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无常索命
小陌和苏有雪扶着嫦素娥进入了兖州地界,三人行得半炷香的功夫,不觉陷入了密林深处,四下里古木峥嵘,辨不清身处何方,只听得隐隐传有野兽的戾鸣声,盖过了风染层林的婆娑声响.
再往前行,眼前景色蓦然一换,一处无名村落静默在雨幕当中,此村方圆数里人烟绝灭,所有村民早已逃避一空,不知与世隔绝了多少个年头.
嫦素娥忽然扶住苏有雪肩头,体力不支地瘫软下去,柔声道:“方才在筏鬼客面前强装镇定,谎称尸毒对本宫无效,实则此毒早就渗入了脾脏,如今蛇尸二毒在本宫体内互相牵制,彼此不容,恐怕毒性已经发生了转变,想要解毒必会难如登天.现下本宫腹中疼痛难当,气海仍是虚空,须得寻个僻静所在,望能恢复些许元气,陌儿不会武功,有劳苏公子再送本宫一程!”
苏有雪感到嫦素娥温软的身躯依附在自己肩头,鼻端芳馨缭绕,一时也乱了阵脚,他的手在仙子腰间空悬着,不知该放往何处,“能为仙子效劳是苏某的荣幸,何况我与小鬼头也算是风雨同舟,仙子既是小鬼头的姑妈,那便不是外人,莫要与苏某这般客套.”
苏有雪搀扶起嫦素娥向荒村深处走了过去,村路异常湿滑,遍布着泥沼与水塘,农用木器皆由绳索串联,整齐地铺陈开,偶有野兽的尸骸零星散落其中,恍如架起了一处天然的墓场,整个村落的氛围压抑得令人难以喘息.
小陌环顾四周,只见荒村的茅屋破败不堪,上面布满了黏稠秽物,阵阵恶臭裹着霉气经久不散,奇怪的是每间茅屋都没有窗户,空洞的房门竟然以石棺堵塞,棺椁显得异常沉重,深陷在淤泥当中,棺盖却被雨水冲刷,闪着阴森的光,“这是什么鬼地方,村民都死了不成?挨家挨户连个窗户都没有,居然拿棺材堵着门,这样的风俗老子还是第一次见.”
“此村看似荒废经年,但木器却沉在水塘里,并用绳索相连,应是为了趋避天火的原因,但多年没人打理怎会如此整洁?”苏有雪眉头深锁,缓缓道,“村子里没有半个人影,甚至连脚印都看不到,既似有人,又似没人,着实可疑.”
小陌神色间显得极为慌乱,“小白脸说的没错,就算没有人的脚印,动物的总该有吧?这村子还真是邪性,不只如此,村里的农器一应俱全,保留得如此完好,却为什么找不到农田?”
苏有雪只觉得一股寒气扑面而来,整个村子诡异得不似人间的所在,“这里分明便是一处聚阴地,应是发生过瘟疫或被强匪劫掠过,村民为了求生溃逃一空,只留下了曾经生活的迹象,不过为何不见了人骨,难道真的放在棺材里?”
嫦素娥一双冷目注视着雨中的棺椁,神色极为凝重,“没错,城外遍地尸骸,为何这座荒村中偏偏没有人骨?苏公子若想知道真相,打开棺椁一看便知.”
苏有雪伸手抚摸着棺材,觉得有种刺骨的冰寒萦绕指端,摇首道:“不可,恐怕棺内暗藏玄机,还是莫要勘探为妙,惟愿逝者安息,苏某实在不愿惊扰到棺中的亡魂.”
“想不到苏公子心地如此善良,实是令本宫刮目相看.”嫦素娥侧头的一瞬,看到了苏有雪明亮如星的眸子,她觉得苏有雪俊美得模糊了性别,雪白的脸上总有一种漫不经心的成熟.
苏有雪刻意避开嫦素娥的目光,三人相互依附着再行数步,眼看着两侧齐斩斩的屋棚宛如雨中春笋,在肆虐狂风中保持着诡异的和谐.
嫦素娥借着晦暗的天光隐约看到前方的一落庭院,残垣断壁中露出了几根木桩,支撑起紧闭的院门,此门年久失修,已然腐蚀出一人多高的洞,两人并排都能走过去,乍一看像极了野兽的嘴.
嫦素娥的面色过于苍白,已经没了半点血色,她颤着声音道:“恐怕毒已攻心,本宫走不动了,这个院落恰巧没被棺椁封门,本宫就在这里调息吧,苏公子,我们就此别过.”
苏有雪看向嫦素娥憔悴的脸,总觉得有股莫名的东西涌上心头,他与小陌对视一眼,正色道:“小鬼头不会武功,苏某又怎能在仙子最危难的时刻弃之不顾呢?荒村以石棺封门,为何只有这间留了一扇门,莫不是有人刻意引得仙子来到这里吧?”
“生死无别,本宫早已看得淡了,陌儿,快扶本宫进去,本宫不想再看到其他男子.”细雨不经意地洒落在嫦素娥的脸上,竟似带着凄清的韵味,她雍容华贵,自有一副端严的仪态,令人不忍直视.
嫦素娥推开苏有雪,随着小陌踏入门内,她说得如此坚决,苏有雪便不好再多说什么,只能默默地立在原地,期盼着仙子安然无恙.
庭院中几落茅棚并联在一起,当中贴着对联,上提“泽及后裔典万古,德昭乡里名千秋”,下面陈着数列石棺,阴森森得尽数贴在一起,此院哪里是什么住户,分明便是安放灵柩的义庄鬼宅.
月色愈发晦暗起来,似在刻意规避义庄的鬼气一般,小陌始终觉得遍地的石棺仿佛在震颤,隐隐散发出摄人心魂的气息.
四周的空气逐步变得寒冷,仿佛院里院外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小陌停下了脚步,打从心底讨厌这座看似荒芜的村落,“姑妈啊,这里是义庄,义庄可是全村死人最多的地方,我们还是另寻他处吧.”
嫦素娥双眸莹然有光,摇首道:“你一个大男人做事畏首畏尾的,区区义庄有什么好怕的?石棺里都是些不言不语、不能行动的死人,没有了灵魂,人和砂砾又有什么区别?陌儿,你可知道这世间只有活人的心才是最毒、最恶的吗?”
小陌被说得哑口无言,支支吾吾说道:“话虽如此,可可此地阴气极重,恐怕”小陌话音未落,一道乌芒势如奔雷般从棺椁缝隙中急射而出,速度之快,想是生平未见,小陌惊慌失色,大喝道:“姑妈小心!”
只听一声脆响,鸿羽立时由环鞘中拔了出来,苏有雪虽在院外,但瞬息间已然挡在仙子身前,又是声声脆响,细刃缠住了乌芒.
原来此芒乃是长索牵引的萃毒暗器,苏有雪承受不住这诺大的冲力,鸿羽竟是被弹了开,暗器势不可挡,整根没入了嫦素娥的肩膀,鲜血瞬间涌了出来.
“你爷爷的,敢伤老子的姑妈,不要你的狗命了?”小陌拔出重剑,方欲斩断铁索,不料铁索绷得笔直,竟是把暗器从仙子体内拔了出来,只是一闪之际,再次没入了石棺的缝隙.
仙子忍着剧痛瘫软下去,她伸手捂住洞穿的伤口,乌青的鲜血沿着指缝流了出来,“这这是黑部的追魂索,想不到阎摩罗王如此有心,始终记挂着本宫!”
棺盖蓦地弹开,只见一个魁硕的身影从石棺中站了起来,他步伐沉稳,一身的长衣黑白相间,魂纸于腰际扎束为带,来人正是诸天教的左右追魂使黑白无常.
无常半身肌损,一张俊脸半面邪魅,半面惊栗,衣服也是半黑半白,所以称为黑白无常.他看到嫦素娥的窘态,不由得大笑起来,阴恻恻说道:“仙子连中蛇尸二毒,仍能活到现在也是奇迹了,童某也来凑个热闹,不知追魂索的毒能否要了仙子的命.”
苏有雪反手抵住门框方才止住后退的脚步,他注视着眼前的男子,不解道:“看阁下的装束必是诸天教的高徒,阁下与仙子师出同门,为何还要赶尽杀绝?”
无常如同行走的尸体一般,他脸的冷漠神色,一动不动地望着嫦素娥憔悴的脸,冷冷说道:“这是本教教内的事,外人无需插手,若是小公子一心求死,就报上名来,生死簿上不死无名之人!”
苏有雪不识无常何人,但听到“生死簿”三字,心下不由得一凛,“在下与仙子不算熟稔,但就算是初见的人,苏某也绝不会坐视不理,岂能眼睁睁看着你滥杀无辜?”
“无辜?嫦素娥杀人时,你恐怕还在襁褓中,你又如何了解仙子的为人?”无常眼中不含任何尘世的情愫,杀伐之意愈加浓烈起来.
嫦素娥回首望着苏有雪,缓缓道:“黑白无常是本教的追魂使,定是替阎王来取汉玉九龙佩的,苏公子,你不是他的对手,你带着陌儿快走,此事与你们无关,本宫不想把你们牵扯进来!”
“姑妈不走,陌儿也不会走的.”小陌说得极是坚决,他抱紧嫦素娥的腰,脑袋顺势埋在仙子小腹上,不觉嗅到了一阵带有温度的体香.
苏有雪柔声道:“苏某说过要保得仙子周全,便不会食言,并不是仙子有意拉我进来,而是苏某多管闲事,即便死了也是心甘情愿!”
“嫦素娥不愧为天下第一美人,走到哪里都有痴汉甘心为你去死,童某还真是羡慕.”无常仿佛听到世间极为有趣的事,邪笑道,“何必说得如此壮烈,只要仙子交出汉玉九龙佩,童某便饶你三人性命.”
“痴人说梦,汉玉九龙佩乃是教主亲传,岂是尔等说拿便拿?童彧,你若杀了本宫,就不怕教主问罪于你吗?”嫦素娥直呼了无常的名讳,眼里带着三分媚意与七分的威严.
“教主法驾无定,他老人家知道什么,仙子还真是天真烂漫,可爱至极啊!”无常由身后提起斩魂镰,镰柄几乎与人同高,上面镌刻着红色花纹,镰刃的长度也超过了四尺,散发出森冷的光晕.
苏有雪飞身而起,鸿羽直指无常眉心,无常冷漠的脸上现出了惊诧的神色,高喝道:“这是鸿羽?原来是落霞庄的苏有雪,童某便来领教领教小公子的飞鸿印血!”斩魂镰由始至终萦绕着银色烈风,几乎盖住了鸿羽所有的光华,苏有雪轻功卓绝,使得他的身影若隐若现,眼看着无数细刃将无常围聚其间.
“鸿羽青冥一阴一阳,你一个男子却拿着至阴的鸿羽,难怪你面白唇红,像极了女子!”无常邪魅一笑,他着看着苏有雪的脸,但足尖一点,身子一偏,追魂索再次朝着月宫仙子的方向甩了出去.
“卑鄙小人,你的对手是我,莫要伤了仙子!”苏有雪眼看着追魂索闪着悚然的光,就这样在眼前疾驰而过,他连忙将铁索斩为两段,追魂索偏了方位,刺入身侧的石棺当中.
只听得轰然巨响,棺椁被震得粉碎,雨水带着腐烂的人肉从棺椁中倾泻出来,嫦素娥看到石棺中的肉沫,不觉心下一凛,腹中也跟着翻江倒海起来.
原来荒村石棺中装的不是尸骨,而是捣碎的人肉,定是军营曾经驻扎在这里,用石棺来储存“军粮”,苏有雪眉头深锁,刻意避开了视线,他尚未回神,但见斩魂镰斜劈而来,若是躲闪不及必会被拦腰斩断.
说时迟那时快,苏有雪的身子竟如秋叶般随风飘远,斩魂镰在胸前一闪既过,已是划破了肩上的皮肉,苏有雪高喝一声:“纳命来!”
鸿羽后发先至,向着无常攒刺而来,剑刃化成无数幻影,金铁之音响彻了云霄,而斩魂镰带起的无数风刃瞬间席卷着苏有雪的每道剑芒,苏有雪不甘示弱,已是把剑影舞得密集如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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