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离职

　　“嘭！”地一声，一只手狠狠地拍在桌上，震地水杯直颤。

　　突如其来的动静，打破了《大湖报》采编大厅的宁静。正值下午三点半，是报社里一天人最多的时刻，许多员工不由好奇地看了过来。

　　视线聚焦的中心，是个身材挺拔，五官俊逸的男人，倘若放在人堆里，也能一眼被找出来，这是《大湖报》的资深编辑方锐。

　　此刻，他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一位矮胖的中年油腻男，那是分管记者和编辑的采编中心主任卫高岑。

　　愤怒的情绪冲出嘴巴，反而更显得语气平静，方锐收回拍在对方办公桌上的右手：“报社效益不好我可以理解，为了节省成本缩减人员我也可以理解，但是我六七年的青春奉献在这里，就因为我不同意遣散费标准，你们故意整我，让我去跟一帮大妈送报纸，这简直就是欺负人。”

　　“小方，你可不能血口喷人。报社只是想给你转岗，换一份工作内容，你可别歧视送报员，那也是一份工作。你要是再纠缠，那就是无理取闹。”卫高岑眼里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色厉内荏地表态。

　　“是啊，谁不知道，报社的送报员都是兼职，每天早上凌晨三四点到印刷厂拿报社，八点之前就送完了，每个月只拿一千元。”方锐脸色铁青道。

　　“上个月，报社想给你买断工龄，谁叫你嫌少。现在好了，报社也不减你了，承受更大的压力，给安排了职务，你不感恩就算了，还要来吵闹。”卫高岑不住摇头。

　　“呵呵，六年的工龄，说辞退就辞退，只给五千元的补助，这是打发叫花子吗？”方锐深吸一口气，又借着说话呼出来。

　　“那好，你今天先继续上一天班，明天正式给你办手续，遣散费还是按之前的标准。”卫高岑身体往后一靠，故意道。

　　“哼，这几千元你留着买棺材寿衣吧。”方锐冷笑，转身就离开，用行动做出了回答。

　　“你……太嚣张了，我马上就找人力资源部通报你脱岗的情况，可要扣你半个月的工资的。”卫高岑站起来，冲着方锐叫嚣。可看到的，只是回应他的，却是方锐冷漠的背影。

　　一场风波就这样消弭，周围的吃瓜群众显然不太满意，熊熊燃烧的八卦精神，变成窃窃私语。

　　“方锐平时那么老实的人，也被卫胖子给逼急了，真是难得。”

　　“可不是，我也从没见方锐对谁红脸呢。”

　　“别说了，报社最近才减员，下一波减员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好好表现，都低着头夹着尾巴做人吧。”

　　“真是可恶，卫胖子平时压榨我们，连假都不给请，连方锐这个老实人都忍不住发火了，还被逼的主动辞职，连遣散费都拿不齐，真是可怜……”

　　就在众人议论的同时，话题的中心——资深编辑方锐已经出了报业大楼。

　　站在大院中，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接通之后，是母亲宣岚。“儿子，家里的事情，一时半会，不用你操心。你明天中午之前回来就可以了，能赶上你爷爷的出殡。”

　　“对了，小雨跟你一起回来吗？最好还是不要，毕竟咱们家是办丧事……”

　　絮絮叨叨了一番，和儿子抱怨了一番家里这次又要出多少钱，姑姑、叔叔们一点也不省心之后，宣岚又关心地问：“儿子，工作还好吧，和小雨处得怎么样，你年纪也不小了，该到结婚的时候了。”

　　“行，知道了。妈，我下午就能回去，已经跟领导请过假了，小雨呢，这次也不带回去。”方锐强自镇定道。

　　“那我就去忙了，家里又来亲戚了……”宣岚匆匆挂了电话。

　　将手机塞进口袋，方锐不由地回首身后，江南省报业集团大楼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江南省报业集团，下辖《江南日报》、《大湖报》等四份报纸，还有江南在线这个官方网站，在华夏各省，排不上号。

　　眼前，总共十五层的建筑，都是报业集团的资产，即便规模不大，但作为一省舆论宣传的主阵地，这栋位于黄金地段的高楼，常年蒙着一层神秘的光环。

　　“这就是我六年的青春……”方锐脸上露出几分自嘲。“从大学毕业来到这个令人艳羡的地方，全心全意地付出，获得了什么？”

　　“一份饿不死人的收入，高强度的工作压力，支离破碎的生活……”

　　说来也是悲催，老黄牛一般任劳任怨的方锐，却赶上了报业大萧条，成了下岗人员，如今正值三十岁的他，突然失去了赖以生存的工作，前途可真是一片渺茫。

　　几乎是同时，病重的爷爷突然去世，心里顿觉得失去一块的方锐，还没来得及消化。女朋友小雨也发来信息，说要分手。

　　分手的原因很简单，两个人恋爱两年了，方锐还没有买房买车，在房价一天高过一天的江南省会广录市，小雨表示不会再等下去。

　　经过这双重打击，才有了方锐被恶意通知转岗，愤而辞职的一幕。

　　难得冲动一回，此刻，莫名觉得一身轻松。至于如何对父母解释，那还是当面说吧，电话里说不清。

　　当然，首先还是先坐车回老家兴东市，作为紧挨着省会的地级市，离省会坐高铁只需要半小时。

　　方锐招了辆出租车，就直奔火车站。也没什么要收拾的，辞去了工作，又和女友分手，如今他在广录市没有丝毫牵绊。

　　至于那个租了三年的小公寓，里面太多前女友的回忆，还是等办完了爷爷的丧事再回来收拾，该退就退。

　　江南省报业大厦，离火车站车程20分钟，全程都有高架。方锐坐在副驾驶的位置，眼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外面。

　　这个偌大的城市，最近几年高速发展，一栋栋大厦拔地而起，全国各地的知名开发商涌进来，造就许多著名的商圈。

　　城市在不断长高的同时，地下也在开拓。如今加上已经开通的两条地铁线，共有五条地铁线正在生长。

　　遥想六年前，广录很多地方还是处女地，自己还是个青春勃发的阳光小伙。

　　六年之后，城市长大变高了，房价让人高攀不起，年轻的小伙子却被生活打磨了棱角，在现实面前退缩下去。

　　“要是时光能重来多好，一定多买几套房，起码相恋两年的女友，不会为了房子跟人跑了。”眼前的繁华景色，让方锐不自觉地想。

　　不过他马上又转念：“要是有钱了，何必跟那种物质又烂俗的女人的在一起，当然是要重找一颗真心。”

　　想着想着，一阵困意袭来。这是方锐的坏习惯，一坐上汽车，就想睡觉。

　　迷迷糊糊间，他闭上了眼睛。只感觉自己轻飘飘的，就像要飞起来一般，可是又被身体困在座位上。

　　很快，眼前渐渐出现了五彩斑斓的光芒，像一条彩带，将他团团包裹，既柔软又美妙。

　　突然间，那彩带猛地一拉，方锐终于飞了起来，几乎瞬间，他陷入了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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