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花人
禁止触碰。
原来这就是触碰的下场?
被咬掉头颅的清理者甚至没有来得及发出一声哀嚎, 从外人的角度上来看,那是非常诡异的一个场景。
一个身穿黑色防护服的人还站着,他的右手向上伸出去, 手掌心长出来一朵硕大的黄花,然后咬掉了他的脑袋。
但这个人还是站着的,哪怕鲜血淋漓,他都保持着这个姿势。
一个无头男人, 右手捧着一朵巨大的黄花,好像自己是黄花的花盆, 他是花的一部分。
断头处像是花洒一样洒下来腥臭的鲜血, 距离他最近的一个清理者脸上都是滚烫的血迹。
黄花在空中动了动, 然后张开花瓣, 重新咬上了那个清理者断裂的脖子。
它在进食?
隔得这么远,祝宁都能听到黄花吮吸鲜血的声音, 或者这个声音只是她想象出来的, 这个地方对人的精神值很不友好,你很难分清楚细节到底是真的, 还是你幻想出来的。
咕嘟咕嘟——
黄花吸饱了鲜血,它的口器也没离开死去清理者的脖子, 花朵变得更加饱满, 巨大的黄色花瓣上都是鲜血。
突然,那个清理者动了, 他就保持着伸出手的姿势, 脑袋上顶着一朵倒垂的黄色花朵。
这朵花寄居在尸体上, 根扎在清理者手心,花心包裹着受害人的脖子。
而就是这幅模样,他竟然动了。
祝宁见过鱼人、猪人、水母人, 但她第一次看到“花人”,这么诡异,他像是个奇异艺术节的装置。
“花人”还穿着清理者的防护服,他就是你的同类。
周围的人从来没想到会看到这个场景,他们愣了很久。
那是极致的安静,还有那种诡异的麻木感,甚至大家都同时屏住了呼吸,眼睁睁看着黄花进食。
因为太突然了,事情发生的突然又诡异,只是片刻之间,你的同伴就变成了一个你难以理解的……植物?
这二十几个身穿黑色防护服的清理者好像跟自然融为一体了,他们仰望着那朵巨大的黄色花朵,像是朝拜者,又像是这个森林里同样保持静止的树木。
不知道是谁先有了动作,他颤抖着抬起枪。
砰——!
这一声简直如同石破天惊,祝宁根本没看清到底谁这么鲁莽开的枪,驻扎军也看过来,他们已经无法阻止。
但这个时候不重要,重要的是开枪的后果。
子弹落在黄花上就像是落在气球上,黄花被打得瘪下去一大块儿,花朵因为子弹的冲击力歪了歪。
他一共打出去三枪,因为距离很近,所以很准,两枪在头部,一枪打进了花人的心脏。
饱满的黄花被打得有些残破,花人的胸膛破开了一个口子,清理者防护服已经完全破损了。
成功了?子弹有用?
等等——
噗嗤一声,花人的胸膛突然鼓动了一下,像是拉开了一个口子,露出内里。
有什么东西要从花人胸膛里钻出来,心脏的位置抽出一条藤蔓,最初只有一根,然后就是一团,如同蛇一样从花人胸口喷涌而出。
子弹没用,子弹催化了他。
开枪的人是这次的新人,他开枪之后有些木然,怎么会没用呢?子弹为什么没有用?
他满脑子都是为什么子弹没用,低声念叨着,“这什么东——”
他话没说完,不可置信低下头,看到自己胸前多出来的一根蠕动的藤蔓,黄花瞬间穿透了他的心脏。
“跑!快跑!”有人大声吼道,他打开了公共频道,因此所有人都听到了。
人们从麻木状态中解封,终于开始四处逃散。
清理者的精神值本身就没有猎魔人高,逃散的时候非常慌乱像是无头苍蝇。
“别动!别跑!”驻扎军负责人大吼,他打开公共频道,企图让大家保持冷静。
但恐慌可以蔓延,这地方阴森森的,从穿越高草地开始,再进入荒村,再到进入后山的树林。
加上收容污染孢子一个小时,很多人精神状态都已经濒临极限了。
尤其是近距离目睹自己队友死亡的,又变成了一个这么难以理解的玩意儿,清理者本身就很少直面危险。
人们已经被一遍遍精神折磨过了,部分人本来就岌岌可危的精神值正在急速下降,越是恐慌就越容易下降,越是目睹自己队友死亡就越容易慌乱,越是容易慌乱就越容易传染。
精神值掉落是会传染的。
李念川牙齿打颤,一瞬间冷汗直流,他眼睁睁看着逃跑的清理者被藤蔓穿透胸膛。
藤蔓将他穿起,对方只挣扎了两秒钟就不动了,鲜血顺着藤蔓淅淅沥沥落下,很快又被黄花吸收。
他成了黄花的养料?
李念川按理说也该逃跑,他想挪动着自己的双腿,让自己的身体动起来,但是他没动。
他想起来范明华的话,不要做多余的举动。
什么叫多余的举动?
遇到藤蔓逃跑算多余吗?他们来收容污染孢子,除了收容以外的举动都是多余吗?
“赠送一条友情提示,被什么东西触碰的时候,不要挣扎,不要反抗。”范明华同样说过这句话。
被藤蔓穿透心脏的时候也不要挣扎吗?
被黄花咬掉脑袋也不要挣扎吗?
李念川浑身发抖,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但他用余光看到了祝宁和徐萌,她们俩都没动,从头到尾都保持着一个姿势。
哪怕有清理者被杀了,惨叫声近在耳边,她们俩都像玩123木头人一样保持静止。
祝宁直接给李念川打了个弹窗,不是语音,只有两个字:别动!
李念川松了口气,好像是跟学霸同时参加一场考试,你忐忑地考完了,不确定自己的回答是不是正确的,这时候从考场出来,迎面碰到了学霸,对方跟你答案一样。
带队的驻扎军也没有说话,他们跟祝宁用了同一个方式,紧急在公共频道里打出文字。
保持静止,不要移动。
带有警告符号,这一行字持续在众人的头盔内部闪烁。
乱动的有三个,都是在那朵巨大的黄花附近,他们那边应该陷入了某种集体恐慌。
无一例外,他们都被藤蔓或者花朵生吃,恐慌成为了花草的养料。
祝宁他们这片和事发地保持着一些距离,毕竟也算是经过考核才出来的清理者,有一半人有墙外作战经验,他们看到驻扎军的提醒之后都选择保持不动。
驻扎军墙外生存经验更丰富,他们的话就是保命的。
哪怕内心再恐慌,他们都没有动。
花人保持着自己人类的行动习惯,在静止的清理者之间行走,但是可能跟人类的肢体不太协调,他的动作很慢,每路过一个就会停下来,他的花瓣抖动着,像是在闻。
祝宁猜测他没有人类的头颅,可能也没有人类的眼睛,这东西靠什么来辨别方向的?
气味?
花人如同检阅一样,在人群中走来走去,距离他很近的清理者一直在抖,他身上还有他的鲜血。
这人被黄花吃掉的时候自己就在他身后五米,一分钟之前他们甚至还在一起工作,然后现在就要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同事变成这样。
正常人都没法接受,他双腿一直止不住打颤,哪怕他知道自己应该保持镇定都做不到。
从他的视角来看,隔着一层防护头盔,一朵黄色的花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瞬间占据了全部的视线。
花人发现自己了?
但他做了什么?
他没动,没有发出声音,也没有做什么不合时宜的举动。
为什么盯着他,是因为察觉到自己身上的恐惧了吗?但是人怎么可能完全控制住自己不害怕。
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多人偏偏只盯着他一个人看?为什么他是那个倒霉鬼?
为什么自己只是出来执行任务要遇到这种东西?
吧嗒——
黄花发出一声很黏腻的声音,好像什么黏糊糊的东西被人打开了。
一朵黄花在自己面前“绽放”开,花朵是最没有杀伤力的东西,没有人会觉得路边的野花恐怖。
现在黄花打开了,花心中含着一颗湿漉漉的、血淋淋的头颅。
那里面是他同事的脑袋!
同事被咬掉脑袋的时候戴着清理者防护头盔,现在头盔因为尖牙而破损,露出了大半张脸,他的脸上都是植物的粘液,眼睛甚至还是睁着的。
这朵花就含着自己同事的头,紧紧贴在自己面前,死去同事睁开的眼睛还在跟他对视。
然后动了下眼珠子。
这个举动一瞬间让人心里发毛,如果他不动,那就是个死人,单纯的只是一颗被吃掉的脑袋。
但现在他动了,他转动了自己的眼珠子!
怪物,是怪物!
头盔上血红的提示还在闪烁,保持静止,不要移动。
但他看不清这行字,他的眼里只有那颗同事的头颅,怪物,是怪物。
除了自己没有人能救他,这些人都不可信。
他本能地摸向自己的后腰,那里别着一把枪。
他的一只手已经摸上了枪柄,但是那把枪好像卡住了,或者他现在太紧张了,他尝试了很多次都没办法把枪拿出。
眼前的黄花还在保持静止,里面的同事脑袋还在看着他,他必须先发制人拿到枪。
他越是想拿枪,越是拿不出来,急得浑身都是冷汗,他本能偏过头去,想看看哪里卡住了。
咔哒——
终于松动了,他拿到了枪,以为拿到武器会让自己安心,但眼前突然出现了一片浓黑的阴影。
有什么东西挡在自己头顶,那是一朵花的形状。
人在遇到生命危险的时候,选择会非常奇怪,难以用常理来推断,比如他现在,他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贴着自己的防护头盔。
丝丝热气就在自己身后,冒着一股浓重的腥臭味,好像有人在他身边呼吸。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精神值在急速下降。
他轻微转动着自己的脑袋,终于看到了一朵黄花打开,花瓣张开,里面的头颅的嘴巴也张开到极致。
他从来没这样看过自己同事,他张大嘴想要一口吃了自己。
他拔出枪,还没来得及瞄准扣动扳机。
下一刻,黄花一口咬下。
咔嚓一声——
他听到最后的声音是自己脑袋被咬下的声音,他手中的枪啪的一声掉在草丛里,到死他都没来得及开枪。
鲜血再次喷洒,血滴洒在附近的三个人身上,那一瞬间鲜血仿佛非常沉重,他们的身上都是同事的鲜血。
第二个被黄花吃掉头颅的人。
黄花吃掉后继续在人群中移动,花朵更加饱满漂亮了。
它所走过的地方引起阵阵战栗,人们看过几次之后,对这种血腥的场面难以忍受。
还要死多少个同事?
这场酷刑还要持续多久?
黄花来到了祝宁这边,准确地说是来到他们三个人附近。
黄花吃过足够的人头,花头变得鼓鼓囊囊的,花瓣的缝隙还流淌着人类的鲜血,它走到这附近的时候,巨大的阴影投下来,将他们三个人笼罩在其中。
距离足够近可以看到很多细节,花人胸前那团抽动的藤蔓像是某种污染,让人看久了会掉精神值。
祝宁看到李念川的双腿肉眼可见地在打颤,隔着头盔,祝宁听到他的频道里传来很急促的喘息声,他很害怕,祝宁能感觉到李念川的恐惧。
黄花一步步朝着李念川走去。
他们被它锁定了,徐萌在李念川右侧,祝宁在李念川后方。
距离李念川更近的是徐萌,如果出什么事儿徐萌能第一时间搭把手,但她此时同样保持着镇定。
祝宁的大脑在飞速运转,她在思考这朵花的逻辑。
要在不正常的地方干正常的事,要在正常的地方干不正常的事,它是污染物,肯定有自己的内在逻辑。
它肯定也要遵守某一种规律,规律是什么?
植物本身是不会移动的,尤其是花朵,这朵花是被人摘下才寄居在人类的躯体上,以人的双脚来移动。
它吃掉人头的时候,给祝宁一种非常熟悉的感觉,就像是人类在路边看到好看的花朵折断一样。
如果以花的视角来看,当人在采摘植物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么血腥而残忍?
它们在路边长得好好的,突然出现一个巨物,阴影落下来,然后咔嚓一声折断了自己的根茎。
人类把鲜花捧在手心里,甚至还要感叹,真漂亮啊,真美啊。
这是同样一件事?
它是在……“采人”?
祝宁因为这个思路皱了皱眉,人类和植物之间的关系对调了,现在他们这些身穿黑色防护服的人类是长在地里任人宰割的植物,而花朵成了那个高高在上的,可以决定你生死的采摘者。
这朵花有意识吗?它会很高兴今天得到了一束新鲜的“人花”吗?
这个采摘方式是……随机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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