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天灾
未央宫，宣室殿。
关东大旱并诱发蝗灾的消息，自然也传到了武帝的耳中，他看着手中的案牍，迟迟无法释怀。
从他登基至今已有三十七年，而大汉朝在此期间经历了无数次自然灾害。
建元三年春，河水泛滥，大饥，人相食；
元狩三年夏，大水，关东饿死者以千数；
元鼎三年，四月雨雪，关东十余郡人相食；
元鼎四年，山东岁比不登，人相食，方一二千里；
……
水灾、旱灾、地震、虫灾、风灾、雪灾、疫灾……在这几十余年间轮番上演，犹如一把匕首，数次捅向大汉的心脏。
如今这关东再次大旱，偏偏还是在西征大宛的节骨眼上。
怎能叫他不恼火！
武帝手扶在案上，眉头拧成死结，他缓缓地将手中的竹简放下，看向了一旁的司马迁。
“太史令，你游历各地，博古通今，如今这关东大旱，你怎么看？”
司马迁缓缓走上前，俯身说道：“陛下，这旱涝灾害，从古时候就已经有了。天地运行，万物兴衰都有其一定的规律，此乃自然之力，非人为可以控制的。”
“太史公的意思是，这些灾害，都是上天降下来的了？”武帝沉默良久，终究还是叹了口气，向外望去。
古时候由于科技不发达，人们更倾向于将各种天灾归咎于君王德行不施，同时也会采用消极的手段来应对这些灾害，比如大旱了会去祈雨，发大水了就去求河伯。
这是人们面对未知且无法掌控的事情时，普遍采用的应对心理。
就连作为一朝天子的武帝也不例外。
他之所以准备在来年亲自动身前去祭祀后土，就是试图向神明请愿，来减少大汉受到的灾害。
对于司马迁这番话，他颇觉有理，但是心里却有着一根刺。
难道说，这几十年来的灾害，都是上天对于自己发动战争的惩罚？
不，不可能。
自己驱逐匈奴，西征大宛，乃是千古的功劳，福泽后人，何至于惹得灾祸频频？
司马迁低着头没有再多说，他似乎是从眼前这位帝王生硬的语气中听出了潜意识里的不满。
就在这时，侍立在门外的苏文走进来通报。
“启禀陛下，太子殿下来了。”
武帝的眉头稍稍舒展开来，他挥了挥手，示意把人带进来。
没过一会，刘据便走入了宣室殿。
“这位是？”他不经意间看到了司马迁的身影，惊讶地说道。
“臣司马迁见过殿下。”
“你……你就是司马迁？”刘据他来到这里两年了，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位传说中的历史大牛。
眼前的这位太史令，脸型方正，神采奕奕，和后世流传的那版画像完全不一样。
“是的，殿下。”司马迁恭敬地回道。
刘据细细地端详着对方，脸上不经流露出了惊喜的表情。
“这司马家可是出了两个大人物啊。”武帝起身离坐，笑着朝刘据走去，“先有大才子司马相如，又有准备著史立说的司马迁，好，甚好！”
“陛下盛赞，臣愧不敢当。”司马迁连忙俯身行了个礼。
“不，太史令担得起。”武帝指了指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
著史立说？难道说……
刘据猛地回过神来。
是啊，公元前104年，正是太史令司马迁准备着手动笔写《史记》的一年。
一想到这位史上伟大的历史学家为后人做出的贡献，刘据肃然起敬，也朝司马迁认认真真地行了个礼。
“啊，殿下，您这是——”司马迁自知受不起，连忙上前俯身谢道。
“太史令，您一定要好好写下这本史记。”刘据拉着对方的袖子，激动地说道。
他作为后世历史专业的学生，一见到这位历史圈大牛宛若失了魂，一时之间有些语无伦次。
“史……史记？”司马迁满脸疑惑，随后又恍然大悟，“史记这个名字甚好！臣谢殿下赐名。”
“啊——嗯……”刘据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
没想到自己在不经意间，把这个简称从嘴中蹦了出来。
其实，它本来应该叫太史公书的。
“太子此番前来，所为何事？”武帝看向刘据，脸上抹过一丝诧异。
刘据这才连忙回过神来。
一时激动忙着和眼前这位太史公絮叨，差点把正事给忘了。
“父皇，儿臣正是为关中蝗灾一事而来。”
司马迁闻言，身形颤了颤，下意识地看向了武帝。
“太子也知道了这事？”武帝朝前走了一步，眉角竖起，“对于这次蝗灾，你有何想法？”
两年前的流民冲击长安事件，让武帝从此对这位太子刮目相看。
出于上位者的考虑，他也不愿再看到历史再度上演。
或许，听下太子的建议，才是上策。
“大旱之后，必有蝗灾，按照这次关东旱情的规模来看，儿臣估计……”
“估计什么，直接说出来，不要吞吞吐吐的。”武帝嘴角向下一拉，眼神里闪烁着光。
直觉告诉他，太子心里似乎有个答案。
“儿臣估计，这次蝗灾规模较大，不光会影响到长安城，甚至可以影响到西北方向的酒泉、敦煌。”
“什么？！”武帝猛地盯着刘据，一步步朝书案旁退去。“太子何以见得？”
“儿臣只是根据历史上发生过的蝗灾，以及这次的受灾程度，初步判断出来的罢了。”刘据捏了捏袖子，“而这次的蝗灾，据臣所知，已经波及长安城了。”
武帝倒吸了一口冷气。
而司马迁也惊讶地看着刘据，作为一个史官，他对于这类事的严谨程度几近于苛刻。
“太子此言当真？”武帝问道。
刘据点了点头。
见他这样，武帝心里也清楚了。
看来这次的蝗灾确实严重，已经超过了他的想象。
“朕前脚刚派贰师将军出征大宛，后脚上天就降下这场大灾……”武帝猛地拍了下书案，心有不甘地说道。
“陛下，不如让文成将军向上苍祈福，保我大汉渡过此劫。”一直侍立在一旁的苏文开了口。
文成将军便是此前为李夫人招魂的李少翁，自从他在宣室殿上演了那一出好戏后，便深得武帝的信任。
后者简直把他当成了仙人来供着。
刘据闻言，脸色一变。
“苏公公的意思是，这蝗灾是上天降下来的祸患，需要方士来祈福避灾吗？”
武帝听罢，神色略有不悦，他一直以来都信这些东西。
而这次的蝗灾，他更是深信与自己有关。
“唔，那就让文成将军作法禳灾。”
“慢！”刘据出声说道。
“太子有何见解？”武帝回过头来，看向刘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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