉声问。
皇上知道,萧钧煜的母亲是因为他而郁郁寡欢,去世时一胎两命,腹中还有一个未成形的孩子。
这么多年, 皇上也愧疚,武氏与他年少夫妻,是他最钟爱的女子, 他的皇后,可惜心思太过细腻,郁郁难欢。自武氏去世后,他再不立后。
皇上对萧钧煜也愧疚,所以皇后去世后,他亲自将萧钧煜在身边教养。
“没有。”
萧钧煜淡淡道。
萧钧煜神色依旧清清淡淡,父皇的所作所为能评价的只有他的母亲。
曾在皇后病榻前, 萧钧煜问过:“母后,你可怨父皇?”
彼时,皇后柳眉纤细无时不刻轻蹙着, 姣好的面容晕着轻愁,丹唇的青涩清而浅淡,薄施粉黛有中月中仙子的疏离,闻言,她一愣,倏尔,轻轻摇头。
“我自嫁与你父皇,就该知晓他会三宫六院,到底是我奢望了。”皇后低低咳嗽一声,面上闪过一丝痛楚。
她极快得掩饰好,垂了垂眉睫怔忪一阵,转头望向萧钧煜。
“煜儿,日后,你不要辜负一个爱你的女子。”
皇后瘦窄莹白的手抚在萧钧煜粉雕玉砌的面颊上,她看着两岁多已经被敕封太子的萧钧煜,低低一笑,唇角勾起了一抹极清浅的嘲讽。
她的孩子是未来大盛的皇上,她又有什么资格要求他一生一世一双人。
“母后。”幼年的萧钧煜心思慧敏,他抬手抱住皇后想要离开的纤指,目光直视皇后,一字一顿保证道:
“母后,你放心,儿臣以后不回纳妾。儿臣只娶一人。”
皇后笼着轻愁的眉宇蓦得舒缓,她唇角漾出一抹浅浅的弧度,抬手团了团萧钧煜的发顶,声音柔和悦耳:
“好孩子。”
萧钧煜回神,唇角紧绷,眼底飞快得略过一抹晶莹,他以拳抵唇,低低咳嗽。
他辜负了对母后的承诺,也辜负了沈筠曦。
他会为沈筠曦报仇,可其实伤沈筠曦最深的人,是他。
萧钧煜心口有些喘不过气,一声又一声,刻意压抑得咳嗽听得人头皮发麻。
皇上走近两步,关心得抬手为萧钧煜顺了顺后背,温声叮嘱:“你多静养,心思莫太重。”
“是,儿臣省得。”
萧钧煜恢复挺直如松的脊背,缓了片刻,他朝皇上拱手告退。
皇上点头,伫立在原地,看萧钧煜慢慢一步一尺走到繁复的春光中,金色的日光罩在萧钧煜身上,却显得他萧瑟而孤寂。
唉。
皇上叹了一口气。
萧钧煜模样随了三四分皇后的影子,性子,也随了三四分,皇上又叹了一声,慢慢收回了目光。
眉心却微微隆起,止不住思考,萧钧煜刚才那句话是何意。
……
淑妃是真的被吓得浑身无力。
平日里皇上对她也算温柔小意,甚少斥责她,她在后宫里拿着凤印,作福作威,过着锦衣玉食、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日子。
“你们拉痛本宫了!”胳膊被两个宫女拽得有些疼,淑妃冷脸斥道。
两个宫女被吓得一个哆嗦,登时腿软松开了淑妃。
支撑没了,淑妃立刻来了一个平地摔,脸蛋朝下,直直摔在地上,发出一声尖利的叫声。
后面的四个宫女忙推开跪着的两个小宫女,去扶淑妃。
淑妃抹着鼻子站起身,第一时间朝左右、前后张望。
长长的甬道,红墙巍峨,青石铺地,前方无人,后方空荡荡,只有两枝洁白的梨花越过了墙头,惊飞了三只喜鹊。
淑妃深呼一口气,拍了拍手,面上假装无所谓。
垂眸,一手的鲜血,此时方察觉鼻腔酸痛,她忙用帕子捂住鼻子,有黏腻的血流出鼻腔,温热的留在唇角。
淑妃忙手忙脚乱得擦鼻子,又紧张朝前后左右看了看,接过宫婢的帕子捂住鼻腔,眯着眼,齿缝里溢出一句:
“混账东西!回去给本宫等着。”
两个宫女脊背打颤,却低头哽咽,不敢说话。
又有两人搀扶,淑妃浑身疼,便腹中绞痛,便拖着步子,朝景安宫慢慢走去。
淑妃还未到景安宫,便嗅到了若有似无的血腥味。
“不知哪个贱蹄子惫懒不知洒扫。”淑妃拧眉,顿了下,宫婢抬开了朱红的门扉。
淑妃甫一踏入景安宫,便有上来五六个人拉入淑妃身旁的宫婢。
“大胆!”淑妃大声呵斥,话梗在喉咙里。
德妃着一身繁复隆重的宫装坐在一张红檀木椅子上,身后位列十几位宫人,而她前面,景安宫的院子里,宫婢太监皆被压在地上。
啪!啪啪!
沉闷的杖刑声,木棍砸在皮肉上,皮开肉绽的声音,抬眼一看,便是鲜血入目。
“呜唔!”淑妃的贴身嬷嬷瞧见淑妃,挣扎着起身。
她嘴里塞了抹布,眼泪满面,面容痛得扭曲,后背的衣服被棍打的破破烂烂,没了一丝一毫平日趾高气扬的形象,伸着佝偻的手指向淑妃求救。
“皇上旨意,六十大板,少一下,便是欺君之罪。”
德妃的声音淡淡。
行刑的太监神色一凛,忙将那嬷嬷拖着直接按在地上,一声不吭,冷着脸高高抬起木棍。
闷闷的杖责声,夹杂着,齿缝指尖流泄出来意味不明的闷哼声,闷痛闷痛,在这雀声鸟语的春日,听着让人毛骨悚然。
淑妃不曾想皇上一句话,慎刑司的人,德妃的人,便都来了静安宫,比她还快。
想着自己脸上还带着血污,淑妃窘迫得面红耳赤,她扭身,抬起袖子反复擦拭自己的鼻梁。
那嬷嬷看淑妃没有看她,带着希冀的眼眸慢慢暗下去,只余下浑浊泛黄的眼瞳,死死盯着淑妃。
“淑妃,皇上让本宫代掌六宫,还劳你将凤印交给本宫。”
淑妃擦拭的手僵在鼻子上,面上的红涨顷刻退得干干净净,面色煞白煞白。
“淑妃难道想抗旨不遵?”
此起披伏的棍杖声,间杂闷痛齿缝泄出的哼痛,还有暂未被行刑之人的哭诉声,景安宫里算是鬼哭狼嚎,淑妃却只听见了德妃轻缓的脚步声。
德妃的步子很轻,很端庄,落步时发髻的珠钗纹丝不动,淑妃却觉得德妃每一步都踩在了她的心脏上。
淑妃脊背生寒,她咽了咽唾液,满嘴里的腥甜,她声音嘶哑,几不可闻。
“本宫这就给你取。”
呵。空气中不知是谁轻笑一声。
淑妃低垂着头,脖子腾得一下红涨,面颊连着脖子火辣辣得,淑妃攥紧手心,脊背绷成一张弓,贝齿死死咬住唇角,眼底闪过一抹殷红。
……
春和景明,暖风徐徐,盈盈绿草地上奔跑者笑容洋溢的少年少女,蔚蓝的天空中缤纷绚丽的风筝迎风飞扬。
沈筠曦拉着手中的丝线,仰头看着空中五彩的鸢尾,两颊梨涡浅浅。
“晴川哥哥做得风筝在风中飞起来果真好看。”
她明眸皓齿,一回眸,剪水明瞳中似是蕴藏着整个璀璨的银河,靡颜腻理的雪腮梨涡甜且娇俏,当真回眸一笑百媚生。
顾晴川咽了咽喉结,只觉心脏怦怦怦跳个不停,心跳的声音震得耳膜嗡鸣。
“筠曦妹妹喜欢就好。”顾晴川攥了攥手心,压抑着剧烈不规则的心跳,小声道。
沈筠曦没有察觉,她转头将手中的丝线又放得远一些,看着鸢尾风筝朝天空高高的飞翔,脆生生回道:
“当然喜欢。”
顾晴川恢复了心跳,他凑到沈筠曦身旁,抬手在沈筠曦手上轻轻扯了扯丝线,想要跌落的风筝再次扶摇直上。
“晴川哥哥果真厉害。”沈筠曦眸光灿亮,亮晶晶凝睇顾晴川。
顾晴川耳朵微红,含情脉脉注视沈筠曦:“沈筠曦妹妹,以后每年我们都一起放风筝。”
如同三年前的每一年一样。
沈筠曦被他情意绵绵的眼神看得有些害羞,两颊漾出一抹绯晕,不看顾晴川,轻轻点了点头。
顾晴川得了承诺,心花怒放,他眉开眼笑,又情不自禁深情缱绻的凝视沈筠曦。
沈筠曦霞飞双颊,她抬目嗔了眼顾晴川。
“晴川哥哥,快放风筝。”
眼波横斜,美目流盼。
顾晴川笑逐颜开,抬手又在沈筠曦手上牵了牵丝线,沈筠曦看着刚在自己手里不飞的风筝越飞越高,扭头赞赏顾晴川。
在草地的不远处,一座矗立的二层小楼上,萧钧煜临窗而立,目光凝在那乐乐陶陶的沈筠曦和顾晴川。
从他的角度,可以看到顾晴川半揽着沈筠曦,两人共牵一根丝线,肩头相交,言笑晏晏。
“咳,咳咳!”
心中绞痛,气血上涌,萧钧煜又开始撕心裂肺得咳。
福明看着萧钧煜面色一点一点惨白,薄唇没了一丝血色,目光却舍不得离开沈筠曦,福明眼睛登时湿润。
“太子殿下,您何必自虐。”
萧钧煜知晓沈筠曦不想见他,便不出面,可在这看沈筠曦同顾二公子目挑心悦,岂不是虐心?
萧钧煜没说话,目光依旧随着远处草地上的二人奔跑。
福明叹了口气,偷偷抹了涂泪珠,知道劝不住萧钧煜。
突然,萧钧煜眉头一蹙,眉睫闪了一闪,怔了一瞬,背在身后的双手伸到前方,从袖中拿出了一只风筝。
“你去将只风筝给沈姑娘送过去。”
福明伸头看了一眼,原是沈筠曦手中的风筝飞得抬高,丝线绷不住,断了线,遥在空际的鸾鸟风筝朝着天边越飞越远。
沈筠曦似乎有些伤心,同顾晴川一同去追。
但那风筝刚才飞得极高,约莫是不可能寻回的。
“是,太子殿下放心,奴才这就去。”
福明接了萧钧煜手中的五彩凤凰风筝,神色严肃,恭声道。
这是一只奢华繁复的五彩凤凰,通身漆金绘彩,长长的尾翼流光溢彩,甚是奢华,张扬,和萧钧煜清冷孤傲、端方守礼的性子无一丝相合。
倒是和沈筠曦周身的气质意外相合,奢华而富灵秀之美,美得张扬,却让人移不开眼。
萧钧煜眸色一愣,眼中闪过自嘲,胸腔微震,唤住了福明:
“你将风筝交给楼下的小二,你不要去。”
福明愣了一瞬,反应过来。
太子殿下是怕沈筠曦认出他是太子殿下的人,不肯收这风筝。
福明抿了抿唇,偷偷窥视萧钧煜英俊而落寞的面容,眼里闪过心疼。
这只风筝由萧钧煜亲自绘图、上色、作骨、粘和,折腾了三个多时辰。
萧钧煜身为太子殿下,自幼金尊玉贵,从未做过风筝,削制风筝竹骨时手指被刺了好几处伤痕,殷红的血珠渗出,太子殿下眼睛眨眼未眨,却忙用帕子拭去竹骨上的血珠。
太子殿下用帕子仔仔细细擦拭竹骨,手上的血珠没有理会。
福明想帮做风筝,却被萧钧煜拒绝。
但凡有一点污迹、瑕疵,萧钧煜便会废弃重新做。
就是这样珍之若重作出的精致风筝,太子殿下怕沈姑娘见了他不开心,不亲手赠给沈筠曦,也不敢让他一个被沈姑娘见过的下人出面相送。
太子殿下何曾如此卑微。
福明眼睛潮热,却颔首,哑着嗓音应道:“是,奴才晓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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