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番外(二)


当今在登基之初,  狠狠发作了一批忠于先帝的大臣,其后多年,  朝中的老臣们逐渐的换成了当今提拔的臣子,他们在各处任职,取代了不肯忠心的老臣。

        老臣们在同僚逐渐隐去后也察觉到了天子的意图,但当今手握权柄,杀伐果断,所有不肯归顺的都被清理了,他们孤掌难鸣,  难以抵挡,只得逐渐安分下来,  所有还想在朝中占据一席之地的老臣再也不敢指指点点了,  对当今的态度,老臣们是又惧又怕。

        闻衍在朝政上乾坤独断,  在教导皇子时,自是不会畏畏缩缩,让他去以理服人的。让皇长子观摩天子与大臣相处只是让他多听一听,  学会去思考,但只有等大臣们都走后,  由天子亲自传授的那些才是真正的帝王之道,那些话,  只有天子和储君才知。

        在朝堂之上,  坐在龙椅之上的帝王和下边的臣子便如东风和西风,自古只有东风压西风,  西风压东风,  却没有东西风同出一处,  和平共处的。

        天子强盛,  臣下就软弱,天子软弱,臣子就强盛,把持朝政,凡是都做不得主,在历任朝代中都有几回此等事情发生,或是宫中子嗣不丰,帝王托孤,或是贸然被拥上帝位,才大志疏,都是臣子把持朝政的开端。

        但当今不过正值壮年,正是年富力盛之时,哪里用得着现在就教皇长子习这些了的?

        钟萃在宫中从来都是小心谨慎,不逾越一步的,她心中再是认为天子不对时,也不会当面说出来,谨记着后妃的本分,不可以下犯上,但今日,钟萃心里一股火气在心中翻涌,实难压下去。

        她看了看一脸稚气的皇长子。

        他才不过几岁大,能懂什么的?他能听到的,见到的,有很多都是来自于长者们的教导,钟萃平日里好好护着,生怕叫宫人们说了甚让他听到的,她小心翼翼的维持着,那些阴私之事从不敢现在就摆在他面前来的,陛下却反其道而行,现在就这样教他,陛下就不怕教出一个不学无术的皇子出来么。

        钟萃当然觉得以皇长子的品行不会如此,但她却见过许多纵溺孩子的长辈,她的嫡母,她的庶母都是如此,最后教出来的小姐们眼高于顶,骄纵肆意。

        钟萃读过许多本书,连书中都说,要效仿有才德的人,要知错能改,不要仗着自己有长处就不思进取,要谦逊,只有如此常能走得长远,无论是对男子还是女子。

        陛下学识渊博,比她读的书更多,懂的道理更多,这些他是比她更懂得的。皇长子是肯定没错的,错的就是

        钟萃这口气越发翻腾,恶向胆边生,平时的谨慎小心在这一刻尽数抛去,以下犯上的说起了天子:“都怪陛下!”

        钟萃头一回在众目睽睽之下说起了天子的不是。

        宫中的宫人刹那白了脸,低着头,当着什么都没听到。

        皇长子重重点头,跟着重复:“对,都怪父皇,是父皇的错。”

        他不是头一回这样说,但他是皇子,兼之年幼,只要陛下纵着,都只当他是说的孩子气话,但钟萃不同,她身为宫妃,掌管后宫,熟知宫规,在殿中肆意批判起当今的不是,这若是被人传到天子耳朵里,定是要被冠上不知尊卑的名头。

        淑妃当年还当着陛下的面以下犯上呢,结果如何?如今这宫中哪里还有跟淑妃沾上半点关系的?

        杜嬷嬷在宫中多年,最是知道这人心易变,也知道如今宫中不知道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他们钟粹宫,只要抓住钟粹宫一点把柄,就恨不得把钟粹宫拉下马来,置他们于死地的。

        娘娘向来谨慎,今日也实在是被前殿的事给吓坏了,这才口不择言,并非不能理解,但这句话却不能叫传了出去的。

        宫人们在往桌上传膳,杜嬷嬷却没留下来伺候,而是走到外边,把人给召到一边,再三敲打他们不可把今日的事像外边透露半分。

        胆敢把钟粹宫的事透露出去的那是叛徒,就是贵妃娘娘心慈手软,会宽容一二,她这老嬷嬷可不会的。

        “都听清楚了吗?”

        宫人们神情严肃:“听清楚了。”

        整个钟粹宫如临大敌一般。

        用过晚食,皇长子早早就睡下了,他今日在前朝跟着大朝会上,又费心想了许久,哭过一场,用到一半就开始垂眼了,钟萃让人喂了他好几口,给他擦过手,让他去睡下了。

        钟萃把他的被角捏了捏,让殿中伺候的宫人都退了下去,她还有许多要安排下去。

        “殿下没用几口饭食,去取一点回来,给他温着,再备上两盘他爱吃的点心,待他夜里若是饿了再端上来。”

        她身边几个大宫女早就不比当初了,一见了殿中这情形,已经提前吩咐了下去。

        钟萃又招了顾全来,“明日你也跟着去宫学,嬷嬷们不好在御前走动,你却是不一样,若是前殿有动静传来,就让玉贵回来禀报。”

        皇长子今日在大臣面前如此锋芒毕露,钟萃担忧明日定是有许多状告奏本的。

        钟萃猜想得不错,翌日的朝会上,数位大臣出列,参奏皇长子小小年纪便对下官喊打喊杀,半点没有容人之量,以小见大,足以推断出往后皇长子的心胸脾气。

        着绯袍的大臣一身正气的出列,朝帝王抬手,“以臣之见,大皇子殿下已经不适合在跟在陛下身边学习,大皇子如此行事,半点没有皇子的雍容大气,不成体统,往上数代君主,皆是品行出众的人,对宫中皇子的教导也十分重视,大殿下此等心性,应抄佛经来磨练心性,才配得上皇子身份。”

        钟萃早就猜测大臣们今日会发难,对他们的说词也不意外,还问道:“是哪位大臣?”

        玉贵回道:“是吏部的右侍郎卫大人。”

        右侍郎是正三品官职,称得上是朝中大臣了,“陛下怎么说?”

        钟萃现在急于知道陛下的态度才好做定论。

        玉贵轻声一笑,他是听顾全转述的,知道娘娘许是会问起,一五一十说起来,还学着顾全当时那副模样,抬着头,哼了一声,“陛下就问呢,陛下说,卫大人既然对历任帝王的事如此知晓,把他们的功德铭记于心,不如卫大人来评一评先帝的功绩,说一说朕的那些兄弟们可是品行出众,配得上皇子身份的人。”

        卫大人当场就白了脸。

        陛下跟先帝的关系朝野内外尽知,但先帝好歹是君父,他们父子之间的人容不得外人来说,但陛下对那些兄弟却不是这样客气的。

        尤其是苏贵妃诞下的皇子,因受尽宠爱,生出了野心,同当今这个太子争夺宝座,后事败被诛,彼时牵连几位皇子在其中,都没有逃过一劫,等安葬时,他们也没有赐封亲王身份,以亲王身份安葬。

        苏贵妃母子为夺大宝,名不正言不顺,自然是配不上品行出众这等称赞的,何况他们的罪行让当今耿耿于怀,哪怕到如今都没有半分松动,卫大人身为臣子,岂有不知陛下心思的,哪里敢公然与天子唱反调的。

        但话他先前已经说了出去,他若是否认不是这个意思,那他就是蔑视先帝,否认先帝的德行,天家父子不睦,那是天家的事,却容不得他一个当臣子的来置喙否认,若是他承认先帝的德行,那就是承认他先前说的,认为有先帝的教导下,宫中其他那些皇子也是品行出众的人。

        他否认,便是诋毁先帝,他若是承认,便是开罪当今,无论是谁,都不是卫大人能得罪得起的。

        卫大人先前奏本只是出于一时气愤,这才把话说得冠冕堂皇的,就是为了以理服人,把话说得再是高尚,没想到陛下轻飘飘一句话,就让卫大人半天说不出话来。

        “这卫大人先前义正言辞的,就跟什么青天大老爷一样,结果还不是叫陛下一句话就给镇得说不出话来,灰溜溜的躲一边去了。”玉贵撇撇嘴。

        卫大人就是只出头鸟,刚冒出头就被敲了下去。

        他还说了其他几位参奏的大臣。

        都一一被陛下给挡了回去。

        钟萃心里有了底,让玉贵先回了前殿,她知道陛下也是宠爱皇长子的,知道陛下必然会护着人,但便是心知肚明,在没有尘埃落定前,钟萃仍旧不放心。

        好在还在她的意料之中。

        “记住了,这些事不要叫人给传到了殿下耳朵里。”

        玉贵“欸”了声,又往前殿去了。

        芸香在旁边说着:“陛下到底是记挂着我们钟粹宫的,哪里会当真听信这些大臣之言,如今叫这些大臣知道我们殿下的身份,免得他们还当真管到天家皇子身上来了。”

        管得可真宽。

        钟萃不知见过多少,“大臣不是都这样么。”

        他们像是每时每刻都盯着这宫中,从天子到后妃,只要有丁点风吹草动就要参本奏折,要说上一堆冠冕堂皇的话,上辈子钟萃在承明殿见过太多了,他们指责新帝的规矩礼仪,指责新帝不识字通文,指责新帝选妃,样样面面的都要干涉,只要不如他们的意,就拿了大话来长篇大论。

        这个卫大人,钟萃是记得的,为人迂腐,自诩清高,最喜欢训斥教导,上辈子他也拿这幅态度训斥过新帝,也是后来新帝与朝臣势同水火后,头一个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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