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阿岁和徽墨并排走到了一起,前面是拉着马的赵云及,还有穿着大氅的赵云朝。卖面的老头已经走远了,赵云及久久的注视着他的背影,这是一个好人,明明自己心中藏着那样的冤情,可他什么都没有说,替一个无亲无故,只是吃了他三年馄饨的人着想,赵云朝的脸色却更为凝重,这是他第一次近距离的了解赵云及。

  “三郎,我突然有一些明白母亲为什么更喜欢你了?”

  赵云及轻飘飘的道:“呵,母亲并没有喜欢谁与不喜欢谁的区别,你只是不了解母亲。”

  赵云朝坚定的说:“不,母亲更喜欢你。”

  赵云及脸上露出了不屑的笑容,继而道:“你是我哥哥,从小我的圣贤书是你教我的,我敬你,爱你,这是毋庸置疑的,可我也打心眼里看不起你,因为,你也跟京城这摊浑水一样,把名声看的比命重要,一码归以一码。在我心里,你还是我二哥哥,我别无选择,也不想选择,若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还愿意你做我的二哥哥,就这么简单。”

  赵云朝微微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赵云及说的大概就是真的他,把名声看的比性命重要,不管做什么事情总要想个师出有名,错过了许多打击肃王党的机会,也错过了许多成全自己与何远秋的机会,才让自己的境地这般难堪,赵云及不是不懂自己,而是因为太懂自己了。

  “二哥哥,我信你骑虎难下,所以我把所有身家都压在你身后,你若败了,只管供我,我认罪,可你不该怀疑我对你的手足之情,我赵云及坦坦荡荡,绝不肯受人怀疑。我了解你,可你并不懂我,就像母亲爱你,你也不懂母亲是一样的。”

  赵云朝的耳后升起一丝绯红,为了与肃王博弈,自己已经继无所继,今日听到赵云及这样说,心中大为感动,原来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了君子之腹。此前,赵云及在彻查赵云澜的事情上,行踪诡秘,自己还私下派人常常跟着赵云及的人手,怕赵云及留下自己或者肃王的把柄,如今只觉得有些尴尬,常年混迹于官场,自己连身边最亲近的人都不肯相信了,心中越来越惭愧,正要向赵云及致歉,可赵云及似乎像忘了这件事一样道:“二哥哥,宫里有异动。”

  赵云朝连忙也面色凝重的道:“是,我在宫中的明线已经没有了。暗线迟迟没有消息,说明宫里如今的情形已经严峻起来,出宫不易。”

  赵云及将缰绳交给阿岁,接着道:“我并没有眼线在宫中,而是云台庄的似乎有些地方不一样了。”

  “京城盛传云台庄是我们的私业,能出这样无耻的招数的人,恐怕只要赵云澜了。”赵云朝蹙眉,叹了一口气道:“他经营多年,巡防营,兵马司,有个云台庄不奇怪。四品以上朝官集聚在云台庄,京中任何地方有风吹草动,他便能悉数掌握,现在宫中被围的密不透风,快则三月,慢则半年,京中都尽在他的掌控中。”

  “二哥哥,云台庄恐怕不是肃王的私业。”

  赵云朝大喜过望忙道:“如何见得?”

  “肃王对云台庄有敌意,否则,他会想方设法的将何娘子送到二哥哥你的身边,而不会处处为难。所以,他相信云台庄是我们两个的私业,这是其一。其二,我混迹其中许久,发现里面有不少管事,都是内官。”

  “内官?难道是宫里的人?贤妃出身卑微,根基尚浅。皇后吃斋念佛,不理世事。姨母更不可能与赵云澜有联系,难道是太后?”

  赵云及道:“太后也有可能,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如果肃王暗里控制了宫中,下一步,就是要将我们两个外派出去了。”

  赵云朝摇头道:“他不会这样的,他这个人极为好胜,若将我们支出京城,他便少了狩猎的乐趣。他最有可能的是,以父亲的性命威胁,使我们行动受制,然后束手就擒。最近一月内,他应该不会动手,还有七天便是大考,他会等到放榜之后再行动。”

  “那父亲应该怎么办?”

  “父亲的事情我来安排,现在只能辛苦你去京郊大营了。你行踪诡秘,常常不在京城,他应该不会起疑,这是父亲的令牌,京郊大营每隔一个月会换一次地方,上上个月,驻扎在西郊同午镇,这两月应该就是桃园封丘两处,我到时候会写一封书札,你找到地方之后,燃起烟雾,自有人前去与你相见。”

  赵云及接过令牌,顿了顿道:“兄长,若事成,我能不能向你讨个人?”

  一根羽箭夹着冷风向赵云朝而来,赵云朝一个飞翻躲了过去。街道上的瓦片上,响起了悉悉索索的脚步声,霎时间,数十几支羽箭从上劈面而来。阿岁连忙从马上取下剑来,扔给了赵云及,赵云及却一把扔给了赵云朝,自己从腰后掏出一把扇子来,“唰”一声划开,扇柄上冒出了锋利的刀刃。

  箭雨密集,赵云朝拔剑左右挥挡,一边忙低声道:“快走。”赵云及冷笑一声道:“二哥哥不忙,我这扇子还没开过刃,正好有人送上门来。”赵云朝连忙挡在他前面道:“胡闹,这是性命攸关的事情。”可赵云及正像劲头大开,无论如何不肯走。这些人带的羽箭很快就射完了,赵云朝才松了一口气,不想前后竟然跃出来了二十多个死士,脚步轻快,身手都极好的样子,几个翻身,便与他们的距离只剩下了十步左右。

  赵云朝便道:“敢问阁下何等来路?”

  那为首的声音极为粗哑,像是故意将声音压成这般模样,粗声粗气的道:“你爱讲礼,我知道,但在老子这,杀你就是给你礼,你不要废话,只管受死。”

  赵云朝握剑微笑道:“几位大哥受人所托,取我性命,可主家有没有交代过让你连我的三弟的性命一并取之?”

  赵云及道:“我看见了,他们也绝不会让我活着回去。”

  为首的大笑:“你别与我争了。看看,人家也并不领你情,你还是早早受死,咱们也好回去交差。”

  赵云朝行礼道:“礼之用,和为贵。阁下恶语相向,刀剑无眼,小心了。”

  赵云朝起剑,如惊鸿在臂,轻快有力,迅而不疾。数十人向他围拢过来,他虽后退了几步,但气势上,却不曾减弱半分,身后的人也渐渐围了上来,赵云朝脸上风轻云淡,似乎只是与人切磋一般。赵云及也看呆了,他从未见过赵云朝动刀剑,虽然他曾经跟着父亲上过战场,可在家中,从未有一言一字提到过,也绝没有再家中碰过兵器,他有时装作不经意的与他交手,他不过两招便都拆干净,然后又是一副谦谦君子的样子。

  剑在赵云朝的手中仿佛是会流动的一般,随着他的招式,剑的寒光也仿佛如一潭清泉,随动作流泻,不疾不徐,不慌不忙,他不急于逼人要害,前三招尽是后退,却寸步不让。随后的人都涌了上来,赵云及连忙出扇,他的双手极其灵活,扇子左右手的切换仿佛是抽刀断水一般,毫无缝隙,他的扇子杀气腾腾,不及赵云朝的剑从容,有一番少年英武的风姿。

  赵云及的扇子,往日他常常在手中把玩,今日真刀实枪与人打斗,竟然威力不小。赵云及的腿脚极轻,脚尖一点的跃起,翻过身来时,他的扇子上已经染上了血滴。有几个人围着他,只不过四个回合,便已经畏畏缩缩不敢上前了。

  赵云朝是君子之剑,伤人不伤命,与他缠斗的恶徒尽伤了两臂,但这些人都是穷寇死侍,这点疼痛倒不足以让他们放下屠刀,所以赵云朝被牵制住,体力有些不支了。赵云及怒道:“你不取他们性命,他们便要取你的,你当他们是性命,他们可曾以为你是?”赵云及越说越生气,一个翻身便踩在了赵云朝的剑上,赵云朝皱着眉,手臂用力,将赵云及踩向一个黑衣人胸口的剑收了回来,那人连忙慌慌张张的爬起身来,一溜烟蹿到了后面,又将刀捡了起来。

  突然,一声长哨子响了起来。那些黑衣人朝着哨声向的方向一望,如蒙大赦一般,捡起刀剑,慌慌张张的蹿了回去。地上留了两具尸体,摊在了一起。赵云朝道:“你当真是胡闹,让你走你便走,今日若不是这声哨子,或再有另外的援兵,你我都折在这里,你让父亲母亲该当如何?”

  赵云及夺下赵云朝手中的剑气愤的道:“还不如不给你这把剑。他们要你性命,知道吗?你拿着剑不自保,不如赤膊上阵如何?”

  “别耍孩子脾气,他们都是有父有母的人,你忘了大哥去的时候,母亲是什么样子了吗?”

  赵云及恨恨的道:“你的命是大哥换给你的,你凭什么把大哥的命那么不当一回事?”

  赵云朝突然静默了,有些伤感的道:“是我对不起父亲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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