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 堂庭

“岳哥、嫂子，深夜打搅，还请见谅。”石弢父母出门就见石勇抱腕在前说道。

“你我兄弟，说这些作甚？来，进屋说。”父亲石岳，一把拉着石勇，将他迎入客厅。

四人来到客厅后，石岳则开口问道：“勇子，出了什么事？”

石勇不答话，而是盯着石弢沉声问道：“弢儿，今日你父母在此，你老实对勇叔说，今早你为何点卯来迟？昨夜你究竟去了何处？”

石弢心中一紧，不自觉得一摸后脑勺说道：“我昨夜与同窗吃完酒，就在营帐中睡觉，今早是闹肚子了。”

石弢母亲邹月心里一紧，问石勇说道：“他勇叔，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石勇暗叹一声说道：“嫂子，岳哥，今天我们与豹营上招摇峰，下午遇上狌狌群下山，窥山阵正南方阵眼被人破坏，导致豹营数十人重伤，半数挂彩，损失惨重。岳哥，鹊山采金玉是石家大事儿，这事一定会被严查到底。今日点卯时，弢儿迟到，虽然我也不信这事儿能和他有关，但我这唯一出现异常的就是他了。”

石弢母亲邹月急忙转头看向石弢，说道：“弢儿，这事儿真的跟你有关？”

石弢看着母亲的目光心里紧张，憨憨一笑，抓抓头说道：“怎么会？我还能大半夜一个人跑鹊山上吗？”

母亲听完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石弢，泪水夺眶而出。

石弢一看母亲哭了，急忙说道：“妈，你这是咋了，都说了不是我。”

母亲伸手便往石弢身上抽打，一边打一边带着哭腔说道：“叫你说谎，叫你说谎……你知不知道你从小就不会说谎，你每次说谎都会摸后脑勺，你还不从实道来，你勇叔带你回家，是要救你！”

石勇听后，心里“咯噔”一下，原本他只是觉得事情不对，听到邹月的话后不由大惊，看来这事必与石弢有关，好大的胆，端是好大的胆啊。

石岳听清了来龙去脉，也知道了这事必与儿子有关，于是一脸严肃的开口说道：“别打了，弢儿你仔细说来！”

石弢眼见是瞒不住了，于是从昨天白天同窗聚会，石敬打听到石青是如何暗算他，到酒醉回营听闻今日要上鹊山，从而恶向胆边生，趁着酒劲夜上鹊山，摸到阵眼，破坏防御阵后，一路赶回营中的经过，原原本本、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不仅是石勇听的目瞪口呆，连石弢的父母都面面相觑，这孩子一个人夜上鹊山，这得生多大的胆？

石弢说完，默默低头，心知是闯下大祸，还不知石勇要如何发落自己。

石勇听石弢讲述完之后，和声说道：“弢儿，你是不是觉得你做的天衣无缝，执法堂查不到你身上，也没有人会猜到，你敢夜上招摇峰？”

石弢默默点了点头。

石勇叹了口气说道：“要不是你亲口说出来，我也不敢相信，但是我问你，今天你点卯迟到狼营多少人看见了？”

石弢说：“那也不能证明是我啊？”

石勇又说：“可你又偏偏说，你闹肚子，你以为这么一早上，狼营没人上过茅房吗？执法堂只需找人一问，就知道你在撒谎！”

石弢一惊，当时仓促，他根本就是胡诌的，但他转念一想说道：“那也只能证明我撒谎，不能证明阵法的事儿和我有关。”

石勇接着说：“这世间哪需要这么多证据，你前两天被豹营暗算，与他们结怨，又知道次日要与他们上鹊山，你有动机干这事儿，整整一夜，你也有时间干这事儿，谁会考虑你有没有胆量干？”

石弢稍显慌乱说道：“但这还是猜测。”

石勇说：“你有动机，有时间，有异常，还要什么证据，执法堂的人先抓了你，问你拿出证据，证明不是你干的，你给的出来吗？石敬昨夜熟睡，今早也没见到你，人证物证你都没有！”

石弢心慌道：“那，勇叔，我该怎么办？”

石勇一闭双眼说道：“弢儿，走吧！”

“走？”

“对，离开鹊山！”石勇双眼一睁，看着石弢说道：“这事儿，我保不住你！离开鹊山，越远越好！”

石弢听完只觉得脑子里嗡嗡响，他想过有一天要闯出鹊山，想过好男儿志在四方，但万万没想到是这样出去。

这时，母亲一旁听完已是泪如雨下，哭道：“他勇叔，还有没有别的办法？弢儿，他还小！能跑到哪去啊？”

这时候石弢的父亲说道：“月儿，你别哭了，今夜你收拾一下，连夜先带着弢儿回堂庭！勇子，你回狼营后只道是弢儿的母亲要带他回去省亲，要是执法堂真的认出这事是弢儿干的。就有劳你通知我一声，我去求求他爷爷以前的同窗，能不能看在他爷爷的面上网开一面，实在没辙的话……”父亲沉吟片刻对石弢说道：“儿子，你敢夜上鹊山，就不应被小小的鹊山困住，冥冥中自有天意，世间之大，何处不是你容身之所？”

听完后石弢泪目跪倒，说道：“可我还想在二老膝前尽孝！”石岳起身将石弢扶起说道：“男儿膝下有黄金，起来！你活着就是对我们最大的孝心！”

说罢，石勇提了一句，事不宜迟，催促母亲邹月收拾好行李。随后石勇担心出营太久遭人怀疑，就先回营了，石岳则送母子二人出了城东一二里地后，叮嘱石弢照顾好母亲，仔细行路，又一想以后可能父子二人再难相见，虎目擒泪对石弢说道：“出门在外要注意安全，少管闲事，照顾好自己，好好的！”

石弢也知道，此一别不知与父亲何时再见，泪如雨下，跪倒给父亲行下大礼，哭道：“孩儿不孝，您……要多多保重！”

石岳转身，一揉眼睛，说道：“走吧，堂堂男子汉休做女儿态！”背对着母子二人摇了摇手。

石弢对着父亲的背影再拜之后，跟着母亲便连夜赶往堂庭。

堂庭城位于堂庭山山脚，在鹊山以东三百里地。堂庭山，多棪木，这棪木能长出的果子形似苹果，红了之后就能吃；棪木林中住着不少白猿，这些白猿正是以棪木果为食；盛产的水玉十分精致，是不错的装饰品；也产黄金，不过多年以来的开采，山中的金矿也挖的差不多了。堂庭虽说是城，但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特产，因此其实就是个小镇的规模。

三百里地，若石弢自己走的话，半宿就到了，因背着母亲，故走了整整一晚上，半道上母子二人腹中饥饿，才想起走的匆忙未带干粮。

这时候石弢也想起他怀里还揣着只狌狌的前肢，他原本计划是私藏出营卖了，现在一是自己也饿，二是母亲不是修行中人，不忍让母亲挨饿，因此将它取出，母子二人半道上生火将它烤熟，分而食之。

这狌狌肉端是如书中所记载“食之善走”，吃下之后，石弢只觉得狌狌肉化作两团血气，将自己双足上涌泉穴冲开，腿脚变得异常轻松，端是神奇。

母子二人吃完狌狌肉继续上路，行至东方发白的时候，堂庭城已出现在眼前。母亲这才稍稍放松，领着石弢轻车熟路的找到外婆家。

且说，石弢的外婆，是个地道小城老太太，这堂庭城小，只有几百户人家，这里流行打叶子牌，也称字牌。

外婆每天就是早早打开门，就去找人打字牌了，这边的门户是几块长木块镶上去的，每天清早一打开，就不用关上，左邻右社不是亲戚就是好友，百来户人家也是个个都是熟人。因此，谁家中有些个什么家当，大家都一清二楚，不必害怕被偷盗，真个算是夜不闭户！

石弢的外公在石弢很小的时候就离世了，外婆和她的弟弟，也就是石弢的舅公一起生活。

说起石弢这个舅公，他在家中排行老七，石弢管他叫七舅公，七舅公比外婆小很多，从小算是一半是外婆拉扯大的，年轻的时候也出去闯荡过，外公走了之后，七舅公就回来照顾外婆，从此，姐弟俩便互相照料。

这天，外婆刚开门，就看到女儿邹月带着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远远走来，外婆心里纳闷呢，我这女儿不是前段时间才回来过吗？也没个书信说要回来，难道我还没睡醒，眼花了？

于是外婆揉揉眼睛再看瞧，母子二人又走近了些，确实是女儿邹月，这小伙子好像是外孙呐！外婆认清是女儿带着外孙回来了，心里很是高兴，笑呵呵远远的叫喊道：“月儿唛？”

邹月本来昨夜听石弢之事一直忧心忡忡，但是这回看到外婆也是眉开眼笑，远远喊道：“啊！妈啊，是我！”

那边外婆笑的更欢了，在那喊道：“你咋又回来了唻？那是弢娃儿唛？”

这边母亲笑着喊说：“是噻！”石弢也跟着大喊着：“家家！”家家是这边的方言，也就是外婆的意思。

外婆那边乐开了花说道：“哎哟喂，我的外孙孙长弄么大了哦！”

一家人是从远聊到近，外婆屋里就传来七舅公的声音，他在里头喊道：“做啥子嘛？大清八早咧，喊麻咯！”

外婆也不恼，笑着往里喊道：“他七舅公，你快出来看喂，月儿带起弢娃儿回来咯！”

在石弢的记忆里，外婆从小就是这样慈眉善目，乐呵呵的老太太。从鹊城出来，母子二人都是郁郁寡欢，说来奇怪偏偏是远远的和外婆的这几句喊话，立马就冲散了母子二人郁闷的心情。

说话间，七舅公从屋里急忙出来了，定睛一瞧外婆身边站的母子二人，一个叫他七舅舅，一个叫他七舅公，给他见礼，他立刻惊道：“嚯哟，你娘儿俩个，好吓人嘛，回来也不说一声，赶紧进屋头来！”又一看石弢，“哟喂，都成大小伙子喽！外头站起做啥子，赶紧进来！”

说罢，七舅公就要拿过二人的行李，引二人进屋，石弢连忙说道：“自己来，自己来。”跟着舅公就进了屋，一家人谈唠了一番，说起怎么就回来了，也把石弢在鹊城犯的事儿，以及一家人和石青的恩怨，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七舅公一听，不忿地说道：“你那啥儿石家哦，还是个大家族哩，就没逑得个醒事的唛？黑白不分，是非不明咧，你娘儿俩个就住在这儿，我看哪个敢来拿你们！”

外婆一听也是笑眯眯的说：“哎！还是他七舅公行事！”行事，是这里方言，大抵是仗义的意思。

“你们娘儿俩坐起，我出去拿几条黄鳝、鱼儿，回来给你们做午饭。”七舅公说罢，便起身出了门。

母亲与外婆说起二人是连夜赶回来，一宿没睡，外婆便赶紧收拾房间，让母亲睡在她那间屋里，让石弢去舅公的屋里，母子二人也确实困了，是倒头就睡。石弢母亲肉体凡胎，一宿没睡自然是疲惫不堪，而石弢虽是灵师，但连上前晚就是两天未合眼，也已经困的不行。

因此，二人一觉便睡到了傍晚。

中间舅公抓鱼回来，见二人酣睡，也不打扰，任由他们睡去，自己则和外婆出门打字牌去了。

时至傍晚，两人回来做好晚饭，才叫醒母子二人。吃饭间，七舅公也是给石弢倒上杯小酒，母亲在一边埋怨说：“还喝！就是前天喝酒才闯的祸。”

石弢憨笑一声说道：“我陪七舅公喝一杯。”

七舅公哈哈大笑说道：“对头唻，来陪舅公喝酒！”

喝酒间，七舅公就和石弢说道：“回来唻，平日里没得事，就在屋头待起哈，不要出去打牌耍钱，也莫在街子上惹事生非。”

石弢连连点头，外婆在一旁笑眯眯说了：“这娃儿，从小就乖，不得耍钱，也不得惹事！”

七舅公把眼一瞪，说道：“乖？乖能闯这么大个祸，我又不是没年轻过！”

一家人边吃边聊，到了深夜，各自又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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