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回 人道
且说石弢与众将在原食水之上,与异兽軨軨一番恶战,水位忽高忽低,可谓是声势浩大,好在空桑众民寻到的避难之所地势较高,且白天搭建了不少防洪的简堤,还有泄洪的沟渠,这才安然避过此番动荡。
水浪滔天之后,风雨尽散,夜色开始放晴,一轮圆月高高挂起,从避难所的北边飘来一帆孤舟。一众军民站在高处远眺,见众人无恙归来,天色已然好转,大喜过望,府官即可下令,备至酒菜,再艰难也要与众人庆功。
且说石弢一行安然回到避难所,山头上占满人群,府官带头相迎,心情难以言表,急忙高呼道:“我等幸不辱命,那孽畜已伏诛!” 此话一出,满山的欢呼声,响彻空桑。
这一晚上,石弢与一众将士把酒言欢,恍惚回到了鹊城中的石家卫队,避难所中的百姓也有载歌载舞,也有喜极而泣。
且说当夜宴会散去后,有人来报,水位已经开始明显有了下降,府官也开始重新安排灾后的其他事宜。石弢返回驻地后,才要盘膝冥想休整一番,一道磅礴的功德降临,一分为二,一道入石弢体内,一道飞往青丘而去,此番功德无量,又有十余颗大穴打通,左腿只需再开几颗大穴,便可步入人仙三重境。
炼化了此番功德,石弢神清气爽,再睁眼时已是东方发白。
这是避难所内四处喧哗,他出来一打听,一夜之间大水竟已经回食水之中,往山下看去,整个空桑城,是满目疮痍。
石弢跟随众民回到城中,一路上浮尸遍野,有的被大水泡的面目全非,有的依稀还能认出模样,有人找到了亲人的尸骨,悲怆痛苦。但更多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这些人的亲属还能抱有一丝念想。
城中还在是到处的水洼,湿淋淋的残垣断壁,整个空桑,房屋、街道,包括城外的农田全部被毁。府官与城中高层昨夜是一宿未眠,将诸多事宜都已安排好了,这时正在如火如荼的勘测新区,安排人手重建房屋。
一方面是城中一众灵师以上的高手,四处施法抽出城中积水,以及清理道路中的淤泥;另一方面是尽量对农田进行补救,看能不能救下一些作物;还有就是一众差役与医者,在城中一边搜救,一边立即处理尸体,整个空桑城忙做一团。
石弢则是跟着渔村众人回到了食水边的渔村,村落也是被毁殆尽,好在因水鬼周馥报恩,老村长强硬,整个渔村百姓却是都活了下来,家园被毁,但人活着就好。
于是在老村长的带领下,众人开始重建家园,食水中水产丰富,村中人本就多是打鱼为生,因此分工明确,一边是建屋、一边是捕鱼。
正如老村长先前所言,渔村百姓建房前,先修庙宇,欲奉水鬼周馥为一方河神,凭着酒馆店主老刘的记忆,做了泥塑金身。这水鬼对石弢也算有救命之恩,故此石弢并未着急离开空桑,也跟着众人一起建着河神庙。
众人有石弢相助,不出两日,河神庙便起好了。是夜,石弢让众人准备了香案、酒菜,请香四柱,在众人见证下,食水中翻腾出一道人影,正是水鬼周馥,至此,众人才知道恩人模样,当即跪拜。
水鬼周馥上岸之后,见众人皆拜在水边,神色有些错愕,它在人群中看到了香案前的石弢和老刘,于是上前拱手一礼,问道:“刘大哥,石兄,你们这是?”
老刘见到周馥有些激动地说道:“周兄弟,我们一村人,全赖你报讯,才躲过了这场浩劫,你又宅心仁厚,不愿拉人下水顶替你,故此我们帮你修建了河神庙,以后世代供奉你,帮你修成正果。”
周馥笑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晾我一孤魂野鬼何德何能,敢窃居河神之位?”
石弢笑道:“周兄救难于水火,庇护一方,百姓共封之神,谁敢不服?却不知周兄可愿进驻此庙,受世人供奉。”
周馥沉思了片刻,洒然一笑,对众人拱手一礼:“蒙诸位厚爱,小生今日便恭敬不如从命了,将来若有不周之处,还望各位海涵。”
众人皆喜道:“哪里,哪里,却要河神大人日后多多关照才是。”
石弢见状笑道:“妙哉,妙哉!就请周兄归位吧。”
众人跪地拜曰:“请河神归位。”
周馥见状一笑,坦然走进神庙,没入泥塑金身之中。
这时,石弢将香案上的四柱香,扯出一柱扔掉,又从玉佩中取出一道黄符,用朱砂在上头写上‘敕令’二字,随后点燃黄符,口中念道:“元始安镇,普告万灵。岳渎真官,河神祇灵。护法神王,保卫诵经。皈依大道,元亨利贞。”
咒毕,一道晴空霹雳过后,泥塑金身上金光闪过,神像面目变得栩栩如生。据说自此之后,食水边这个小渔村,年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方圆百里的村落也效仿此村,相继建起了河神庙,但无论请何方的能工巧匠,都未能雕刻出此般神韵的金身。
石弢帮周馥封正之后,又一道功德显现,足够腿上再开一处穴位,他略有明悟,原来封正鬼物也可取功德。
渔村众人商定,每年今日村中都要举行祭拜河神的典礼。店家老刘笑称,咱们这方河神与众不同,祭拜需用以美酒,众人皆以为然。于是就在今夜,渔村众人取出了藏在酒窖中的美酒,来了一场篝火宴会。
说来也是稀奇,大水冲毁了一切,唯地窖下的美酒却是封存完好,众人皆称,乃河神贪酒之故。
美酒人人有份,石弢也独领一壶,此间事了,他次日便要启程,离开东二次山域,因此他醉酒独上空桑山,坐于山巅,一览空桑夜景。
岗上清风,山间明月,往北看去是寂静的食水,往南一看,是满目疮痍的空桑城,这两日的人间悲怆犹在眼帘。四下暗淡,石弢不由叹息,喃喃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此时,身后传来一道爽朗的笑声:“石兄,因何苦闷?”
石弢转头一看,正是提着酒壶的河神周馥,于是抱腕道:“周兄,原何至此?”
周馥拱手一礼道:“在下为谢石兄封正之恩而来,却听你在此叹息,不知是何烦心之事?”
石弢摇摇头道:“周兄有所不知,在下乃南州之人,云游至东二次山域,一路走来,有寸草不生的旱情,有万人空巷的疫病,有饿殍遍野的饥荒,还有这人不聊生的水患,听过不少痛哭号泣,也见过好些生离死别,这天道端是冷漠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闷下一口酒:“我本是修道中人,理应观天之势,执天之行,施行于天。可这般天道着实让人迷茫。”
周馥淡然一笑,也喝了口酒道:“石兄乃人,当先法人,次法天地。”
石弢不解:“何为人?”
周馥正色:“在下才疏学浅,尚未心明,唯浅见耳。石兄之遇天祸多矣,然见具徙者几何?余曾闻,极西之谷,荒原酷热,寸草不生,纵掘地百丈,亦无水可用,然有人存焉;极北之地,茫茫冰原,万里风雪,立则须臾成冰,何言居?亦有人存焉;石兄应知,南州者,初为蛮荒,不毛之地,古树老林,瘴气横生,毒物遍地,举步维艰,且看今日如何?
沙碛、漠北、密林、善崩之堤畔,久居者不计其数。天地不仁,人亦不迁,何也?”
石弢反问道:“非故土难离乎?去之,未必尽善。”
周馥摇头道:“非也,既无生,何难离?一代不善,焉能世代不善?”
说话间他豪饮下一口,言道:“愚人以天地文理圣,我以时物文理哲。人夺天地之造化而生,知升降,顺天时,接天气,又能齐心戮力,聚沙成塔,逢逆而生,以胜天地。
极西之民,于百里之高山,始掘井,乃至谷底。百步一井,内开暗渠互通,引高山之水入暗渠,使谷内明渠冰泉奔涌,固能胜天;极北之人,以冰为砖,以雪为泥,筑冰屋以抗风雪,固能胜天;南州更因数代先贤开拓,固能胜天。
其人非止强者也,亦有羸弱之躯。然能善力者尽力,善谋者尽谋,不善者尽劳,肝胆相照。天威之下,百人亡,千人亡,亦有万万人顶天立地。黔首相护,何惧天威?”
石弢得周馥一席话,再环顾远方……平静的食水倒映着漫天星辰;渔村中,载歌载舞,篝火辉煌;空桑城内,萤萤灯火,众人奔忙着重建家园。顿时心潮澎湃,高悬酒壶,一番痛饮,大喝一声:“好酒!”
随后翻身而起,拔出宝刀,醉练刀法,仍是他在军阵中所学,只是那刀较之以往,少了几分凶戾,多了些许豪放,练罢多时,他在一旁的石壁上刻下:
“自䃌山之尾,以至空桑之山,经十七山,行六千六百四十里。”(第二卷完)
【第二卷完了,暂不更新,前面章节需要点时间修改一下,各位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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